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八章 城南旧事

  早上。
  江阳跑步回来以后吃了早饭,就带着礼物同老王去医院了。
  医院很近。
  就江阳上次吃西红柿鸡蛋面的医院。
  老王早打听好牛阿姨在哪间病房了,他们直接坐电梯上楼进了病房。
  牛阿姨是单间。
  他们进去时。
  牛阿姨正在吃饭。
  她在见到江阳以后,忙招呼他们坐:“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
  江阳把保健品递给照顾牛阿姨的小保姆:“这些都是我老婆挑的。”
  牛阿姨:”替我谢谢清宁。“
  然后——
  她招呼小保姆:“快,把学生给我带的,新鲜出炉的驴打滚儿拿出来让江阳尝尝。”
  牛阿姨就好驴打滚这一口。
  学生为了让老师吃到倍儿地道的这一口,一大早来看她时,专门去西城买的。
  “有沾了可可粉的。”
  牛阿姨对江阳说:“洋玩意儿,你们年轻人应该喜欢。”
  小保姆分别递给两人。
  “谢谢。”
  江阳接过咬了一口。
  真还别说。
  这驴打滚沾了可可粉,虽然看起来跟脏脏包差不多,但吃起来不止软,还又弹又糯又滑,然后甜度适中,一点儿不腻,到嘴里以后还有一股浓浓的可可粉香味儿。
  怪好吃。
  怪新鲜的。
  他还从来没这么吃过。
  牛阿姨:“好吃吧?”
  江阳点头。
  “那——”
  牛阿姨让小保姆把所有可可粉的驴打滚包起来,“我吃不惯这洋玩意儿,还是喜欢豆面的,小江,待会儿你走的时候,把这些都带走,让清宁也尝尝。”
  “这——”
  江阳本来就不是善于推辞的人,牛阿姨坚持,他就答应下来。
  然后——
  他们在病房坐了一会儿。
  全程是老王和牛阿姨在聊天,聊的滔滔不绝的。
  江阳听了一会儿,觉得还怪有意思的,他还是很喜欢凑热闹听别人聊天的,觉得生活在家长里短中,变的有滋有味起来。
  就是他渐渐有尿意了。
  这vip中p的病房当然有卫生间。
  但——
  江阳怕隔音不好。
  毕竟。
  这层住的非富即贵,楼道里安安静静的,稍微来个水花,声音不容易压住。
  于是——
  他站起来对两位老人说:“我出去透个气儿。”
  ”去吧,去吧。“
  老王无所谓的摆摆手。
  他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来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带了江阳。
  江阳就是个工具人。
  现在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该往哪儿去往哪儿去了。
  所以——
  王大爷在江阳出门时,不忘叮嘱一句:”你要有事儿就先回去啊,不用等我。“
  牛阿姨忙催小保姆:“快,让小江把驴打滚带上。”
  江阳:……
  也不知道这俩人是嫌他电灯泡,还是嫌他电灯泡呢。
  于是。
  江阳拿着一盒驴打滚下了楼。
  他打算回家。
  只是从住院部向门诊部那边走时,偶然间一抬头,看到了坐在花坛旁椅子上桔子,就那个爸爸住院,曾在篮球场遇见过,在医院帮江阳刷卡吃西红柿鸡蛋面的小姑娘。
  她在抹眼泪。
  江阳停下脚步,又抬脚,想要继续往前走的,但最后还是转身向小姑娘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从盒子里拿出一个驴打滚递过去:“尝一个。”
  桔子抬起头。
  她低下头,摇了摇头,默默地擦了下眼泪。
  江阳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最后收了回来,自己吃起来。
  他不大会安慰人。
  但——
  他觉得,陪着坐一会儿也不错。
  至少对他而言,这招很好。
  当初。
  他刚来这边的时候,也曾在医院抹过泪,想一想也是,没有长亭,没有古道,只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爸爸妈妈就留在了昨天,留他一个向前,谁能不哭呢。
  他那时候,就一个人哭的稀里哗啦的。
