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五十回

  到了第二日,飞天打发了金乔觉上衙门,想着昨儿酆玉材得罪了那琴九相公,此人原是自己母亲身边的近人,也不好太给他没脸的,趁着还没来的功夫儿,自己也往外头迎一迎,与他赔话罢了。
  谁知带着志新在书房里坐了半日,那琴九相公竟没有来,飞天因问志新道:“昨儿你爹爹倒没有细说,到底你和酆大先生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琴九相公,为什么今儿竟赌气不来了呢。”
  志新听了,低头笑了一回,方才说与飞天知道当日的事,飞天听了也忍不住笑道:“咱们原来在东村里,住的是举人老爷的房子,各处都齐全,倒是没去过外头方便,家里又没人骑马的,竟也不知道这个规矩,难为这位酆大先生是怎么知道的,倒把这琴九相公问住了。”
  志新拍手笑道:“便是他不来什么要紧,孩儿和白羽两个反而不受拘束,也是快活的很呢,他若来了,小小年纪板着个脸,道学先生一般,拘束住了孩儿,不敢说笑,天长日久如何是好,只怕就要读书读傻了呢。”
  飞天听了点头,只是又觉得对不住母亲,正在等待之间,但见外头弥琉璃进来,脸色不大好,因说道:“殿下,宫里娘娘传话来,说小殿下只怕在府上住着不大妥当,说咱们家如今延请的这一位业师人品有碍,不如现下就接近宫里去,到上书房与众位宗室子弟一齐念书的好。大家一处伴着,倒比在家时学得好些。”
  飞天听了这话唬了一跳,因连忙拉着志新站起来说道:“我娘……母后她真的这样说么?这么小的孩子,离了我可怎么好呢……”说着,下意识地将志新搂在怀里,只怕那弥琉璃抢了他的去。
  琉璃闻言摇头叹道:“我劝殿下可别为了这样的事跟娘娘执拗起来,你们虽是母子,到底只在落草时候见过一面,如今娘娘身上不好,暂时不忍相见殿下,只是在宫里听见小琴相公说了,殿下嫌他教的不好,又从穷乡僻壤之处接来了小殿下的授业恩师,两个绊在一处教导,只怕对孩子不好,还说那酆玉材人品猥琐言语粗俗,不堪陪殿下念书。
  娘娘知道了此事,急的了不得,因说小殿下是‘将来国之栋梁,哀家统共就这么一个嫡亲的血脉,若是给外头什么混账念书人教坏了,岂不是哀家管教不严溺爱不明的过错?’,因派了羽衣卫的人来,说今儿晚课之前务必要接回宫里去抚养教导,教殿下不用担心,南书房里那些子弟都是嫡亲宗室,自然不敢对小殿下无礼的。”
  飞天听了摇了摇头,待要拒绝,那一边儿又是自己没见过面的亲生母亲,这三十年来不曾膝下尽孝,已经是不孝之罪了,怎么还能出言顶撞自己的萱堂?只是若要答应了,孩子送进宫去,虽然都是在皇城里头,离得不远,只是宫里宫外一墙之隔,却不是咫尺天涯又是什么?
