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体己话春风如沐,吃参茶拜谢萱堂
  飞天听闻此言,心中十分感念这许多年来,师兄原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只因做下这许多伤他心意的勾当,却也难以磨灭他心中对自己珍惜爱重之意,因不由得一阵心虚道:
  “师兄这样待我,四儿点滴在心,只是如今你也深知我并非纯阴之体,原做不得夫妻的,不如现下依旧收□价银子,打发我们母子出去,也好早日再行聘娶正房的大礼以备生育。”
  金乔觉闻言笑道:“你是觉得我待你们母子不好么?”飞天连忙摇头道:“这是从何说起,你原待我极好的,四儿年幼失怙,多蒙师兄挽救于荒山野岭之中救下性命,代师传艺,教导抚养,对我既有半师之份,又有父兄之恩,为什么说待我不好呢。”
  金乔觉闻言点头笑道:“既然你觉得我待你好,为什么还要离开,莫不是心里有了旁人么?”飞天闻言脸上一红道:“才说你好,怎么就这样编排起人来?往日之事我不想再提,如今却是心如止水,一门心思只想将我孩儿拉扯长大,旁的心思是半点儿也没有的……”
  金乔觉听了这话,因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我此番一旦得知你是四儿,这样的脾气秉性原也合适你当日的路子,便知你原没有那么容易动心的,若还是当初的飞天,倒可以将我哄了去,只是你这小师弟生来却有些可怜可叹之处,因没有父母,到底没个亲人在身边。
  我年少之时倒还比如今老成一些,只知道习文练武听从师命,并不肯多问你几句旁的心思,是以你长在师门之中,这个情字却是学不来的,如今你情思未动,原也怨不得你的,只是既然心中暂且没有旁的什么人,不如先在我府上安心住下。
  一面教养孩儿,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若是将来你我真有夫妻缘分,倒也了却了我半生心愿,若是三生石上注定无缘,我这个做师兄的也算为你这个小师弟尽了一份该有的心意,只是不知你心下意思如何?”
  飞天听闻这金师兄一番爱语,倒也是滴水不漏辩无可辩的,只是心中对他难免生出许多愧疚之意来,因蹙起眉头道:“这如何使得,如今你尚在春秋鼎盛之际,断不可为了我这样的人断送了青春。
  再说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今我鸠占鹊巢,旁人自然不愿意嫁进来蹚这趟浑水的,万一我心匪石不可回转,难道你就甘心这样苦守一生不得所求?就算退一万步讲,将来真有金石为开之日,我这样不阴不阳的身子如何做的别人的妻房,万一将来闹出来,你的脸面性命还要不要了……”
  金乔觉听闻此言心中忽生出许多怜惜之意来,因上前携了飞天的手柔声说道:“若是将来求不得卿的芳心,我也绝无怨尤,常言道宁缺毋滥,若只要迎娶一位妻房,却放弃了自家心意,我堂堂男子顶天立地,怎能将自己不顾于禽兽之别,若是来日竟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宗祠之事倒也好办,无论如何,论理志新是咱们的长子,就算将来你我再获麟儿,这家业原也是要给志新这个长房的。
  再说你生得兼美之事,当日我将你抱回师门之中就已经知道了,原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久闻坊间传言道,这样的身子是菩萨相,最是吉祥献瑞的,倒也没甚难堪之处,再说这是你我的家事,闺阁之外不传六耳,旁人怎的就得知了?