  然后——
  一个大妈在经过时,递给他一小包纸巾。
  那包纸巾是江阳平生最大的慰藉。
  所以——
  江阳对桔子感同身受,但一时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直到他看到手中的驴打滚。
  ”你知道骆驼为什么挂个铃铛嘛?不是为了赶狼,是骆驼走远道,闷得慌,挂个铃铛,又好听,又热闹,这是我从一本书上看来的。女主是个小孩,叫英子,家里有个老妈子,叫宋妈,是顺义人,她有两个孩子——”
  江阳一时兴起,说的不是很周全。
  当然。
  小姑娘也没怎么在听,就算进了耳朵里,也不见得进了心里。
  只是——
  这本《城南旧事》里的驴打滚,说的就是离别:宋妈领着英子去找自己被卖掉的女儿,路上买了几个驴打滚,让英子吃了两个,又放起来几个,打算给自己的丫头——可最后,英子把那些驴打滚吃了,宋妈找不到孩子,最后也与她告别,回乡下了。
  作为小学推荐读物,江阳读过这本书。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离别,也看不懂刀,只是喜欢书里的故事。
  一直到车祸以后。
  江阳回想起这本书,才知道离别有多痛,这本书有多刀:
  它的温情,它的纯真,它的美好,一如它的童年,在欢乐与悲伤中飘然远去,在“爸爸的花儿落了”中怅然若失,眼见风云千樯,落笔道是寻常。
  ”夏天过去,秋天过去,冬天又来了,骆驼队又来了,但是童年却一去不还。冬阳底下学骆驼咀嚼的傻事,英子也不会再做了——”
  其实——
  江阳在大致说了书里的几个故事以后,想把自己经历过后得到的感受告诉小姑娘。
  他想说。
  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只是——
  不等江阳把大道理搬出来,小姑娘的电话手表响了。
  小姑娘刚接通,一段急促的话就冒出来:“你个丫头片子上哪儿去了,快过来看着你弟弟,你爸出来了,大夫说手术很成功!快过来!”
  “哦。”
  小姑娘破涕而笑,一蹦有椅子高,站起来就朝住院部跑去了。
  没跑几步,她又转过身,向江阳招了下手:“再见。”
  不等江阳回答,她已经跑没影了。
  ”再见。“
  江阳站起来,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估计小姑娘桔子听不见。
  这尴了个尬的。
  江阳没想到自己理解岔劈了。
  现在小姑娘高兴,随后回过味来,还不笑死他。
  至于刚才的抹眼泪——
  江阳估计小姑娘是担心害怕的吧。
  幸好。
  他最后感悟的番话没说出口,不然就是诅咒人家爸爸了。
  也幸好。
  江阳觉得少一个这样经历的人挺好的。
  虽然离别是难免的,但有些离别是当时只道寻常,回首才见风云千樯。
  不那么痛。
  而猝然的改变,痛彻心扉。
  他拿着驴打滚回家去了。
  李清宁还在家。
  她穿着t恤和短裤,席地坐在落地窗前,怀里抱着吉他,右手握着一根笔,在谱子上勾勾画画以后,把笔夹在耳朵上,然后轻弹起来。
  江阳:”老婆,你还没走呢。“
  李清宁昨天下午参加了彩排,觉得还有很多不妥的地方,今天还得去调整一下。
  李清宁:“写一个广告曲。”
  一个国际日化品牌的广告,对方给的太多了,李清宁只能加急为对方写一首广告曲。
  江阳凑了过去。
  他看不懂乐谱上的蝌蚪,瞅了一眼以后就不看了,倒是低下头时,目光穿过领口,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红色的衬托皮肤犹白。
  就是——
  江阳让李清宁把吉他拿好点。
  本来就不大,胜在精致,别俯身在谱子上画蝌蚪的时候压坏了。
  “滚!”
  李清宁让他写作业去。
  “哦。”
  江阳美滋滋的去了。
  他忽然想到了车祸前,那时候他也是天天让家长赶着写作业。
  至少。
  有些日子还是可以找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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