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贤伉俪心结初解,巫氏女擅闯金门
次日天明,那金乔觉因昨日之事颇有些尴尬,因虽然绝早醒了,又不好意思出去的,披衣趿鞋在内间转悠了一阵,只得涎着脸掀了帘子,却见外间并无一人,那姒飞天的铺盖已经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春凳旁边,桌上摆放着清粥小菜,看去应是飞天为自己张罗的早饭。
金乔觉见状脸上一红,心中便知姒家娘子因为昨日之事,定然心中有些不自在,是以比自己早些起来拾掇了房内之事,依旧回在内院之中了。因只得朝桌旁坐了,胡乱吃了早饭,一面卷帘而出,却见志新正在院中早课。
见他出来,因上前躬身笑道:“给爹爹请安。”金乔觉见状笑道:“你起得早,可用过早饭不曾?”志新闻言点头道:“娘打发我吃了,自己也在小厨房吃毕了,现下怕是正做针线,爹爹要人服侍,我就去唤他出来。”
金乔觉闻言连忙止住道:“无妨,我吃过早饭就要上衙门了,你母亲昨儿上夜,想是不曾好睡,如今暂且别去吵她,我送了你上学堂完事。”
因说着,父子两个打点整齐了,教志新去内间通禀母亲,说自己上学去了,不用远送等语,一时复又出来,不过传了几句客套话,倒不见今儿送出来,金乔觉心中有些尴尬,知道他许是到底恼了,又不好细问的,只得叫门房牵了马,自己抱了孩子,腰身一纵跃上马背,鞭鞭打马先往书院去了。
却说飞天躲进内间不肯出来,原也不是真心恼了的,只因昨日之事,心中很有些尴尬,并不曾想到这师兄金乔觉,竟对当年那样垂髫稚子心生绮念,倒也难为他与自己同房住了这些年,并不曾有什么无礼举动,怎的昨日却做出那样勾当。
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乃是以姒飞天的身份进门的,与他虽无婚书,却有一纸契约握在他的手中,因心中必然断定两人名份已定,意欲略尝相思也未可知,先前与四儿同住之时,心中倒也未必没有绮念,只是他身为上三门中名门正派的首徒,自然是要强行压抑心中那些心猿意马的,如今甫一成婚,自然将这样说不清楚的情愫都加诸姒飞天一人身上,却不知他与四儿竟是同一个人。
飞天想到此处,因心中有些感慨之意,看来这位师兄对待自己倒是夙缘颇深,只是若来日得知自己身份,不知又要如何失落迷茫,事到如今,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先以志新进学的事情为要,方才妥当了。
姒飞天兀自独坐闺中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外间那门房上来禀报,说是门口有一个女子身穿重孝哀哀哭泣起来,他因上前询问,那女子却不肯说,哭了一阵,只要寻老爷金乔觉,门房因告诉她,金乔觉如今在衙门口当差,并不曾在此间,教她往衙门里寻去。
那女子听了,因说自己是年轻媳妇,不好抛头露面的,因意欲来在家中等待,门房因说既然如此,叫她在外面略等一等,自己进来通禀大奶奶知道,谁知那女子听说金家有了当家奶奶,却是哽咽了几口气,说声命这样苦,竟双眼一翻晕了过去,门房见了,怕摊上人命官司,因连忙进了内宅禀报姒飞天。
飞天听闻此言倒是唬了一跳,因心中暗自猜测,莫非这女子竟是金乔觉家中的亲眷,只是自己年幼养在师门之中,每年节下,并不曾见师兄曾经回乡探亲,往年又常说自己也没什么亲人,如今进来了,见他家中上头并无公婆,当中也无兄弟妯娌,怎么好端端的跑出这么一房亲戚来,因心中疑惑,只是那女子既然投奔到这里,必定有个缘故,她一个金闺弱质,总不能就把人搁在门口不管吧,到时候金乔觉回来了,面上也不好看。
想到此处因打定主意,对那门房道:“你且回到更房歇着罢,我来理会这件事。”因说着,随那守夜的出去,果然看见门口昏昏沉沉的躺着一个女子。
