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树倒
用辩证的观点去看，强大到一定程度也就是危机四伏的时候，万事万物都在变化发展之中。二战期间大发战争横财的美利坚最终也没能中立到底，还是等来了珍珠港的覆灭。经过艰苦战斗成为战胜国的美国，若干年后却又等来了日本经济上的强有力反扑。
世界就在这变化中发展着，只是人物更替，风光易境而已。
伴随晋文公漫游列国的艰苦岁月，赵氏、狐氏、郤氏和栾氏先后成为晋国鼎鼎大名的家族。只是狐氏早就随着和赵盾的争权而失败，赵氏又在晋灵公桃源事件后一败涂地，郤氏也为晋厉公的亲信胥童铲除，如今在晋国剩下的大家族，数得上的也就是栾氏了。
风光吗？
的确风光，我们笑到了后面。
可是高处不胜寒。
再大的树，只要有一个小小的蚁穴在附近，就总有倒的一天。
树倒。
栾氏表面风光无限，其实危机四伏。栾书弑君之罪始终是栾氏未曾被责罚但又无法逃避的重罪，而栾檿则在晋国口碑非常不好。说到和其他各姓的关系，那更是一塌糊涂：赵氏由于下宫之难埋怨栾氏，荀氏由于伐秦之故对栾氏不满，就说范氏，也由于栾氏和范鞅的矛盾耿耿于怀。
所以箕遗才会劝告栾盈不要贸然听命前往筑城，先看看晋平公到底是什么意思。
栾盈从小生长在平安的环境中，富二代加官二代，虽然没什么坏心眼子，但是少了许多世事历练，没那么复杂，所以他根本没把箕遗的劝告放在心上，而认为晋平公的命令是最大的，就算有人害自己，百姓也可以保护自己。
天下还能没有说理的地方？
多幼稚，有时候实事逼人，谁能和你说理呢？
栾盈命令督戎为御者，领命前往著邑。
栾盈离开绛城三天，晋平公估计范匄和阳毕在大臣中间调查的差不多了，就在朝堂上宣布，栾书当日弑君是不赦之罪。如今栾书虽然死了，但是其后人尚在，寡人为此而感到非常羞耻。
难道您刚知道栾氏的罪恶吗？第一天听说？
所有的大臣们都异口同声请求驱逐栾氏！
晋平公很欣慰啊，大家原来心往一处想啊！晋平公命令阳毕率领军士前往著邑，驱逐栾氏宗族所有的人，并且收回曾经赐给栾氏的封邑。
晴天霹雳，栾氏宗族的人惊慌不已。
不过他们都知道，如今只能跟随栾盈，看看到底该怎么办。栾乐、栾鲂率领栾氏宗族，跟着州绰、刑蒯前往著邑投奔栾盈，而叔虎和箕遗、黄渊出城的时候，城门已经紧闭了。
这三人陷入更大的恐慌，看这情况，将栾氏及其党羽斩尽杀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走，必须离开这里，才能有安全！
叔虎和黄渊准备硬闯东门，离开绛城。
正巧赵氏门客章铿和叔虎是邻居，他们的谋划都被章铿听得一清二楚，并且章铿还转告了赵武。
估计章铿是特意偷听了，密谋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开门大吼呢？
好邻居很重要啊！
赵武将叔虎的密谋告诉了范匄，范匄命令范鞅率领三百军士，包围了叔虎的家。
箕遗和叔虎在家里就等着黄渊收拾好了，夜里闯出东门。谁知道没等到天黑，外面忽然人声嘈杂。
两个人越发心慌，大发家丁去看时，说是外面已经被包围的密密实实了！
叔虎从梯子上问范鞅来此何意？
您是明知故问，要是心里没鬼，怎么还从梯子上说话呢？您家这是什么风俗？
范鞅当然直说是奉命捉拿，叔虎倒很从容，我吗？我并没有想逃跑啊！您这是从何说起呢？
范鞅说有人告发你啊！
叔虎根本不承认，谁啊？不可能！
范鞅叫过章铿，就是这位告发你的。
要说这章铿脑子也少根弦，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儿啊，还当面承认告发了别人？
叔虎微笑着，说等下啊！
一块大石从天而降，将章铿打的头破血流。
当然是让稍后的叔虎打的。
告密小人，不打你我还留着你呢！
范鞅大怒，还反了呢，胆大包天！范鞅命令军士放火。
不是为了烧你家，是看你到底出不出来。
烈焰裹挟着浓烟在叔虎的宅邸纵横，果然，叔虎慌了。
咱们还是冲出去吧，搞不好还能有个活路，要是不冲出去，那岂不是坐以待毙了！
浓烟滚滚，叔虎和箕遗从火里冲了出来。
当然，他们等到的不是救火队员，而是军士射出的羽箭。
叔虎和箕遗就此被擒。
前来接应的荀虒也抓住了和叔虎会和的黄渊。
范匄命令军士连夜搜寻栾氏党羽。