  就算走漏风声,大不了这样名声体面不要也罢了,人生于天地之间一遭原也不容易,做什么总要看着旁人的眼色过日子,你在乎人家怎么想你,人家原是拿你当一件茶余饭后的新闻谈资,只怕多了还嫌絮烦呢,又何必在乎旁人口舌,圣人尚且说过道听途说德之弃也的金玉良言,若真是因为这事不能见容于世,到时候咱们再回山上师门之中清修也就罢了,或是再往别的村镇上安身立命也使得,我这样本事,不愁找不到差事养活你们母子的。”
  飞天听闻这一番长篇大套人情世故等语,当真给自家师兄说的没了脾气,因心中着实佩服这金乔觉说服人的本事来,只得淡淡说道:“分开这十几年,我竟不知你如今越发出息了,当真是个苏秦张仪的勾当,可惜了生在太平盛世之中……”
  因说到此处,到底因为最亲近的师兄失而复得,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金乔觉见了心上人此番笑靥,却是忍不住意欲亲近四儿的玉体,只是他深知自己这师弟在情字上最是懵懂,若是冒冒失失出手,只怕一次不成再难寻得机会,只得隐忍了心意柔声说道:“既然把话说开了,如今暂且这样办罢,今儿你累了一日,我素知道你在我房里上夜睡不踏实的,不如今儿就去志新房里陪陪他,顺便好生睡一晚。”
  飞天因给他撞破了自己原是四儿的身份,也就不甚客气,因往日师门之中对着师兄最是骄纵,遂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这样说,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因说着抱了自家铺盖,往对面志新居住的小书房里睡去了,金乔觉自去内间安置不提。
  次日天明,飞天依旧绝早起来为师兄整治早饭,谁知在小厨房中忙到一半,早见那金乔觉冠带而出,见了他笑道:“我还道你给我撞破了身份,往后就不愿意再早起了呢,当日在师门里,哪一回不是我们哄着你起来早课的。”
  飞天闻言脸上一红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还提他做什么,当日我因是关门弟子,又因为身子有残疾,多得师尊宠爱,方才贯得我那样儿,如今这十几年经的事多了,又有了孩儿,原不能像原先恁般骄纵的。”
  金乔觉闻言爽朗一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呢,我还想你像原来那样无忧无虑的,常言道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若是前段日子过得不顺心,何妨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如今你给我寻着了,还怕往后没有人疼你么?”
  飞天听闻此言,虽然心中依旧不甚涉及男女之情,到底觉得亲密和睦,因对着金乔觉微微一笑道:“你待我这样好,我自然也要待你好的,又不是从前一味缠住你说些故事给我解闷,如今彼此都大了,那样任性的事却做不来……”
  两人说笑之间,但听得小厨房外头响动之声,却见志新笑嘻嘻地卷帘而入,见了继父在此,倒是唬了一跳,因脸上一红正欲回避,但听得金乔觉笑道:“志新进来说话罢,我这就出去练功散一散。”
  志新听闻此言,只得硬着头皮蹭了进来,因躬身见礼,问了好,目送了继父出去,回身却见母亲面上有些笑意,虽然不知他二人怎样心思,见了这般情形,想来总是和睦的,因心中也替他二人欢喜,一面笑道:“昨儿晚间只用了一盘点心,腹中倒有些饥饿起来,因起得早了,问娘要一碗茶泡饭吃。”
  飞天闻言笑道:“你这口味倒不算高贵,只是今儿早起没有做得的香米,昨儿你父亲赴宴回来带了好吃的,我已经在蒸笼上给你们蒸上了,说话就能吃的,你且等一等,我先打发你将参茶吃了罢。”
  志新闻言奇道:“我原是贫苦人家出身的孩子,做什么只管吃参茶?咱们家如今虽说殷实了,可还不到那样吃参茶的人家呢,母亲此番进来持家,孩儿说句不怕你恼的话,这样经营下去,只怕有个一二十年,家里的底子就尽上来了。”
  飞天听闻此言噗嗤一笑道:“你倒真是我亲生的孩儿呢,到底与我昨儿跟你父亲说的话如出一辙,只是他执意要这样疼你,我又拦不住的,东西都已经备下了,说如今春寒料峭的,早起你又要上学温书,只怕吃了旁的茶水烧心不能受用,这参茶最是温润滋补的,倒合了小孩子的脾胃,陪着点心吃下去,倒也克化得动,咱们虽说不是那样日日吃得起人参的人家,供你几年倒还无妨,来日你进了学考了举人,自有旁人来巴结你了,做父母的,供养你到成人之日,原还是有这样的本钱,只要你在学房之中读书明理,做个有用之才,我们心里也跟着欢喜些。”
  志新听闻这参茶原是继父一片心意,因连忙规规矩矩站起来一一听了,一面观瞧母亲面上神色,与那金师伯想必已经秉烛深谈过几次的,两人面上恁般亲密和睦,言语之间并无避讳,活脱脱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是不知深情底理如何,到底人家闺房私事,自己做晚辈的也不好搀和,因点头笑道:“爹娘的话,孩儿记下就是了,每日上了学房之中定然用功念书,必然不辜负父母萱堂此番恩养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好男人就是金sir,金sir就是好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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