飞天见了,因上前在她脉息一探,果然有些虚浮,看样子是受了不少奔波劳累,因伸手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一瞧,却是个年轻女子,面目姣好,虽然比不得自己,倒也比之一般的闺女更有些妩媚娇俏之意,因见她气息微弱,心中颇有怜惜之意,遂伸手将她搀扶了,往宅门里引进来,一面唤来门房关了大门。
见那女子依旧昏迷不醒,因将她扶进自己房里,扶在春凳上坐了,一面伸手在她脉门一探,轻催半成元功,助她调和脉息缓过一口气来,那女子方悠悠转醒,因见了一个轻纱遮面,少妇模样的女子站在跟前,不由脸上一红,意欲站起身子来,飞天见了,连忙按住她的手腕笑道:“别急,你方才昏厥过去了,仔细起猛了头晕,你且将息一会儿,我见你脉象虚滑乏力,只怕有些着凉,这就去厨下整治一碗姜汤。”
因说着,又安慰了女子两句,教她好生歇着,自己自去厨房准备。一时间端了姜汤过来,见那女子满面局促地站起身子在房内踱步,见他进来,连忙上前过来福了两福,低头不语。
飞天见状微笑道:“这却不敢当,方才听说这位小姐是这里府上的贵亲,不知可真么?我因是初到府里,并不知道辈数,不敢随意称呼。”
那女子听闻此言,眼圈儿一红,因低声道:“奴娘家姓巫氏,旁的事情不好对姊姊多说,一切还要等老爷回来再做打算的。”
姒飞天听闻此言心中惊异,这女子竟也将金乔觉称为老爷,却不知是何道理,莫非竟是他老家旧宅之中的使女,带了原籍什么人的消息前来报丧也未可知。
因一面又不好细问,只得打发她喝了姜汤,因叫她好生在此处将息着,自己拿了针线来在外间做些活计,一时间又到了掌灯时分,因放下手中之物,出离了外间自去小厨房内做饭。
刚刚做得了,因听得前头门房回报说老爷回来了,因出得门来迎一迎,果见金乔觉依旧抱了志新回来,见他迎了出来,因连忙将志新放在地下道:“这回也不怨他的,倒没得跟着我吃了挂落。”
飞天闻言噗嗤一笑,因伸手将志新拉在身边道:“饭菜都得了,跟娘去小厨房吃吧,你先过去等我。”志新因许久不曾亲近飞天,遂乖巧地点了点头往厨房里去了。
金乔觉见状不解其意,因有些疑惑道:“这是怎么说?”飞天闻言,因往前走了几步,附在金乔觉耳边低声道:“房里来客了,是一位女眷。”
金乔觉闻言不以为意笑道:“既然是女眷,自然是娘子相陪的,岂有我这样须眉浊物前去唐突金闺弱质的道理?”飞天闻言摇头道:“并不是我的客人,这位姑娘一身重孝来在门口,只说要找老爷,莫非竟是原籍家里派遣而来的?”
金乔觉闻言十分惊疑,心道自己原籍之处虽然还有几房亲眷,也不过只是亲支近派,嫡亲上如今只剩自己一身一口漂泊江湖,却不知哪里来的什么亲眷,只是来人应名要找自己,倒也少不得前去一会。
因点点头道:“这也罢了,我且去见见,许是什么叔伯堂亲家中派遣的人来。”因说着,由飞天引入内堂之中,却见一个全身缟素的美貌女子,娇娇怯怯等在内间,见他进来,还未曾开言,倒羞得满面红晕,又见飞天在旁,却是难以启齿,只得低眉垂目,不知如何开口。
那姒飞天见了两人之间这般模样,因有些尴尬,正欲转身回避了,却给那金乔觉一把攥住了雕花玉腕笑道:“这是女客,娘子若是回避了,我怎好单独奉承这位小姐呢?”
那女子听闻此言,倒是没了主意,只是飞天在旁,自己实在难以启齿,只得支吾了一阵,上前福了一福道:“大哥,我是巫家妹子。”
那金乔觉闻言却是有些渺茫记忆,倒也不甚真切,因低眉寻思了一阵,有些尴尬笑道:“金某自幼失怙,上山学艺十余载,原籍家中之事,倒也不甚记得,这位小姐,莫不是与我家通家之好么?”
那女子满心期待之意而来,如今见那金乔觉竟不认得自己了,因眼圈儿一红,低了头眼波潋滟了一阵道:“既然大哥忘了妹子,我也不敢争竞,如今又听说家里有了大娘子,越发不与我相干了,这就将你家的东西还你,咱们两不相欠就罢了。”
因说着,将手中一个包袱展开,从内中翻出一个大红的信封来,递在金乔觉手中道:“这件东西,原是金世伯在时,亲手交在家父手中的,如今妹子父母双亡,因流落江湖之中好容易寻来此处,原想见见你过得好不好,谁知道听说前几日大娘子进了门,夫妻两个甚是琴瑟和谐,如此,做妹子的也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