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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工大新生是在九月五号开学,军训时间长达一个月,夏多托人帮着请了假,直到军训结束后,他才算是紧赶慢赶地把“星图”事安排妥当,赶紧和墨北坐飞机回了云边全文阅读。
回到云边,夏多又是马不停蹄地忙活了好几天。他在人情处世上一向周到,这次到深圳虽然忙得连近在咫尺香港都没去,却还是拜托逢春、二龙帮着买了不少礼物回来送人,连墨北给家人礼物他都包了。
因为之前录取通知书到时候他不在家,现在同学又大多已经开学走了,所以只找了几个像王盛这样已经工作朋友出来庆祝了一下,顺便分分礼物。当然没少被朋友们埋怨他失踪这么久,夏多就轻描淡写地提了一下自己到深圳办厂事,众人都知道几分他家里背景,以为是家长给安排,也就没人多问。不过像王盛这样有野心,过后还是跟夏多探讨了一下自己也辞职下海事。
王盛学习不行,高中毕业后家里就给安排到了法院工作。也不知道夏多跟他怎么商量,过后王盛倒是对工作上心多了,也不像开始时候那么张狂讨人嫌。
夏丞玉对于侄子事从不多掺和,只是关心了一下他学业,对于生意上事半个字都没问,倒是拉着墨北聊了半天,说他从南方回来居然没怎么晒黑。墨北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以他宅程度来说要是会变黑,除非是龚小楠家天花板上装不是日光灯,是紫外线。
为了跟谈霖方便联系,一向不爱张扬夏多可算是把呼机、大哥大都给配齐了,又磨着墨北非得在他家里装了电话,说是万一谈霖找不到自己,可以直接打给墨北商量工厂事。结果安上电话第一天,夏多就一口气给墨北打了六个电话,前两个电话还能找出点正经事来说,到后来光是傻笑,缠磨着墨北说些毫无意义情话,烦得墨北直接拔了电话线。
夏多虽然错过了军训这个能与同学加深感情好时机,但是没用几天,他就已经在班级里如鱼得水了。周末从学校出来找墨北,身后跟着一帮男同学、女同学,集体活动去江边玩,夏多俨然又是个小团体中心,让墨北叹为观止。
这一群大一新生刚经历过如火骄阳荼毒,部分男生已经黑得像非洲人了,就连女生们也都对着夏多白晳皮肤嫉妒不已,这会儿看到个比夏多还白净漂亮小孩,干脆嘻嘻哈哈地过来摸一把捏一下地调戏起来。
墨北想拿惯用装腼腆害羞招数来躲避,却错估了这群女孩子战斗指数,“好可爱!”“好像乖乖虎哦!”“不对不对,像小旋风林志颖!”“才不像!明明就像圣斗士里瞬!可爱瞬弟弟来让姐姐亲一口~~~”
一群男生很无良地在旁边捧腹大笑,谁都不来解救这个已经快被“姐姐”们给蹂躏得发疯小弟弟。
夏多?这混蛋笑得都快从船上掉下去了!
“夏多说他弟弟很害羞,让们要表现出十二分热情来鼓励一下小孩。”常妙云,夏多班长,一个苹果脸姑娘,最后还是她把姑娘们给哄走了。她顽皮地凑近来端详墨北,“不过看好像都要被逗哭了。”
墨北瞪圆了眼睛,被逗哭?开什么玩笑!
“瞧瞧这眼睛……咦?眼里水光是天生吗?哎呀,难怪会有‘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这样句子呢!”常妙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扭头就要招呼姑娘们来欣赏,墨北很丢脸地跑了。
船上地方就那么大,他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幸好很快就到了江心岛,姑娘们被浅碧江水和幼细沙粒给吸引过去,放过了墨北。
夏多跟着男生们搬啤酒搬食物搬太阳伞,总之是忙得不可开交,墨北也不着急,站在一旁等着。夏多知道躲不过,不好意思地笑着走过来,拉着墨北往人少地方走,还妄想转移话题,“北北,还记得上次们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吗?”
“李唯带们来那次嘛。还记得就是那次某人在学游泳时候被人给摸了——”墨北嘴角一弯。
那次被乔赟抚摸给吓到了事,夏多这辈子都不想再提起,立刻苦着脸求饶:“北北错了。”
墨北挽起裤腿准备下水,头也不抬地说:“哦。”
夏多心虚,他也拿不准墨北是不是真在生气,姑娘们都没什么恶意,也就是把墨北当成个漂亮可爱小孩来亲昵……呃,好像墨北最讨厌就是被人当成小孩了吧?国人对小孩子态度往往是喜爱有余尊重不足,一般大人对小孩子重视仅仅是给他们好吃穿教育,却不会认真倾听他们想要说话,更谈不上理解和尊重。谁会真把小孩子当回事呢?
