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16 大破敌营
城外坂原上传来的骚乱声早将九曲城中的守军惊醒,原本已经解甲入眠的李远也连忙再起身披甲、登上城头,瞪大眼望向城外骚乱传来的方向。
听到各种战斗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李远心中也是惊疑不定。
看这架势,似乎是援军到来,正在攻打敌军防线。但西魏诸军之间自有彼此联络与传递信息的方法与信号,南面虽然骚乱声不断,但却一直没有相应的旗鼓和烽火信号出现,这就让人无从判断敌我。
可如果不是援军抵达的话,难道只是敌军自导自演?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莫非是伪造一个自乱阵脚的假象诱使守军出击突围?
若真如此的话,那敌军主将可真是个大聪明。战争本来就是高强度、充满危险的行为,身在其中的将士们本身就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所以须得严明的纪律加以控制和约束。
尤其是在夜晚之中,营禁执行的多么严格都尤恐不及。即便是有什么夜战计划,也只会集中在精锐部伍之中。但今骚乱却已经将近蔓延到整个九曲地带,且各处发生的混乱轻重程度不同,明显不是什么有预谋有组织的行动。
李远绞尽脑汁也无法确定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有伤在身的怡峰这会儿也登上城头,看到这幅情景同样也有些傻眼。莫非他们是遇到了什么路见不平的好汉,看不惯敌军恃强凌弱所以出击助战?
但无论真实情况如何,眼下可以确定的是敌军骚乱正在逐渐扩大,尤其是九曲城西的地带,那或惨烈或激昂的嘶吼声完全不像是伪装的。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九曲城东相对比较寂静,尤其是敌军设置在东面第一曲坂上的进攻战线、以及后方的九曲故城之间的大本营中仍是灯火通明,视野所见敌军仍然集结调度有度,所受到的骚乱影响非常有限。
“无论如何,敌阵溃乱都是一个难得的良机,若不趁此出击一阵,待到天明敌营自固,恐怕悔之晚矣!”
李远在经过一番思索权衡之后,还是决定不能错过这一机会,打算派遣精锐部伍出击一阵。
趁着西曲上敌营正乱,无暇关注城中守军动向,李远便挑选五百名部曲精锐,着令他们换上东军戎袍并旗令诸物,彼此交战多年,此一类的缴获自然不缺。
当这些精卒们换上东军袍服伪装之后,便沿着侧面城墙以绳梯出城,准备趁乱夜斫敌营,当然不是分散在坂原之间的那些小营地,而是敌方中军大营。李远更与这些部曲们约定,一旦斫营得见成效,即刻便放火为号,他将再率城中将士尽数出城与敌交战。
且不说城中李远等人对于这一情况的不明所以,城外大营中可朱浑元对此同样有些惊疑不解:“这究竟是贼军哪部?若其关西后师来援,何以潜进下游惑敌?若是伊川人马,为何从上游进攻?”
当然,他不是没有想过伊川敌军翻越熊耳山赶来救援九曲城的可能。但是这条路线沟岭崎岖蜿蜒,难容大部人马通过,即便来援必然也是数量不多的轻锐之众。
可是西面各个防线营垒接连传来溃败消息,那些溃退将士们归营之后各自描述敌军的威猛神勇,虽然难免是有刻意夸大以期减免罪责之嫌,但接连拔营这一事实也显示出这一支敌军当真战力惊人,表现不像是一支轻锐奇兵。
不过可朱浑元用兵本就稳重周详,西面诸营各守要地,本就是为了给城中守军制造压力并且阻抗西面或会出现的敌方援军,虽然布置了数千兵众,但真正核心还是他本部大营中上万将士。只要此间战线不溃败,那对敌军的攻势便仍然不会受到大的影响。
所以他便着令众将士固守此间大营,前方战败逃回的将士们则就暂时引至别营安置下来,不与中军大营混处。同时他还派遣一千名精骑巡游于洛水河谷之间,以确保敌军一旦趁乱突围出逃,也能及时察觉并发起进攻,尽可能多的杀伤敌军。
西曲坂原上,当从韦法保口中得知他们竟然一鼓作气的杀至九曲城下时,李泰的心情一时间也是既喜且惊。有的时候人的潜力如何真是不好预估,当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去做某件事的时候,所爆发出的能量与达成的效果就连自己都要大吃一惊!
“快、快点燃烽火,告知城中消息!”
最开始的时候他是为了掩人耳目,之后则是杀得兴起完全忘了这一茬,这会儿才想起来应该通知城中,于是便忙不迭下令道。
随着烽火升起,城中顿时响起了一连串的欢呼声,李远等守城将士们终于确定真是援军抵达。得知自己等人并非惨遭抛弃、坐困愁城的孤军,城中上下群情振奋,很快便又派出使者来与援军进行沟通。
九曲城中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可朱浑元的警觉,他亲率一队精锐亲兵们登临东曲塬顶阵线以监察敌军动态。
在大营南侧的别营中,自前线溃败下来的将士们皆被安置于此。他们这些人亲眼见到交战敌军的惊人战斗力,跑的慢一些的都已经被敌军无情斩杀,慌慌张张的退逃至此,仍自有些惊魂未定,在此间留守将士的喝令之下才勉强有所约束,但因被隔离在大营之外,情绪仍然不免惊悸惶恐。
“为何不准我等入营?敌军强大,趁夜斫营,我等也奋勇交战,却要收你等躲藏在后的闲卒欺压,岂有此理?”
