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湘省奇祸

  张芝栋呆呆的看着已然死去不动的宋直平,直到又有一颗小炮弹落入爆炸,他终于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发疯一样的转过身,向后堂跑去。
  “老爷!老爷!出了什么事?”看到张芝栋飞步狂奔进来,一位小妾惊慌的问道。
  张芝栋没有回答,而是一头闯进了她的屋子,取过她的两件长衣披在肩上,便又冲出屋来,直奔后门而去。
  他的身后,是炮弹的炸响和小妾丫环们的尖叫声。
  城外,看着城区冲天的黑烟,坐在轿中的左平湖吃吃的笑了起来。
  “爷爷……我来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恍惚中,她的耳边,又响起了“师傅”对自己说过的话。
  “你要记住,你学习的‘媚术’,是用来控制男人的,而控制了男人,就等于控制了世界……”
  “控制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们为你着迷,觉得离开你就要死去一般……”
  “你的身体,是你最为强大的武器……”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又变得燥热起来,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和她的裙下之臣们玩那个的时候……
  长沙城陷落十天之后,详情才由忍者送到了林逸青的手中。
  以林逸青之精明,也没有料到,长沙这样一座大城,会这样轻易的落到一群莫明其妙起事的乌合之众手中。
  长沙府为hn省会,地辖南北,扼粤汉交通中心,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昔年长毛教匪之乱起,金陵失守,继之乾军征剿作战节节失利,长沙地位日趋重要,更成了前方之后方,也成了后方之前方,前敌伤患与兵员物资,不断后撤前来,或过路转赴西南各省;而后方之兵源粮秣,也经此向前敌源源补充,如此为这古城带来空前畸形之繁荣。
  及至大乱平定,长沙府因得胜湘军将金陵之物资掠往家乡,繁荣依旧,然经过长年兵祸,长沙一些大户有钱人家皆有“封火墙”,厚达尺余,高至二三丈,足以防火防盗,除非炮弹直接命中,否则万无一失,其中储备了充分的物资及粮食,并派遣人员看守,以备不测之时。
  其时长沙府仍驻有大军,hn巡抚张芝栋之下,提督薛云峰有二支兵马,分驻城中,总兵力约2万人,全部配备西式枪炮,然承平日久,操练较少,枪械也多老旧。张芝栋到任后,大加整顿,裁掉吃空饷的和老弱冗兵,精减为12000余人。张芝栋的整顿确实节省了经费,从表面上看也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但由于张芝栋行事操切,触犯了hn官场太多人的利益,造成hb官员以及提督薛云峰和官兵同他这个巡抚离心离德,军队士气低下,最终导致了灾难性的后果。
