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工人们的节日

  出了后贝加尔后没多久,瓦罗加装着洋葱的卡玛斯货车就被路边持枪的警察拦下,因为瓦罗加在货车上,所以我们没有让司机停车,怕停下来后警察过来检查,搞不好又被警察敲诈个十万二十万卢布的。车开了差不多一公里后,才让司机在路边一个小饭馆的门口停下来,等了快有半个来小时的时间,才见卡玛斯货车开过来。
  卡玛斯货车停在小饭店门口后,我们一起进了小饭店,要了一壶茶后,超哥问瓦罗加:“为什么检查了这么久?”瓦罗加忿忿地说:“这些警察简直就是土匪,检查了所有手续和证件,见挑不出一点问题,就要我们把车里的洋葱全部卸下来,说什么接到上级通知,有卡玛斯货车携带走私物品,所以要进行全车检查,我问他们要多少钱?他们张口就要一百万卢布,我说没那么多钱,最后要他们拉走了两袋洋葱才算了事。”我算了一下,两袋洋葱一百公斤也差不多值一百万卢布了。如果我们以后往乌兰-乌德汽运洋葱的话,也同样会遭遇到这种拦路敲诈,而且我们中国人押车的话,肯能会被敲诈更多的钱。我把我的担心和超哥讲了,超哥说他也想到了这一点。超哥问司机:“这种检查在路上多不多?”司机回答说:“最黑的就是后贝加尔这边的警察,总会以检查走私为名敲诈,过了这里前边也会遇到检查,但是警察不会这么黑,给个十万八万卢布就可以搞定。”
  回到出租车上后,超哥说:“俄罗斯警察连俄罗斯人都不放过照样敲诈,那我们押车的话,这一路上不知道会被敲诈成什么样子呢。”我说:“是呀,这俄罗斯警察比土匪还土匪呀。我们和巴特签合同,就签在后贝加尔交货吧。”超哥点点头说:“是的,只能这样签合同,我们在乌兰-乌德交货的风险太大。发货蔬菜水果到新西伯利亚汽运的方式我们就不要研究了,路途实在太远,路上不可预料的风险太大。我们回去新西伯利亚后,还是等国内山东那边农业合作社的专家过来考察吧,在那边扣大棚种菜好过这样把蔬菜倒过来。”我说:“看来尤里当时说的还是很对的,只是需要从国内带农民过来种地,不知道好不好办理?”超哥说:“这个等回去和尤里见个面,好好研究一下,我想如果不是大批量农民过来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所幸沿途没有再遇到警察检查,到红石的道路实在不敢要人恭维,穿过草原的道路时而柏油路时而土路,路面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我们的司机一边嘴里诅咒着一边小心翼翼的驾车,一百多公里的距离竟然行驶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到达红石市,道路两边是无垠的草原,没看到有村庄,也没看到牛羊放牧,与我们去海拉尔采购洋葱时候路上见到比呼伦贝尔草原相比,这里的草原一派原生态的景象。我想如果夏天过来,这里的景色一定会非常美。
  红石市之所以叫红石,是因为是一个矿山城市,在苏联时期出产用于核武器的铀矿,现在矿山资源已经枯竭,因此好多配套的产业也就跟着停业倒闭。瓦罗加讲,红色市以前是军事保密城市,现在也一样不对外开放,不过一路上没见到有关卡检查,我想苏联解体后,很多法律法规虽然保留下来,不过已经形同虚设,政府公务员的工资都不能按时发放,有谁还去管这些东西,况且铀矿已经停止挖掘了。
  我们进到城市后,见到的是一片萧条的景象,整个城市完全保留了苏联时期的城市面貌,没有高楼大厦,市中心的教堂是唯一座高楼,更是见不到一处现代化的设施,到处都是年久失修破破烂烂的豆腐块般赫鲁晓夫式建筑,不少建筑的墙面上还能见到苏联时代的招贴画:镰刀、锤子,工人阶级,看到这些,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在街边的广场上见到一些坦克大炮直接放在石砌的基座上作为城市雕塑,感觉有些怪异,不知道是为了纪念战争还是为了什么?问了瓦罗加,瓦罗加说这里没有发生过战争,为什么放这些坦克大炮,他也说不上来个所以然。城市街道路面也比草原上的公路好不到哪里去,路上跑的都是老旧的拉达车。瓦罗加讲,红石恐怕是目前俄罗斯远东最穷的城市之一,人口数量跟苏联鼎盛时期比,减少了快一半了。
  瓦罗加的工厂在矿山边上,生锈的大铁门紧锁,工厂只留下一个看门的保安,院内杂草丛生。不过从偌大的厂区高大的厂房和一条生满杂草的铁道专用线上,可以看出当年工厂的辉煌景象。瓦罗加要保安找几个住在工厂宿舍楼的工人来卸洋葱,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来了五六个穿着破旧工装棉衣的中年男子,这些人一见到洋葱,立刻兴奋地手舞足蹈。在这几个工人卸车的时候,又陆续闻讯过来了一些工人和家属,瓦罗加站在一个高台上挥舞着手大声宣布:“明天所有工人来工厂领洋葱和工资,晚上在厂区聚餐庆祝。”只听到一片“乌拉(万岁)”的欢呼声。看到这个场景,我忽然想起电影《列宁在一九一八》里的片段。