这一夜，绛城灯火辉煌。
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捉人。
天亮了，又是一个大晴天。
艳阳高照，浑然不知昨夜绛城发生了什么。
智起、籍偃、州宾、中行喜、辛俞、羊舌赤、羊舌肹都在朝堂外等候。
昨日晋国栋梁，今日乱臣贼子。
他们不是前来上朝，而是被夜里抓住的栾氏乱党。
羊舌赤、羊舌肹和叔虎关押在一起，面色苍白，无比凄惨。
这三人本是兄弟，如今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令人感叹。
原来羊舌赤字伯华，羊舌肹字叔向，和叔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当年叔虎的母亲是羊舌夫人的丫鬟，不过容貌艳丽，所以为羊舌赤的父亲所爱。但是羊舌赤的母亲一直在阻挠他们的父亲羊舌职纳妾。那时候伯华和叔向已经成年，害怕母亲由于妒忌伤害了父亲，所以劝说母亲同意父亲的请求。
羊舌职的夫人却笑言自己根本不是由于妒忌，而是害怕将来发生龙生九子的事情，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看来这位羊舌夫人是血统论者，侍妾生的儿子，那也好不到哪儿去，累赘一枚。
不过连自己的儿子都来劝说自己，大约羊舌夫人也觉得索然无味，还有必要反对吗？徒增妒妇之名？
羊舌职将夫人的丫鬟纳为侍妾，生下了儿子叔虎。叔虎虽然是庶子，但是容貌俊秀，而且非常有力气。
据说栾盈和叔虎一同长大，甚至同睡同起，情同夫妇。
叔虎是栾盈集团中第一得力之人。
如今真应了羊舌夫人的话，兄弟三人一起犯事儿了。
正在焦虑之时，忽然有人小声劝告羊舌肹别担心，说自己会想办法帮助他们兄弟。
羊舌肹却默然无语。
说话的这人正是大夫乐王鲋，是晋平公的宠臣，但是他平时非常仰慕羊舌兄弟为人贤良，早就有意交个朋友。不过羊舌兄弟大约都很清高，所以这朋友也没交成。
羊舌肹沉默了。
能说什么呢？
兄弟三人，同时陷入囹圄，还有什么要说的？感谢您现在还想着我们？没嫌弃我们？
不过羊舌赤严肃的批评了弟弟羊舌肹，你这是做什么？叔向，眼下我们兄弟三人都被捕了，难道你希望我们羊舌家绝后吗？
个人生死事小，如果连累祖宗绝后，那简直是滔天大罪！
听了这话，羊舌肹反而笑了，生死有命，难道能指望别人帮忙吗？
这位还挺洒脱，羊舌赤一时也无可奈何。
不一会儿，晋平公在朝堂召开会议，询问捉拿栾氏乱党事宜。
所有的名单都列了出来，可是晋平公看到叔虎的名字，又看到羊舌赤和羊舌肹的名字也疑惑了，难道他们兄弟真的是团伙作案？
晋平公问乐王鲋此事是否羊舌兄弟三人都有涉案？
刚才羊舌肹的冷漠，好像刀子插在乐王鲋心上。原来我仰慕的人，如此鄙视我。
乐王鲋说都是亲兄弟，当然会参加的。
晋平公一想也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何况这么大的事情？当然亲兄弟才能信得过。
晋平公命令将名单上列出的叛党全部下狱，交由司寇审问。
羊舌兄弟，难道真要一起赴死？
祈奚告老还乡之后日子过得很平静。
青山绿水，琴棋书画。
可是儿子祈午的书信打破了祈奚的宁静生活，羊舌赤兄弟一齐入狱的事情让祈奚惊讶不已，这兄弟俩素有贤名，是国家栋梁，根本不可能参与谋逆！他们要有个闪失，国家的损失无法弥补！
祈奚连夜进入绛城，没来得及见上儿子祈午一面，就前往拜见范匄。
祈奚见到范匄开门见山说明，我就是为了羊舌那兄弟二人来的！他们的父亲羊舌职为国立功，儿子们也都很有能力，不论品行还是工作能力那都是一等一的。难道就因为一个庶子有错误，一起杀掉吗？谁来承担这个损失？
过去郤芮有罪，儿子郤缺还照样为国效力，父子都没株连，难道兄弟反而要株连了？
范匄听了这话急忙站起来，请祈奚息怒，的确，这事儿我们办的欠考虑了。我马上和您面见主公，重新办理此事。
祈奚和范匄一同入朝，为羊舌赤兄弟说情，晋平公也醒悟了，是不能株连。国家需要人才，不能戕害人才。
羊舌赤和羊舌肹被官复原职，而智起、籍偃、州宾、中行喜、辛俞被废为庶人，只有叔虎、箕遗和黄渊被处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