这么一想,夏多就忐忑了,会不会自己真是好心做了错事,让墨北以为自己被当成了“小玩意儿”?正在组织语言向墨北解释,却见墨北抬头一笑:“别费心思琢磨怎么解释了,知道怎么想。谢谢。”
“啊?”
想要和年轻人多一些接触,感染到他们身上那种朝气蓬勃气息,体会到那种没心没肺无忧无虑;想要从自闭禁锢之中脱离出来,和这个世界和解;想要多一些轻松自在,少一些思虑沉闷;想要……活得快乐。
墨北笑笑,几步迈进浅水中,一脚扬起大片水花,溅了夏多半身水,夏多嗷呜一声跳到水里扑腾了过来。
这个周末玩得很开心,夏多不仅和同学们加深了感情,自觉跟亲爱北北好像又少了一些隔阂。于是第二个周末,夏多准备再策划一次出游,可是计划很凄凉地胎死腹中了。因为墨北趁着秋高气爽,自己掏钱带着姥姥出去旅游了,顺便还捎带上了小舅当勤务兵。
呜……北北不带玩了……夏小多很郁闷。
为了排解郁闷,夏多干脆买了张机票飞去深圳,让南国高温和繁忙工作抚平了他忧伤。
在大学里,不论是学霸还是学渣,都用不着担心无聊没事做。图书馆里浩瀚书籍,各种讲座,可以满足学霸好好学习需求。与高中相比分外宽松管理,各种课外活动、交际舞会,则让贪玩人如鱼得水。有人可以充实地学完四年,也有人能一路堕落到底地混完四年,全看个人选择。
夏多寝室是八人间,其他人基本上都是胸无大志得过且过,每天早晨赖在被窝里任由闹钟此起彼伏而各自鼾声依旧,专业课之外能逃就逃,考试前临时抱佛脚,熄灯之后还挤在有灯光走廊或厕所里苦读。七个人里,有一个进了学生会,两个进了篮球社,剩下三个热衷于参加老乡联谊会,企图在第一学期结束之前就给自己找到个女朋友。
最后一个室友比较特别,早上出去上课时候他在寝室睡觉,中午回来时候他在床上看小说,晚上回来时候他还在床上看小说,熄灯睡觉后会看到他床上幽幽地亮起了手电微光。以致于夏多怀疑他考专业大概是读书会。
夏多经常要去工厂那边,有时候忙起来还会请上几天假,所以在室友们看来,大概也同样觉得他有点奇怪吧。不过夏多开得起玩笑,做人又大方,经常会买些水果、零食回来请大家吃,打球时候少个人他也能补上,偶尔谁手头紧了他也乐于帮忙。人情就是这样一点一滴处出来,所以夏多人缘一直很不错。
谈霖工作能力不愧于夏多给他开高薪,很快夏多就不必这样频繁地两头跑了,能将更多时间放在学校里,和同学相处时间也变多了。
但是!夏多忧郁地想,他更希望能和墨北相处时间变多啊!
墨北顾及着姥姥身体,所以行程安排得并不紧密,在外头足足玩了两个多月才回来,可走地方也不过就是北京、上海、青岛等几个城市。
姥姥这辈子头回出省,一路上有小外孙开心解闷,有儿子跑腿安排,又见识了从未见识过风光,吃过了在东北吃不到菜肴蔬果,已经是心满意足。回来后见谁跟谁说小外孙有多孝顺,在家时候就掏钱让自己去医院做体检,没事就给自己买东西、拿钱,还带自己出去玩了这么长时间。
说得多了,就有人纳闷地问怎么是小外孙拿钱啊?一个十二三岁孩子能有什么钱?该是做生意大闺女或是二闺女给拿钱吧?
姥姥不愿意让小外孙功劳被抹杀掉,一来二去就说漏了嘴,于是周围人都大吃一惊——原来老孙家那个又孤僻又古怪小外孙,居然是个作家!这事可真稀奇啊,谁不知道那孩子不上学,成天待在家里不知道干什么,敢情人家是闷家里头写作呢!