  卸完车,人群散去,瓦罗加和卡玛斯司机结算运费,司机突然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洋葱。”瓦罗加有些生气地说:“你不早点讲,刚才不用全卸下来了,你自己往车里装,不过价格得按照这边的批发价给你。”司机把瓦罗加拉到一边,和瓦罗加商量了一会儿后,达成了协议,最终司机满意地拉着洋葱走了。瓦罗加对我们摊摊手说:“你们看,在俄罗斯拿着东西比拿着卢布安心多了,这个狡猾的家伙转手把洋葱卖了,又能赚一笔。”
  瓦罗加带着我们在厂区里转了一圈,超哥在仓库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些旧的钢轨和轮对,就问瓦罗加:“这些钢轨和轮对可以卖吗?”瓦罗加连忙点头说:“可以可以,只要你看好的东西都可以卖。”超哥说:“那我们用洋葱和你交换。”瓦罗加兴奋地说:“那太好了,这些东西我可以帮你们在红石找,应该在矿区还可以找到一些。”
  晚上瓦罗加在红石最好的餐厅招待我们,因为这次生意做得很顺心,而且我们又要买对他们来说算是废品的旧钢轨和轮对,所以瓦罗加开心地不停举杯,直到喝得我们都醉意盎然才作罢。晚餐后,摇摇晃晃的瓦罗加居然开着车把我们送到了据说红石最好的宾馆,一个看上去还不如国内县城招待所的破旧宾馆。房间里没有电话,我们只好在街头找到个投币的公用电话,给萨沙打了电话,萨沙讲木材已经可以装车了,超哥讲过两天就回到乌兰-乌德。
  第二天早上,瓦罗加带我们在咖啡厅吃了早餐后,我们去邮局往国内打了电话,超哥向老总汇报了旧钢轨和轮对的情况,老总要我们发完这批木材后,把旧钢轨和轮对搞回国内,公司这边马上联系山东那边洋葱的产地,先采购一批洋葱发到满洲里。然后我又给小王打了电话,小王讲,塑料花贺卡年历玩具已经安排装柜发货,伊万定的货也已经安排装柜发货。超哥马上给伊万打了电话,告诉伊万这个消息,伊万在电话里开玩笑说,这段时间以为我们失踪了,化工原料已经在后贝加尔通关中,这两天就会到满洲里,要我们公司准备接货。超哥又把电话打回国内,告诉国内这个消息。接着超哥和新西伯利亚公司的列娜通了电话,要她们过几天配合丹妮娅收通过打包站发过去的贺卡年历和生肖玩具。等超哥把所有事情在电话里安排好后,我给丹妮娅打了个电话,告诉她用她的名字发了一批货,要她和列娜联系。丹妮娅在电话里问我什么时间回去?她非常想念我。我说,我也非常想念她,不过这边很多事情,还要过几天才能回去。丹妮娅在电话里要我保重身体,最后才恋恋不舍地放下了电话。
  我突然想到,我到乌兰-乌德和回国这几天没有和斯维塔联系,她现在已经在去中国的路途上,这个时间差不多要到新西伯利亚了。在新西伯利亚车站没有见到我,她会很失望和担心的。于是我打电话给罗曼,请求他安排那天送我去车站接货的青年,在国际列经过新西伯利亚的时候去一趟车站告诉斯维塔,我会在乌兰-乌德车站等她。罗曼要我放心,他会安排好这件事情,并且告诉我,放在餐厅里的玉雕已经卖了两个,减肥茶和人参要我发一些过去。我告诉他,我已经发了一些人参和减肥茶过去,过几天会到新西伯利亚,我还给他带了一瓶茅台酒。罗曼连声夸我是“玛拉结次”
  在瓦罗加的办公室里,我们和瓦罗加签了份洋葱换旧钢轨和轮对的易货贸易合同,然后又跑到邮局,用传真发回国内盖章。瓦罗加抱歉地说,工厂没有钱,传真都没有安装,现在有钱了,他马上把传真装上,以便于将来和我们联系。我们和他商定好,我们回去乌兰-乌德发完木材后,马上过来把这批旧钢轨和轮对发到满洲里,公司那边已经安排采购洋葱了,到时候我们就按照合同上定的,在满洲里互相交货。瓦罗加说,他这几天再找找这些东西。
  见事情都安排好了,我们准备当天去赤塔坐火车回乌兰-乌德,瓦罗加一再挽留。说因为我们他们才有了洋葱和工资,所以我们是他们的贵客,要我们一定要留下来参加今天晚上的聚餐庆祝,明天早上他开车送我们去赤塔,盛情难却,我们只好答应了。
  在工厂里看着工人兴高采烈地领洋葱和为数不多的工资,我们跟着也非常开心。下午瓦罗加采购了一大堆食品和几箱伏特加后,所有的工人家属和女工们开始在厂区里忙活着准备晚餐,在厂区的空地上摆开了一长排桌子,还特意拉了一些彩带,布置得放佛要过新年一般。瓦罗加讲,工人们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晚上,所有的工人和家属都到了,大家穿着只有节日才穿的服装,个个喜气洋洋的。瓦罗加带头举杯致辞和一再对我们表示感谢后,工人们开始开怀畅饮,很多工人过来向我们敬酒,我们不得已再一次喝得醉意盎然。喝到兴奋处,工人们在空场上燃起了篝火,所有人载歌载舞,一直欢庆到了后半夜,死寂的工厂这一天成了快乐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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