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话 邻(上)
百里申经过了一夜的休整已经好多了,还好蛊女只是为了将我引出来,并未痛下狠手。.wenxuemim不过这个可怜的人依旧很虚弱。我去药铺替他抓了两副解毒的药,药铺的老板看到我很是惊讶,因为向来抓要的事情都是百里申在跑来跑去。我简单的解释了一下就离开了这个一股子中药味的地方。
刚从药铺拐了出来就遇到了捕神。捕神看着我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我身旁。我也默默地向前走着。在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股压抑的气氛包裹着我们两个。
“那个女人有眉目了吗?”捕神突然问道。
我点了点头,淡淡的说道:“死了。”
捕神停住了脚步,一脸惊讶的问道:“死了?是你干的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她是自裁而死,我只不过是完成她一个心愿罢了。”然后转过头问捕神:“今天这王城之中有没有什么离奇的命案呢?”捕神思索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凑到我耳边说道:“这件事情只告诉你,不得声张。”
我点了点头。
捕神低低的说道:“镇远大将军昨夜离奇暴毙,现在已经满城风雨了。”然后jing觉的打量着四周:“本来今天要去看看的,但是好像是朝廷封锁了消息,不让衙门经手。听说镇远将军死的很惨。”
我不带任何语气的问道:“这个镇远将军,是不是几年前曾经在平定羌人叛乱的时候屠杀过几个无辜的村落?”捕神一愣,思索片刻说道:“好像有这么回事。”
“那就是了。”我叹了口气,说道:“这就是蛊女牺牲掉自己的xing命想要做的事情。为自己家乡冤死的那些人报仇。”然后抬起头看着灰的刺眼的天空,有些目眩。
“你知道将军是怎么死的?”捕神惊讶的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蛊女牺牲掉xing命就是为了让那金蚕蛊术生效,看来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可以死而无憾了。”捕神脸sèyin沉看着我,低沉的说道:“你......为什么不阻止她?”
我冷笑了一声:“阻止她?那谁去阻止那个功高自傲的镇远大将军?那个人我早有耳闻,依仗着自己是外戚便飞扬跋扈为非作歹,当今身上昏庸无道,纵容着自己娘家亲戚把朝廷搅得乌烟瘴气,比起前朝那梁冀来说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人,活着也是祸害百姓,何不顺水推舟呢?”
捕神盯着我,脸上露出矛盾的神sè。沉默半晌,只能长叹一口,说道:“罢了。”然后看到我手中的药,奇道:“今天公子怎么亲自出来抓药?百里申呢?”
我一摊手,说道:“百里申身体不舒服,只有我出来跑腿了。”
“百里申不是你的下人么?怎么你出来跑腿呢?”捕神皱了皱眉头。他这个人虽然鲁莽,但是对等级礼数之道甚是看中,可以说是粗中有细吧。
我淡淡一笑,说道:“他啊?是我的患难兄弟。”然后扔下一头雾水的捕神,扬长而去。百里申已经陪在我身边快十年了,似乎已经成了生命中的一部分。以至于许多年后回想起来,心中依旧感到阵阵的慰藉。
夏天似乎已经快到了尾声,残余的闷热更加疯狂的笼罩着大地,那墨绿sè的树都仿佛开始渐渐的透出焦枯的神sè。我的生意在这炎热的天气中还是不疾不徐的进行着,偶尔会有一些贼眉鼠眼的人鬼鬼祟祟的溜进我的院子,前言不搭后语的描述着对人偶的要求。虽然有的时候我很乐意将他们踢出去,不过既然他们出手阔绰,我也就装作面带微笑的听完他们的胡言乱语。
我说过,我只是一个商人。
而百里申的身体也渐渐的恢复了,只不过偶尔还会头晕。我知道蛊女下的毒是很难驱散的,只能慢慢的调理了。
就在残喘的残夏天匆匆走进死亡的时候,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虽然对我来说微不足道,不过也在平静的生活之中掀起了一丝小小的波澜。
那天我约了几个朋友在醉月楼里畅饮了一下午,在夕阳西照的时候,我带着微醺的醉意向家走去。转进那条熟悉的深巷,在一片金sè的余晖中有些歪斜的向前走着。然后脚步突然迟疑了一下,向旁边看了过去。
隔壁那原本荒废的宅院之中搬了进来一户人家。
