第1章 长江断流
1954年1月12日,江苏泰兴某村。
天色将近傍晚,船夫刚刚将船靠岸,就急匆匆地向家里跑。四周狂风大起,看天色,一会儿要下大雨。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对方捂着脸,嘀咕了一句什么,就匆匆地跑开了。
风太大,船夫没看清是谁。转过身去想要看清楚,却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船夫心下觉得好生奇怪: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瞬间就不见了?周围没有任何可以遮风避雨的场所,莫不成是自己眼花了?
正疑惑着四下里张望,顷刻间,瓢泼的大雨就倒下来了。
等船夫跑进屋里时,全身都已经湿透了。
“他娘的,真倒霉!”船夫气急败坏地自言自语,“今年的天气真是怪,说变就变,旱涝无常。”
正话语间,媳妇儿从里屋走出来了。船夫就立刻问道:“刚刚咱家是不是来客人了?”
“没有啊。你不在家,谁会过来?”船夫人反问道,觉得他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看到他全身湿透了,就从屋里拿了件衣服给船夫。责怪道:“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避一避?你先把衣服换了,我去给你熬碗姜汤驱驱寒,免得感冒。”
船夫人说完就转身进里屋忙活去了,留下船夫木木地愣在那里。心想,大白天的,难道撞鬼了?一个大活人,突然就这么消失了。这四周围,只有自己一家,和村上的其他人家相隔老远。
船夫想了想,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必纠缠那么多了。
这天夜里,夫妻二人睡得正酣。
突然,门上“哐当”一声巨响,惊得船夫立刻坐了起来。船夫看了看身边的婆娘,她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依然睡的很香。
自己家这孤村野店的,前后都没有人家,有谁会在半夜来敲门呢?莫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一带闹鬼可是常有的事。
船夫疑惑着起了床,准备到门外查看一下。突然间,从外面的门缝里微微地透进一道绿光来,甚是诡异。船夫顿时被吓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开了灯,顺手抄起放在门边的柴刀,握得紧紧的,以防万一。心想,他娘的,不管你外面是什么牛鬼蛇神,开门先给你来一刀再说。
船夫一手举着柴刀,一手小心翼翼地去抽门闩。
门打开后,却发现连根毛都没有。哪有什么绿光,有的只是“呼呼”的风声。
原来是虚惊一场。肯定是最近跑船太过劳累,出现幻觉了,自己吓唬自己。
拴好门,船夫就准备回床上继续睡觉。在经过梳妆台的时候,无意间往镜子中间一瞥,差点没把自己给吓死!镜中有个人影,定睛一看,是自己。
可镜中的自己,面色淤青、七窍流血,好生恐怖!
船夫吓得连忙用手去摸自己的脸。可是,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又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镜中的“人”和自己动作一致,可千真万确是七窍流血的。这就奇怪了,船夫立刻感到瘆的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怕归怕,但还是壮着胆向前靠了一步,想看看这镜子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刚一靠到镜前,镜中的“自己”突然猛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脖子!那张恐怖的脸极度扭曲,一下张开血淋淋的嘴就向自己咬了过来。
一惊,船夫醒了。他娘的,原来是个噩梦!
就在暗自舒了一口气的时候,船夫感到有东西爬上床来。想抬头去看,却突然发现自己怎么动都动不了。船夫心下大叫不妙,鬼压床了!
突然间,一张阴森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不是别人,正是是刚刚梦到的“自己”!一样是七窍流血,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还没来得及动弹,那张“怪脸”突然伸出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船夫拼命挣扎,可是喊不出声来。就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越来越模糊。
情急之下,船夫用尽全身的力道,奋力一挣扎……
“嘟~”,一个大响屁。
心想,完了!自己真是冤,一下没能够反抗,就被恶鬼活活的掐死了。临终还落了个屎尿横流,别人看见得多嫌弃。
就在这时,一道黄光闪现~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的灯光。
接着就听见媳妇的声音:“哎呀妈呀,杀千刀的,你这屁放的!咳咳~地动山摇啊!咳咳,亏我还用被子蒙着脸,一点没浪费啊。这把我给熏得~”
船夫惊魂未定,没有答话。
女人见船夫还是没答话,转脸发现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就赶紧问道:“老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没事、没事,魇住了(鬼压床)!”船夫说。
一夜无话,在船夫的半梦半醒中,天已大亮。
浑浑噩噩的起了床,船夫只觉得浑身乏力,对昨晚上的梦心有余悸。常听人说:梦见自己七窍流血,主大凶!
