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如戏人生(一)

  小日子过得平静又温馨,细细和江醉墨的相处也犹如天气一样,越来越火热。细细还真就跟贵妃似的,江醉墨嘴上时而毒点,其实私下里也蛮宠她,说是控制她的食量,但她特别爱吃特别想吃的,哪次不是他排队或者绕远路去买回来。
  奇迹就在于,细细在江醉墨的“压迫”下,不仅改掉什么吃夜宵啦、暴饮暴食啦、冷热混着吃之类的坏毛病,还养成了规律饮食、一天吃一两种水果的好习惯。纵然是体重不见大幅下降,明显气色、皮肤都好了很多,以前一些小毛病也不怎么容易犯了,细细妈不知道多高兴,恨不得马上把细细打包送给江醉墨,以摆脱自己二十五年养这么一闺女的负担。
  要不怎么说,一个好男人不在于对你百依百顺,而在于让你在他的影响下拥有更好的人生。
  细细特别喜欢江醉墨把白大褂脱了只穿军装的样子,当然,什么都不穿她更喜欢。然而人大多数时间还是得穿着衣服的,所以细细总爱去八一医院等他下班,然后花痴地直直看着他。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可以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怎么看都不会腻甚至越看越好看的地步。
  有时细细甚至有这么一个念头,即使自己当时没有跟江醉墨在一起,他也会永远活在自己心中,这就是一个男神对她来说的意义。每天醒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如此幸运,居然在一万个不可能中,得到了和江醉墨在一起的这种可能。她也跟广大矫情文艺女青一样,开始偷偷把自己和江醉墨在一起的小点滴记录成一个个小章节,寻思着将来忽然拿出来分享,给他一个惊喜。比如:
  #7月17日#江醉墨买了一个我垂涎已久的变态辣鸡翅给我吃,我以坚强的毅力吃完,辣到上窜下跳抓耳挠腮,第二天上厕所时痛不欲生,发誓和变态辣鸡翅彻底绝交。江醉墨说,借此戒掉我吃太辣的坏习惯。他真是个阴险的人,难道不会用说的?(说了我也不会听)
  #8月1日#我发现我桌上的仙人球死了,同事说,不能天天给它浇水。这个仙人球是江醉墨送我的……好吧,我说实话,是我从他办公桌上偷来的,因为我怀疑是那个暗恋他的小护士送他这个,象征她对他的爱永不干涸。事实证明,永不干涸的仙人球活不了多久,哼~
  #9月12日#江醉墨听说我养死了仙人球这件事后,又买了一个仙人球送给我,我这回精心呵护(其实就是不给它浇水),果然没有死!在我向江醉墨炫耀我的仙人球屹立不倒时,他告诉我,那是个假仙人掌,就算一百年不浇水,还是那样的。
  #9月20日#嗷嗷嗷!我好喜欢江醉墨!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我对他爱爱爱不完!!他他他!他居然在h市买了套有电梯的二手房,一室一厅已装修好!说是替我送给我外公外婆!我只有以身相许来报答他了!~~o(>_
  但如果生活就这样永远地腻下去,细细不腻,你们也腻了。
  该来的那天还是会来的。
  国庆之后,正是细细最爱的秋高气爽,细细妈却很坦白地告诉她,你外公的病,不好了。是的,动完手术只是半年,在一次肠绞痛后的身体检查时,医生在细细外公的肠道上发现两个斑点。这不是普通的斑点,据医生说,极有可能是癌细胞的扩散转移。
  癌细胞一旦开始转移,对于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来说,就不好了。
  医院最终确诊为癌症晚期转移后,细细妈失眠一夜,第二天选择对细细说了实话。
  “医生说,最长半年,最短也就两三个月的事了……”
  接到妈妈电话时,细细正陪着紫安挑婚纱,既挑紫安年底结婚的婚纱,又试看看那款婚纱自己穿着好看。然而这一通电话,让原本兴高采烈的细细顿时安静下来。
  紫安还在试衣间穿婚纱,细细就这么望着影楼偌大的接待室,望着落地窗外飘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苍白而不真实。昨天,仿佛还是外公外婆搬进h市新房子时百感交集、笑中带泪的面庞,今天,外公才华横溢却怀才不遇的一生似乎注定走上尽头。她原来以为自己会像电视剧里的女主一样,听到噩耗就浮夸地大哭大闹甚至想一头撞死,但又惊讶于此刻自己的心如止水。她没有哭,陪着紫安挑了一套婚纱一套晚礼服,开车回家时,才忽然把车停在路边,开了双闪,趴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连气势汹汹准备过来批评教育顺便开罚单的警察,在她摇下车窗时,都不忍心把罚单贴在这个哭成那副德行的姑娘车上。
  之前,他们总瞒着她,都是在保护她。
  江醉墨从细细口中听说了这个噩耗,马上连夜赶去h市,虽没有直接见到细细的外公,但却从王铮澜朋友那里得到了这位老人的病况记录和病理分析。
  无力回天。
  细细特地请假回h市陪正在住院的外公,听他絮絮叨叨说起他年轻时候的事。他说自己大约十*岁时,有天在火车站附近遇见一个瞎子,五毛钱算命一次。他寻个好玩,给了瞎子五毛钱。瞎子问了他生辰八字,看了他手相再掐指一算,给他三个结论。一,他有才华却遇不见伯乐;二,他的父母其中之一能陪他到六十岁以上;三,他一生中有个大坎儿,在72岁的时候,过了就长命百岁,没过就了在那时。瞎子说这三个命相有可破解之道,但要在加一块钱。外公说他那时只图个好玩,就没再花钱。
  却不想,这三个预言一个个成真。细细的外公颇有才华却因为生性桀骜不肯给领导送礼,而一辈子没得到重用,生活清贫却安然自得;外公的母亲活到了96岁,在外公65岁时才猝然离世;她外公被查出胃腺癌时71岁,现在变成晚期转移正好72岁,算是他人生中最大的一个坎儿,终是跨不过去了。
  细细哭着问,“你为什么当时不多花一块钱?”