我有些诧异的打量着这个被收拾的工工整整的院落,原本杂乱无章的院子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看起来主人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而院子一角,却放了几个大水缸,用厚重的木版盖着,不由得让人猜想里面是什么事物。不过,我总觉的这个院子里有一种不协调的感觉,怪怪的,让人感到一阵阵的不舒服。
“请问......您是?”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人从房间探出头来,打量着我这个不速之客。这个年轻人面容很清秀,不过脸上却格外的苍白,似乎有一种久病未愈的虚弱感。
我急忙拱手作揖,说道:“在下季冥渊,是隔壁家的主人。适才看到这件院子之中搬进了人家,便好奇伫足。叨扰了阁下休息,真是万分惭愧。”
那年轻人急忙迎了出来,拱手说道:“不敢不敢,既然是邻居,就没事失礼之说。正所谓远亲莫如近邻,在下卞城,今后还要多多打扰公子了。”
我笑了笑,然后目光不经意的瞄到了那几口黑乎乎的水缸,然后问道:“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敢问公子那几口水缸之中的是......”
卞城回头看了一眼那几口水缸,笑着说道:“那里面是在下囤积的清水。实不相瞒,在下是个画师,有的时候会作画至深夜,不愿去井中提水,便囤了几缸清水。”
我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卞公子是画师,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到公子的时候原本以为公子是一个读书人,没想到居然是画师,真是年轻有为啊。”我说完这些话突然感到一阵恶心,也许是很久没有说这种恭维的话了。
卞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也难怪公子错怪了,在下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容貌上有些憔悴。”
我作了一揖,说道:“那便不打扰卞公子休息了,在下先行告退了。”
“公子请便。”卞城说道,然后将我送至门口,待我离开之后便关上了院门。我站在那一片夕阳的余晖之中,心里面突然感觉怪怪的。我低下头看着地上那有些变形的影子,总觉得这个邻居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至于哪里不对,反倒真的说不出来。
或许是多心了吧,我这样想着,然后推开自家院门。百里申已经在百无聊赖的倚在石几上打盹,看到我回来了,急忙站了起来,神秘的对我说道:“公子你可回来了,我跟你说,咱们隔壁新搬过来一户人家。”
“我已经去拜访过了,是个年轻的画师。”我平静的说道,然后坐在石椅之上,对百里申说道:“下午有没有生意上门啊?”
百里申摇了摇头,有些失望的说道:“一个都没有。”然后凑了过来,嬉笑着问道:“对了公子,那隔壁的人是什么样啊?”
“是个病怏怏的画师,”我皱着眉头说道:“没什么不同,但是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倒不像是鬼魅的气息......说不好。”然后转过头看着在院子角落那高大的树木遮掩下的另一侧隐隐的房檐,不由得心情凝重了起来。
百里申点了点头,看我脸sèyin沉,就吐了吐舌头,转身回房了。我揉了揉晕沉的头,然后站起身,放空一般的在院子之中转了一圈,然后从腰间取出那把沉甸甸的钥匙,打开锁,走进了那间又yin又冷的房间。
三口大箱子静静的立在墙角。我走过去,打开最上面的一口箱子,借着外面罩着进来的夕阳,里面的人偶双目紧闭,被弯曲成一个奇怪的角度,静静的躺在里面。我凝视着那个人偶片刻,然后松开手,那箱子的盖子便重重的合上了,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就像是漆黑yin森的棺材一样,隔绝了两个世界。
房间里面渐渐的暗了下来,外面的光从金黄渐渐的褪成了幽怨的青sè,我有些无所事事的走到那张椅子前坐下,闭上眼睛,四周气息流动的声音渐渐的灌入耳中,眼前似乎有一幅幅的画面在不停地闪现。醉月楼,酒桌,狐朋狗友,青石板路,深巷,小院,漆黑的水缸,脸sè苍白的卞城。然后我睁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外面喊道:“百里申。”
不一会,百里申的声音便从门口传了出来:“公子有什么事?”