  在叛乱初起之时,薛云锋当时正应hn布政使徐正沂之晚宴,徐正沂之爱妾乃戏楼头牌,擅长肆应,美而多姿,每有宴会,宾客皆趋之若鹜。薛云峰官僚习气极深,很少与部下接触,高高在上,一味只知享乐,沉迷灯红酒绿之中,闻听叛军至,尚在酒醉之中,以为梦境,及至闻听枪炮之声大起,方才相信有叛乱发生,乃为部下簇拥上马,赶回营中,急急忙忙布置防守。
  尽管朝廷“大兴洋务”的诏令已覆盖全国多年,各地多架设了铁路和电报线,但长沙城却是电线器材奇缺,以至当时消息传播极为困难,叛军大至时,守军各营不得命令,茫然不知所措,只是乱放枪炮抵抗。这班乌合之众,不管上峰有无命令,为阻叛军进城,竟然在城外放起火来。此时防守长沙的军队虽然不缺枪炮粮弹,然不论官兵都存有早日脱离不安全地带的矛盾心理,城内的官兵蓦然看到四面火起,人心彷徨不已,不知所措,统带周凯敏立即骑马赶往巡抚衙门请示,哪知到抚衙后,但见满地纸屑杂物零乱,所有人均已不知去向,仅有十数抚标士兵衙役在捆行李也准备逃走,当然也问不出所以然来。他返回原地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进退两难,此时大火已经延烧至城头,炮台弹药库为大火引燃爆炸,竟将城墙炸塌一处,周凯敏见状长叹一声,带兵撤离,其余各处士兵不明所以,也点上了火,大火也就如此一轰而起。
  时至黄昏,不到半个时辰,整个长沙府即全部陷入火海之中。及至半夜,林旭、杨深秀抢出hn巡抚旗牌印信并藩库存银20万两,由抚标卫队葛思齐等人护送退至五里牌时,方才遇到了张芝栋。
  只见张芝栋身披女子披风,兀立在一处富户别墅大门口,神情木然,双眼直盯住长沙城中的冲天烈火,身旁站着背枪卫士5人,杨深秀等人向他敬礼也视若未见。他们随着人群往湘潭官道撤退,但人潮汹涌,寸步难行,大小马车皆被推倒在两旁田中,失散人群小孩哭着喊爹娘,爹娘声嘶力竭呼喊儿女,沿途人挤人,虽有善心人欲伸援手,但面临如此生死关头,自身难保,徒呼奈何!那种绝望悲惨情景让人不寒而栗。
  及至深夜,百里处火光照耀如同白昼,及至次日清晨一行人行抵望儿石时,叛军侦骑一队突然出现,众人惊惧不已,杨深秀怒极,当先拔手枪击向叛军,葛思齐亦举长枪猛射,接连射倒三人,卫队诸兵始振作起来,举枪射击,叛军骑兵遂掉头折返。张芝栋下令继续前行,直达湘潭,其时众人已走了一日一夜,疲惫不堪,即靠在农家后门口睡觉,时见大火烟灰纷纷飘落头顶。第二日有官兵陆续归队,前来湘潭候命。张芝栋问及长沙情况,众兵言大火延续两夜一日,始自行熄灭,全城尽成焦土,一眼只见断垣残壁,约4000余官兵被烧死;百姓有的死在城区中,有的淹死在湘江里;还有地方上的莠民流氓乘火打劫,以为可发洋财,当警觉后欲逃离现场已无及;大宅院内所有留守者因前后门均被砖石封死,以及贫困老弱无法走动的,皆无一幸存。
  张芝栋事后问明情形,大错业已铸成,再下令补救已无可收拾矣,他情知不妙,准备东渡湘江,一走了之。事经湖广总督李筱泉获悉,急电朝廷。大学士李高阳问讯后表示“此皆我荐人不当之咎,而亦中土人才缺乏之所致”。又说,“孝答(张芝栋之号)不知责任所在,犹以为普通罪过,尚思推诿卸责,此表示无能无知之事小,而对于纲纪与廉耻之事大……”李高阳拟上表请即赴长沙,为诸门生竭力劝阻,谓长沙为叛军所据,人心慌乱堪忧,待大军南下时再前往不迟;敬亲王得知消息时,直隶境内亦突现叛军,所幸张霈伦回乡探亲时闻讯即组织附近军民前往平乱,未成大患。