船夫不由得感到害怕,当即去找村上的神婆解梦。
到神婆家才发现,她们家来了很多人,都是村上的人。细细一打听才知道,来的人和自己一样:几乎都是昨天晚上“鬼压床”了。
这消息在人群中传得很快,全村集体梦魇,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等船夫从神婆家解梦出来,已经是午后了。没想到,神婆几句话就把自己打发了。只是让自己谨言慎行,尽量不要外出。这就算完事儿,没收一分钱。
这让船夫惴惴不安,“算命不收钱”可不是什么好事!
匆忙吃完午饭后,船夫就只身来到船上。看天色,似乎又要下雨,他过来把船锚下牢了。省得暴风雨来临的时候,船脱了锚,可没处找。
神婆让自己谨言慎行,切勿外出。今天出江运货的事,只能往后推迟了。
刚下好锚、关好窗,从船舱往外走的时候,突然船体猛地倾斜到了一边。他一个趔趄,摔到了船边。出来一看,外面飞沙走石的,几乎睁不开眼睛。
变天是江边常有的事。可现在天空异常的昏黄,像是兑了色素的黄汤,让人有一种喘不过气的感觉。
“快看,长江干了!”一个同样来下锚的人喊道。
船夫俯身向水里一看,原来,船搁浅了,斜躺在河滩上。平时浩瀚无边的长江水,此刻竟然快要见底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整个河段就干涸了,露出河底那厚厚的泥沙。江里大大小小的鱼都搁浅在了河床上。白花花的一片,像雪花一样。
这种场面可是不常有啊!之前听老一辈人讲过有关“长江断流”的事,不过那是600多年前的事了。听说那年死了不少人,一代传一代,基本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让自己给碰上了。
闻讯赶到江边的人越来越多,大伙争先恐后地下到河底去捡鱼。
船夫一看,也眼红了!就搭手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这一片水域全部干涸了,下去应该不会有事。自己不在水的上流,下去捞点就上来,即使来水了也来得及上岸。说干就干,他撸起袖子、卷起裤腿,就冲向河底加入到捡鱼的队伍当中了。
不大一会功夫,船夫就捡了两大篓子,心里就甭提有多高兴了。这些鱼,够家里几口人吃上几天的了。趁热打铁,再下去捞一筐就赶紧回家。船夫将捡到的鱼送上船之后,又返身冲下河捡了起来。
在众人捡的正热火朝天的时候,天边突然传来炸雷一样的巨响。
紧接着就是“哗啦~”
人们还来不及反应,只见河流上游十几层楼高的水头,翻江倒海而来,势不可挡!
“发大水了!”有人惊慌失措地喊道。
船夫反应过来了,就立刻想往岸上跑。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双脚被淤泥陷住了,动弹不得。越使劲挣扎,陷得越深。顷刻间,滔天巨浪已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只一秒的工夫,船夫就被洪水吞噬了……
整个河段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江水滚滚,似乎刚刚的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可是,无数个家庭就此破碎了。
被江水卷走的船夫叫方舟,是我爷爷。
爷爷走的太急,没有给家里留下什么,只有一条船、两筐鱼和家里的几张发黄的老照片。
那些照片上,是爷爷和几个朋友的合影,里面有几个外国人。
说来也奇怪,我爷爷原先是一名科考队员,是新中国第一批出国考察的人才。可后来,不知道在美国发生了什么,不久就回国了。
回国后,爷爷辞去了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只身来到了泰兴。之后,就娶了我奶奶,安分守己地做了一个渔民,过起了小日子。颇有些“落草为寇”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也从来不提。
听我父亲说,爷爷生前经常对着那几张照片发呆,有时发笑、有时失落,然后就是拼命的酗酒。不管谁问起,他都绝口不提。就连我奶奶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带着我父亲和姑妈他们几个兄弟姐妹搬了家,永远的离开了泰兴。可仿佛就像是受了诅咒一样,我父亲后来还是搞起了船运的营生。
起初奶奶死活不答应,可父亲从爷爷那里只学会了这个,再没有什么其他可以谋生的手艺了。结了婚得养家糊口,不能一家人在家坐吃山空。既然有现成的技能、现成的船,为什么不用?还能省下不少成本,奶奶也只有默许了。
从我爷爷去世后,奶奶说什么也不再踏上船半步,可能是恨船害死了我爷爷。
再后来,就有了我。
因为出生的那天雷鸣电闪下大雨,家人就把我起名叫方雨。
村里的老人说:“此子必定不是凡人。”
可讽刺的是,我的童年岁月,并没有什么了出彩、惊人的事件。相反地,恰恰是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除了被开水烫的差点毁容,摔断过腿,被狗咬过十几次,掉水里淹过21次之外,我的青少年岁月,还是属于正常的。
本来以为,我会找个媳妇儿,就这样平淡的过完一生。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用莎士比亚的话说:
那就耐人寻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