  到时候只怕母亲见了志新,越发舍不得,就要留在身边儿娇养,自己这些年来不曾离开过孩子一步,心中如何舍得,再说志新自幼养在乡间,不知礼数,进了宫去与那些纨绔子弟每日里混在一处,万一冲撞了什么皇亲贵胄,又或是竟染上那些膏粱毛病儿,岂不是更不好……
  飞天此番想着,因说道:“这件事情我也做不了主,总要等到他父亲回来了再行商议,不知道你们的人能不能等一等呢……”
  弥琉璃笑道:“这却使得,我去外头跟他们说一说,晚间再来接,也叫小殿下在家吃了饭去。”
  飞天点点头,见琉璃出去,眼圈儿就红了,因将志新搂在怀中道:“好孩子,这可如何是好呢,都是我们当大人的没个算计,此番得罪了那小琴相公,这么变着法儿的把你拘束进宫里去,要是受了委屈可怎么好……”
  倒是志新听了不以为意道:“这不值什么,孩儿自小儿胡打海摔的惯了,宫里什么样儿还真有心去瞧瞧,只是母亲好歹对父亲说,让我带了白羽去吧,自己去了,看不惯那些纨袴膏粱的形式做派儿,怪闷的。”
  飞天听了,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戳道:“好没良心的小厮儿,娘往日恁般疼你,你这会儿就想着去攀高枝儿……”志新听了嘻嘻笑道:“母亲往日里总说我,这么大的男孩子了,别人家孩子长这么大,只怕早就出去奔奔去了,孩儿还只管赖在娘的闺房里图受用不肯学习,如今孩儿想进宫历练一番,谁知道娘又说我忘本,当真是你们家的孩子不好当的。”
  一席话倒把姒飞天怄笑了,因说道:“你这话倒会噎人的,我就不能弹压你了,这也罢了,等你父亲回来,我对他说,务必叫你带了白羽进去。如今趁着还有些功夫儿,你去对白羽说说,看他乐意不乐意呢。”
  志新闻言笑道:“他能有个不乐意的,如今听说宫里逛去,只怕孩儿叫他做什么,他都听我的。”说着,转身跑了去寻白羽说话儿。
  飞天忽然想起此去还要征得战天刃夫妇的同意,连忙又追出去道:“你慢些跑,娘跟你往前头白羽家逛逛。”说着,母子两个携手往前头客房去。
  到了房里,但见只有水嫣柔带了白羽两个在家,白羽自在温书,水氏做些活计。
  白羽见志新母子来了,丢下手上卷册,起来问了好,一面问志新道:“这都多早晚了,怎么还不见有人来呢,那琴九相公别是这回赌气不来了吧?”
  志新点点头道:“正是呢,还在我皇祖母面前说了好些酆大先生的坏话,如今又要叫我往南书房里念书去,所以特地来问你一声,跟不跟我去呢?”
  白羽听了,面上十分欢喜道:“咱们真能往皇子们念书的地方去么?既然恁的,我自然要去的,就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
  飞天见状因对志新说道:“你带了你兄弟往院子里玩一会子吧,吃饭前回来就行了。”一面对水氏问了好,因问道:“怎么大哥哥今儿不在家?”
  水嫣柔笑道:“他是个闲不住的人,如今往朱雀大街上逛逛去了,说是寻访一个在京谋生的街坊,哪里找去,十几年不通音信了,只怕又是去瞧人家打铁,也不知那东西有什么好瞧的,火气那样大……”
  飞天听了笑道:“这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战大哥就喜欢这一个行当,做事专精也是好的,这些年若不是他手艺好,在镇上立得住门面,你和白羽也过不上这么好的日子。”
  水嫣柔听见飞天夸奖自己的男人,面上稍有得色,因笑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我若不是看他待我和孩子好,这几年早就跑回娘家享清福去了,谁愿意跟着他胡混呢。”
  说了一阵闲话,那水嫣柔因问道:“怎么方才我听见哥儿说,要带了白羽进宫,往南书房里念书去呢?”
  飞天方才将母亲的意思对水嫣柔说了一遍,因叹道:“都是我没个算计,素来知道那酆玉材最是个恃才傲物的性子,好端端的就不该叫他旁听,这会子惹得那小琴相公见怪了,他是我母亲身边的近人,说话也有些分量的,想来是在我母亲那儿告了什么御状吧……”
  那水氏心中暗道这也是白羽晋身之机,因笑道:“论理,哥儿长这么大了,就是离家念书,到底不值什么,若是不嫌弃我们家白羽粗粗笨笨的,就带在身边做个书童儿,每日里也有人端茶递水儿的服侍着哥儿。”
  飞天听了这话,知道水氏心中乐意了,因点点头道:“哪里,这却不敢当,他们原本是同学,又是朋友的,也说不上是谁使唤谁吧,就叫他们一处做伴儿念书去也好,想来南书房里的师父到底比外头强一些,只是怕姐姐思念孩子,只怕也要与大哥哥商议商议再做定夺?”
  水嫣柔倒是不大在意道:“哎哟,多大的事儿还用得着与他商量,自从这孩子养下来,也不见他管过几日,也是个只知道生不知道养的甩手掌柜,我们白羽又是个不会惹事的,斯斯文文女孩儿一样的人品,也不用他父亲管教,从小到大,他的事情都是我自己做主罢了。”
  飞天听水氏这样说,心里方才稍微好过些,因点头笑道:“既然恁的,我替我们孩儿多谢姐姐,叫你家哥儿受委屈了。”水氏听了笑道:“哎哟,因为是你我才说的,如今我倒是巴不得叫他进去见见世面,又怕你说我们家攀龙附凤,才忍住了没说的,谁知你倒跟我客气起来了。”两人商议了一番,单等那金乔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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