敬亲王一边急调领省驻军前往长沙,一边责令张芝栋督率部下尽快收复长沙,并扑灭余燃。其时外国记者冒死前往长沙查探,写成报导,刊于报纸之上,称“伤心触目之惨状,不可尽述”。李筱泉于三日后晚间到达长沙,亲睹长沙劫后惨状,及张芝栋率湘省各官来见时,告李高阳来电曰:“长沙府城焚毁,精神上之打击,千百倍于弃城怯战之痛苦,可耻可悲,莫此为甚。”张芝栋羞惭不已,归即投水自尽,为杨深秀等部下救起。
  朝廷特命李筱泉查究责任,拘押提督薛云峰、布政使徐正沂、按察使杜立文三人,湘省全军由李筱泉统带,三日后,朝廷电令,将薛、徐、杜三人均处斩刑,就地正法。
  对于张芝栋于叛乱时弃城逃跑,湘人颇表不满,于墙壁上写着:“兵临城下,抚军张皇失措。烈焰冲天,全城尽成焦土”、“电报失灵,铸成大错。罪魁祸首,推诿卸责”、“三个头颅一把火……”,可谓怨气冲天,因张芝栋幸免于难,有人又在其室门后大书“小心火烛”四字,以为讽刺之言。
  其后议论纷纭,有说张芝栋和薛云峰等湘省官员素不相睦,因借长沙大火一案置薛等人于死地,盖薛云峰部下放火,致百口莫辩;有说大火乃有意人为;然hn官场习气极重,诸官只知享受权势,无视于百姓生活痛苦,以至造成上下离心却是实情。
  “如此叛乱,事前不可能没有征兆,他张孝答竟然茫然无知,现在也不知道叛军是从何而来,真是要命啊!”林逸青放下了手中的报告,有些恼火的对岛津洋子说道,“原本我以为他的才能同张侑樵差不多,看来我高估了他张孝答的本事。”
  “他张孝答是有名的嗑睡虫,林君你竟然不知道?”岛津洋子笑道。
  “我光听有人说他张孝答是猴精变的。”林逸青哼了一声。
  在乾国,大人物很容易被妖魔化或神圣化。象曾伯函就被传为蟒蛇精转世,张芝栋则被传为猕猴精投胎。传说张芝栋的父亲张瑛在sc做官时,曾带夫人游峨眉山,听说山中有一只百岁老猴,夫人好奇要看,看后,老猴即奄然物化。于是有人附会,张芝栋,字相焘,名中有“洞”(偕音),字中有“桃”(偕音),再加上他小时候喜欢吃枣栗,皆可佐证他是猕猴精的化身。张芝栋短身长髯,体魄与常人无异,精力却更为充沛。他集杜诗为联,或处理政事,居然能做到十余天目不交睫,这就苦了他的下属,轮流值班,个个累得趴下,他却气定神闲,不露丝毫倦容和疲色。即便如此,如果准许二选一,张芝栋的僚属倒宁愿他工作,不愿他睡觉,因为一旦他睡着,则麻烦更大。
  张芝栋起居无节(生活无规律),虚矫傲慢,是出了名的。稍得闲暇,他就打瞌睡。有时,宴会场合,客人到齐,海陆杂陈,纷纷亮相,他却呼呼睡着,谁也不敢惊动他,等到菜都凉了,他才睁眼醒来。一餐饭吃两三个时辰,菜肴回锅数次,客人皆以为苦,他却习以为常。张芝栋见客,情形也好不到哪儿去,接谈不久,稍一冷场,张芝栋即鼾声微起。
  光旭九年,直隶总督李绍泉到sx公干,事毕,sx巡抚张芝栋做东,大摆筵席,为李绍泉饯行。总督巡抚餐叙,绝对是空前盛会,可是酒至半酣,张芝栋为瞌睡虫所叮,竟熟睡如婴儿,久未醒转。李绍泉以为张芝栋有意怠慢自己,便愤然离去。张芝栋醒后,赶紧命令僚属排队,请李绍泉回席,李绍泉有点不情不愿,但还是拗不过张芝栋重张盛筵的客气,终于“欢饮”而别。此事令外界颇费猜测:张芝栋是存心敬重李绍泉呢,还是故意怠慢李绍泉?