事情很快传开了,关于墨北更多事被人挖了出来,或真或假,传得沸沸扬扬。有人打听墨北写是什么书,挣了多少钱。开始时候姥姥说不出来,就有人怀疑她之前是说谎,还有人去找孙五岳、孙丽萍甚至是墨洁打听全文阅读。
后来终于有人挖出来墨北写是推理小说,还翻译了外国作品。于是又有人怀疑他书都是家里大人帮着写,不然哪有连小学毕业证都没有小孩能当作家呢?还有人质疑墨北英语水平,理由是同样在夏老师家学英语学生可没像他一样能翻译整本整本小说。
“请问您家里是怎么教育出这样一个天才儿童?他食谱是什么?他几岁开始识字?他第一篇小说是您亲自指导吗?”几乎天天都有人跑到医院来找墨向阳,但不是来找他看病,而是希望从他这里得到教育出天才秘法。墨向阳被这些望子成龙家长和记者给骚扰得实在没办法,不得不请了假,想等到这阵风头过去再上班。
墨向阳想自己都已经被骚扰成这样了,恐怕岳母和儿子那里情况会更糟。果不其然,他到孙家时候,正看到孙五岳怒气冲冲地把一个记者推出门来,那记者还在不依不饶地大叫:“新闻就是要还原真实!民众有知情权!既然们家里说自己说是实话,那就应该把小孩叫出来,当场作文,证明他书都是自己写。不然就是想用谎言伪饰出一个天才儿童出来!”
孙五岳气得从门后抄出大扫把来,那记者也不惧他:“还想打?好,打,打。倒要问问大家,这种动辄打人家长怎么可能教育出天才儿童来?”
孙五岳举着扫把,打是打不得,不打吧还把自己气得要吐血,感觉活了小三十年就没这么窝火过。
墨向阳也是气得不行,可跟这种人又没有道理可讲,只能招呼着小舅子回家,把大门一锁,陌生人一个都不放进来。
进了屋一看,姥姥正坐在炕上掉眼泪,墨北好声好气地在哄她。
“都怨这张嘴,怎么就没管住呢?这可好,图一时高兴,把外孙儿给害了。小北啊,姥姥就是个老糊涂啊!”
“姥姥,没想得那么糟,别理那些无聊人,嘴长他们身上,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对没什么影响。”
“唉,姥姥活了大半辈子了都没活明白。说咋就那么虚荣呢,咱有啥高兴事就自个儿猫家里头高兴就完了呗,非得去跟街坊邻居显摆。显摆出事来了吧。”
“这不算什么大事,真。人人都有自己工作、生活,对事也就是一时新鲜,过了这个风头就没人管了。别哭了,姥姥,眼睛哭肿了就不漂亮啦。”
姥姥噗哧一乐,“都老么卡哧眼了,还漂亮啥。”笑完又搂着墨北叹息,“大宝贝这么好,那些王八犊子还想往孩子身上泼脏水,真是黑心肝。”
墨北就跟着骂:“对,黑心肝。”
姥姥说:“那么大人了,欺负们家孩子!真不要脸!”
墨北附和:“对,太不要脸了。”
姥姥说:“就不信这事要是摊他家孩子头上,他还能嚷嚷什么伪天才、知情权。敢情别人家孩子都是垃圾堆捡回来。”
墨北说:“对,捡回来。”
姥姥说:“胡说,们小北可不是捡回来。”
墨北说:“嗯,是爸拿用完药瓶跟人换。”
连姥姥带墨向阳、孙五岳都被逗笑了,墨向阳这才得空跟姥姥说话,好一番开解。一家子都担心老太太因为内疚,把火积在心里,再做下病来,所以是怎么轻松怎么聊。
但避开姥姥,墨向阳还是不禁忧心忡忡地对墨北说:“儿子,别管外面怎么说,有事爸替抗着,别上火啊。”
墨北笑了:“爸,真没事,就是担心们受影响。今天可不是休息日,请假来?是单位里有人说什么了?”
墨向阳伸手在他鼻梁上一刮,有点得意地笑:“小机灵鬼,什么都能猜着。唉,单位里倒还好,顶多就是有人说两句羡慕话,再问问是怎么把给教成作家,至于背地里说什么听不着,就当没有。不过,这两天居然有外人来找问东问西,都干扰到别大夫看病了。正好也担心这边情况,就干脆请了几天假,过来看看。”
墨北想了想,语速缓慢地说:“唔,么,其实也不太担心……”
墨向阳怒了:“哈?臭小子!可是爸。”
一把将儿子拽过来呵痒,爷俩儿好一顿闹腾,末了才帮墨北揉着笑疼肚皮,说:“好儿子,人哪要是能活八十岁,现在连三分之一路都还没走完呢。有些挫折能在少年时期就经历,总好过顺风顺水活到七十岁才突然遭遇。眼前这事虽然是个麻烦,可对来说也是件好事,就看能从中学到什么。”
墨北难得地撒娇,“有爸爸帮抗着呢,不怕。”
墨向阳终于又体会到了自己在儿子心目中身影伟岸幸福。
这天夏多被同寝戴永拉去凑数打篮球,对手是化院,班上不多几个女生都被常妙云叫来拉拉队助威。常妙云不知从哪里弄了彩球花来,给每个女生都发了两个拿在手里,一喊口号就举起来哗啦啦地晃:“92电信1加油!92电信1,比赛拿第一!”