“上次订做了三具人偶的蒋公子有说过什么时候要来去么?”我看着那三口暗淡的大箱子问道。
“好像是下个月吧?”百里申思索了一阵,回答道:“听说他要去外地访友,要很久才能回来。”
“没事了。”我冷冷的说道,百里申应了一声便离开了。我再次打开那个箱子,看着里面那句人偶,然后取出一张符纸贴在人偶的头上,然后用手指在那符纸上划过。一阵诡异的绿光,那道咒符居然如同融化了一般,渐渐的渗透进了那人偶的体内。然后只见那人偶的眼皮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欢迎醒来,我的人偶。”我看着这具年轻的女子的人偶,有些狞笑着说道。
那女子眨了眨眼睛,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她打量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轻薄的羽衫,轻声问道:“我是人偶么?那么你就是我的主人了么?”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你的主人,我只是把你制作出来的人。”
“那你为什么要唤醒我?”女子不解地问道。
我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我有求于你啊。”然后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铁门,深蓝的夜sè一下子涌进了yin冷的房间。百里申听到响动,从房间探出头来。然后见到身边的女子,差点吓得扑出来。女子看到他如此滑稽的样子,不由得掩口而笑。
“我说你是怎么了?”我皱着眉头看着他。
百里申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哆哆嗦嗦的指着身后的女子,躲在门后问道:“公子......她......是谁?”
“我做的人偶啊。”我平静的说道,然后转过头,对女子说:“以后你就叫婉儿吧。”
婉儿的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情,对我一欠身:“婉儿见过公子。”
我扭头对百里申说道:“百里申,带婉儿姑娘去吃晚饭,记得要早点回来。”百里申迟疑着从门后钻了出来,蹭到婉儿身边,仍旧心有余悸的打量着婉儿。婉儿倒是很大方的对百里申请安道:“婉儿见过百里公子。”百里申涨红了脸,窘迫的摸着头说道:“幸会幸会,那么,我们走吧。”婉儿点了点头,便跟着百里申出门了。
我看着他们两个人渐渐的走出了深巷,然后脸sè瞬间yin沉下来,低低的说道:“躲在别人家的房檐之上,莫非你要改行做梁上君子了?”
“岂敢岂敢,只是顺路经过,来看望一下公子罢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屋檐之上传来,然后只听一阵杂音,一个黑sè的身影如同秃鹫一般从房上纵身跃下,落在我的面前。不速之客的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黑sè袖管之中,枯黄sè的桃骨咯咯作响。
我轻蔑的笑了一声,说道:“你会这么好心的来看望我?”
鬼谷仞饶有兴致的绕到我的身后,淡淡的说道:“怎么?季公子也不甘寂寞的给自己做了一具人偶么?”
怒火一下子窜了上来,我猛地转身,手中的折扇凌厉的刺出。鬼谷仞抬起左臂挡在面前,那折扇便卡在了桃骨之间的缝隙中。我盯着他那张扭曲的脸,不由得气的牙根痒。
“季公子稍安勿躁,我适才只是说笑罢了。”鬼谷仞轻轻的拨开了我的折扇,对我说道:“公子不信也罢,我只是路过而已。突然想到这洛阳城中还有一位故人,便前来探访。不巧的是那人已经搬走了,我只好来到公子这里叨扰片刻。不过,既然公子不欢迎的话,那在下便告辞了。”
“不送。”我冷冷的说道。
“对了,”鬼谷仞突然说道:“友情提醒一下,公子隔壁之人,似乎有些有趣啊。”说罢便纵身跃上房梁,瞬间化作一团扭曲的黑雾消失在渐渐变暗的天空中。
我看着那远去的鬼魅一般的身影,不经意间的皱了一下眉头,然后目光转到那高墙之后的房顶之上,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有趣的邻居么?”然后冷笑一声:“我倒是很期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