  有一次,sx学政去张芝栋府上拜见,只谈了几句话,张芝栋就支颐神游大槐安国去了,这位学政只好静候巡抚醒来。还有一次,张芝栋回访sx布政使,停轿之后,随从揭帘,布政使看到巡抚大人已经睡着,赶紧叫人搬来屏风围幛,在一旁守候,这一等就是六个小时。张芝栋睡饱醒来,神清气旺,与布政使剧谈良久,然后打道回府,大家饥肠辘辘,疲倦不堪,他却跟没事人一样。
  张芝栋的记性超好,读书过目不忘,但他性子缓,办理急务,反而容易抛之脑后,被人讥为“号令不时”。刚刚到hn巡抚任上,张芝栋曾遣派湖湘书院学生出洋留学,这些年轻人已束装待发,张芝栋要接见他们,结果等候了一个多月,音信全无。学生们激愤难忍,发传单声讨张芝栋,险些闹成学潮。还有一次,张芝栋电召正在美洲公干的黄遵筅赶紧回国,有要事相商。黄遵筅回国后,却三个月见不到张芝栋,气得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黄遵筅一怒之下去了sh张芝栋这才记起前约,去电相召,结果又是半个月毫无着落,等到他们总算见了面,那件急务早就黄了。还有某位官员因公事求见张芝栋,门卫叫他在客室候着,时值数九寒冬,他从白天候到晚上,饥寒交迫,回家后大病一场,险些丢掉老命。某按察使引以为训,每当张芝栋召见,他就自备饮食和棉被,准备打“阵地战”和“持久战”,他说,我可不能重蹈别人的覆辙。民间曾有匿名小说《湖湘杂记》,不给高官留丝毫情面,小说中有一位贾制台,“入座荒唐,起居无节”,即以张芝栋为蓝本,写得活灵活现。
  张芝栋唯我独尊,自以为天高皇帝远,怠慢僚属,谁都只能忍气吞声。当然张芝栋的下属中也有聪明角色,巧妙使用反制手段,相当有效。张芝栋署理两广总督时,某县令将去粤东履新,按程序走,先要晋谒总督。有人提醒他:“总督大人极为傲慢,你要有心理准备,别指望他起身回l县令不以为然地说:“天下岂有此理!”于是他以满汉全席赌输赢。县令进了总督府,张芝栋果然翘足倚胡床,似睡非睡,漫不为l县令见状,立刻绕了个弯子:“卑职刚从京城来,有话跟总督大人说。”张芝栋以为是京中要员托此人传达口信,不觉起身坐直。县令说:“卑职只想请问,大人在京城晋见皇上时,皇上举止如何?”张芝栋闻言,心中一惊,皇上不曾傲慢总督,总督又岂可傲慢县令?这个暗藏不露的逻辑推理太牛了,于是他收起满脸的倨傲之色,慢慢地起身回礼。
  林逸青知道,张芝栋的傲慢既是一种作派,也是一种策略和手段。有例为证。张芝栋暑理两广总督时,对待巡抚倪文蔚,态度就极其傲慢。有一次,倪文蔚去总督府拜访张芝栋,张芝栋拒不接见。倪文蔚够倔犟,第二天再去,仍遭冷落,于是他大步流星闯进张芝栋的居室,忿然作色,他叫道:“总督、巡抚同为朝廷命官,我因公造访,你为何故意小瞧我!”撂下这句话,倪文蔚拂袖而去。某将军居中调和,为他们摆酒。结果张芝栋姗姗来迟,直入上座,全无半点礼让的意思,将军敬他的酒他端杯就喝,将军敬倪文蔚的酒他也抢杯喝掉,气得倪文蔚推案而起,差点儿打算挂冠而去。
  “猴子一般不打嗑睡吧?”岛津洋子抿嘴笑道。
  “要说张芝栋嗜睡,他当京官也有好几年了,常见皇上、皇太后,也没听说他哪次就睡着了。由此可见,他张芝栋搞这一套,纯粹是见人下菜碟。”林逸青又哼了一声。
  “不过,这次事儿之后,只怕他以后没机会再搞这一套了。”岛津洋子随手拿起了那份报告看了一看,又将它抛到了桌子上,“他的封疆大吏,这次算是到头了。”
  “是啊!连恩师都给他气病了。”林逸青想起了已经请病假的他的“钦命恩师”李高阳,不由得有些好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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