突然这别营一处角落里有一群败卒暴起怒喝,并且直接抽刀砍杀那些巡视营中作威作福的军卒。
几名军卒猝不及防,直被砍杀当场,营内其他军卒因恐受到连累,纷纷避向一旁,而那些杀人的败卒犹自不肯罢休,直向营栅处冲去,并且大声吼叫道:“某等虽然败归,但也迎战强敌,并无罪过!督将乱法,竟欲杀尽败卒,想要活命的随我等冲进大营、寻找将主控诉不公!”
这诸营败卒本就惊魂未定,本身组织被完全打散,撤退至此后也没有得到有效的安抚与整编,此时再听到竟然要遭受极刑,一时间也都惊慌至极。
恐惧达到极点之下,自然是本能的想要自救,故而这些卒众们顿时便被煽动起来,闹哄哄的跟随在后,直将两营之间的营栅障碍全都破坏清除,一股脑的涌入到大营之中,各自呼喝连连为自己壮胆,并在大营之中肆意游走以寻找主将诉苦鸣冤。
在这些溃卒们的冲扰之下,原本受到波及不大的中军大营顿时也变得有些混乱。
当一支本就集结待战的队伍冲上前来试图阻拦这些败卒、控制秩序的时候,却是加重了这些人心中的恐惧,当即便挥起手中的刀枪武器向前冲杀而去,双方顿时便混战到了一起。
“敌军杀进了大营,我军败了!”
乱糟糟的喊话声在军营中响了起来,再搭配着那些厮杀叫喊声,仿佛一团烈火掉进了干草堆中,惶恐与混乱顿时快速蔓延开来。
“营地中发生了什么事?”
可朱浑元很快便也察觉到了后方大营中的混乱,再也顾不上观望城中敌军动向,快速的率部返回营中,经由尚算安静的西侧营垒入营。
此时混乱已经在营地之间扩散开来,哪怕是其他还未遭受到混乱波及的营垒军众们也都惊慌起来,在营中督将兵长们连声喝令之下,这才勉强没有冲出营垒范围。
可朱浑元绕着周遭诸营巡察一番,将周边营垒稍作安抚,同时也锁定了正在营中滋乱的军卒们,于是便着令周遭营地鼓令大作,瞬间便将中军营地中的厮杀闹乱声压制下来。
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率部入营定乱,对面九曲城已经是城门大开,李远自率城中两千多名守军将士冲出城池,直向敌军仍自混乱不堪的营地杀去。
与此同时,李泰也正自率领麾下部众们快速的绕过沟谷、登上陂塬,先将城门大开的九曲城据守起来,然后再于城池内外鼓角齐鸣。
如此嘈杂混乱的旗鼓声已经难再传递什么准确的军令,但那直撞耳膜的强大声浪却能够将人心中的恐慌情绪加倍放大,也能让进攻一方的士气更加高昂。
“向我聚集、速速向我……”
可朱浑元还在努力的想要恢复秩序,不断着令身边卒员往周边传递集结命令,但这会儿诸营已经完全陷入了混乱之中,即便有人想要率部入此集结,也很快就会被别部卒员冲散。
眼见局面已经如此,可朱浑元只能一脸无奈的下令撤退,离开交战的前线,然后再在后路建立收聚人马的据点,以期尽可能有效率的收聚溃众。
随着可朱浑元撤离九曲,此间的敌军便完全没有了有效的指挥,各自遵循着本能而作应激反应,能够发挥出的战斗力自是少得可怜。
诸部乱卒争相溃退,甚至有的部伍由始至终根本就没有见到过敌人的踪影,但就是惊惧的不得了,哪怕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仍然不敢停下脚步。
当李泰稍作休息,再率部伍抵达敌军大营时,李远已经亲率数百骑兵衔尾继续追击敌军溃众,留下千数卒员收编俘虏、打扫战场。
瞧着敌人遗落在战场上的诸多器杖物资,李泰虽然也颇为眼馋,但也明白贸然上前收捡、极有可能造成双方部伍冲突,于是便率领部众们从战场边缘往塬下而行,行至陂塬中段便听到前方众多战马嘶鸣声。
李泰闻声大喜,他再前行一段距离,果然坡下出现一个面积广阔、从坡前一直延伸到洛水岸边的马营,放眼望去起码有两三千匹战马聚在其中。
“速速寻找左近骑具仓库,整装上马、继续杀敌!”
这巨大的收获顿时让李泰疲意大消,旋即便大声喝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