  外公摇摇头,笑道,“都是命啊。”
  命这个东西确实玄乎得很,说真不真,说假不假。细细觉得,外公年轻时遇见的那个瞎子没准儿真是个半仙,只是当时千金难买早知道。
  “没什么可遗憾的,你现在有了男朋友,贝贝也考上了大学,我这辈子就这么点心愿,都实现了。”外公说。
  “你不是说要写个自传吗,一个字都还没码呢。”细细咬着下唇道。
  外公想了想,“嗯……谁说没码?写了有……有一行了罢!”
  细细又气又悲,回去看外公房里书架上一排排分门别类排放好的书,随便抽出一本,几乎每一页都有批注。外公基本上所有的钱都拿来买书,一辈子都用来读书、写字、临摹古画了,哪来的时间写书。
  外公自知病情无力回天,再不愿意住院,选择回家休养。细细的外婆、妈妈和舅舅,以及外公的几个弟弟妹妹轮流照顾着外公,外公在度过最后两个月的痛苦煎熬后,在一天中午大家都在吃饭时,一个人安静地走了。
  外公在遗嘱中写道,自己清贫一生也没什么积蓄,老家的房子给细细舅舅一家,那幅戴进的画说好要送给细细,其余的积蓄都留给外婆养老,现在住着的房子,无论细细将来是不是跟江醉墨结婚,将来都要还给江醉墨。
  葬礼总是悲痛的,江醉墨陪细细送走她外公,又住了几天,准备启程回n市。
  外婆一朝之间似乎老了十岁,她蹒跚地带细细去外公的书架前,说:“外公给你的东西,你带走吧,看看还想拿些什么当做纪念,都拿去吧。”
  细细从房里出来时,手里抱着一幅用盒子装好的画,和几本厚厚的书。她把书放在车后座上,自己抱着画,坐在副驾驶。江醉墨从h市开车回n市这一路,原本唧唧喳喳的她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下高速的时候,江醉墨看了看她,她似乎很累了,在睡觉,眼角挂着泪,身子微微颤抖。进入市区后,江醉墨要叫醒她,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发现不对,停车一检查,细细不是睡着,而是晕了过去。
  江醉墨跳下驾驶座,抱起细细放在后座上,把所有窗户都降下来,解开她领口几个扣子,将她的双腿抬高架在车门上,用力按压她的人中穴,她才忽然转醒,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哭叫着一些什么谁都不要,就要外公之类的胡话。
  江醉墨把她扶起来,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背,虽嘴里没说什么,那动作却是一等一的温柔。摩羯似乎就是这么个不会表达感情的星座,有时牙尖嘴利,到了这种关键处,却一句好话说不出口,唉。他将保温杯放在她手边叫她有空喝几口热水,然后加快速度往她家开。他一心都在细细身上,忽略了从下高速时就一直跟着他们的一辆黑色轿车。
  市长办公室里的李缘珍接起电话,“下高速了?很好,有机会就把那幅画换过来,最好不要被醉墨发现。”
  “妈,为什么非得是戴进的《凌雪松翠图》,弄一幅更有名的画家作品,不比这狸猫换太子来得容易?”一旁会客沙发上的苗伦不解地问。
  “戴远信部长对外宣称自己是戴进的后人,他嘴上不说什么,但戴进的画作已经收集了两幅了。近几年他在上头还是能说得上话的,正值省委换届,我能不能顺利升任副部,还得靠戴部长帮着活动活动。”李缘珍冷哼一声,“醉墨性子太硬,公然跟那个女的在一起,却绝口不提画的事,摆明了不会帮我偷梁换柱。他好歹是我儿子,我不想为难他,况且他这几年在外交了一些朋友,听说都有一定的背景,来头不小,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小伦,你哥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妈妈就如虎添翼,顺利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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