弄得化院人直嘟哝:“不是说好了打着玩吗?怎么就成了比赛了?”
戴永也不好意思了,他喜欢常妙云,所以就想把人约到这儿来展现一下自己“英姿”,可没想到常妙云领会错误。
因为电信一班姑娘们口号声,聚过来看热闹人越来越多,其中也有化院人,就不服气地也大叫起来:“92化院2,决不当第二!”
好么,场上打球小伙子们被逼上梁山,不认真也不行了。好好一场友谊赛打得火星四溅,最后夏多这边险胜三分。
常妙云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戴永露出自信英俊灿烂笑容等着她投入自己怀抱,可是,姑娘在他面前拐了个弯,奔着夏多去了。
“夏多,行啊!刚才那个反手灌篮太帅了!”
夏多谦虚地笑笑:“还不是跟戴永学,他才厉害呢,高中就是篮球队,好多技术都是他教。”
常妙云注意力果然被转移过去了,拉着戴永热烈地讨论起nba、cba来,戴永悄悄给夏多比划了个ok手势。夏多偷着乐,作为同寝室友兼同班同学,他要是看不出来戴永对常妙云意思,那眼睛可就白长了。
打完球出了一身汗,夏多想回去洗个澡,还没等离开篮球场,一条洁白小手绢就递了过来。夏多连忙对拿着手绢鲁晓燕笑笑:“不用了。”
鲁晓燕抿嘴笑笑,收回手绢,又递上来一瓶可口可乐。
夏多说:“不爱喝甜,一会儿回寝室喝水就行了。”
鲁晓燕说:“正好也要回寝室,顺路一起走吧?”
两人宿舍楼正好是只隔着一条小路,夏多不好再拒绝,只得在其他人戏谑目光里和鲁晓燕并肩而行。
正因为清楚鲁晓燕对自己有意思,所以夏多更不愿意跟她有牵连,便有意迈开两条长腿加快脚步。鲁晓燕娇嗔:“走太快了,等等呀。”说着伸手牵住了夏多衣角。
夏多只好慢下来,借着撩起衣服下摆擦汗动作,让衣角从鲁晓燕手中滑脱出来。
鲁晓燕说了几句话,夏多都只是用“嗯”、“啊”这样单音做答,让鲁晓燕明显感觉到他冷淡。但是,突然一句话飘进他耳朵里,夏多一下愣住了:“说什么?”
“上次们去江边玩,领去那个叫墨北小孩,现在好多人说他是骗子。”鲁晓燕又重复了一遍。
“好多人说?怎么回事?”夏多脸色沉了下来。
鲁晓燕说:“爸不是晚报记者嘛,他回家说,事情是这样……”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男生宿舍楼楼下了,鲁晓燕故意把事情说得非常详细,竟足足讲了十多分钟。夏多关心墨北,明知道鲁晓燕话里注水也得耐着性子听着,一边听一边在心里琢磨。
他上周末还跟墨北见过面,并去看望了姥姥,当时没有发现异常,想来那时候事情还没有发生。今天才周五,从墨北写作事被曝光,到有人质疑,前后不会超过五天,可是照鲁晓燕说法,这股质疑声音居然已经大到连记者都去采访了,这速度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鲁晓燕终于把自己知道和父亲猜测事都说完了,见夏多脸色不太好看,便问道:“夏多,他是什么亲戚家弟弟啊?这事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了?”
夏多心情烦躁,语气却还是很温和,“北北写小说事,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了。经常去找他玩,看到他写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天才也不是凭空得来,北北看过书可能比很多大学生还要多呢,他写废稿子撂起来,可比他人还要高。别人有怀疑,是因为没有看到过他努力。鲁晓燕,谢谢告诉这件事,不然北北肯定还要瞒着,不想让担心。”
“那就好,要是有什么能帮得上忙,千万别客气。”鲁晓燕好像真替墨北松了口气一样。
夏多道了谢,又婉拒了鲁晓燕一起吃晚饭邀请,在她失望目光中快步走进宿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