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寻踪
眼前的画面就如同纷杂的思绪一般破碎又重组,天旋地转间,清和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去迎接通过转移法阵之后的一切可能。
至于意外跟上来的老鬼……事实上,在其化为蓝光冲入转移法阵的那一瞬间,清和就想到了一个干掉对方的可行办法，那就是破坏法阵、让老鬼永远迷失在空间乱流里：他们俩毕竟是一先一后进入法阵的,所以清和大可以在他自己跨出法阵的那一瞬间动手,按他预估，成功坑死老鬼的可能性约有六成。
但清和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立即对付老鬼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转了小半圈、就又飞了出去。无论如何，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救回他的宝贝夫人,节外生枝殊为不智。而且破坏转移法阵可能引发的后果尚且未知,也许会带来更多的危险,与其那样，还不如留着老鬼这个已知的威胁。
再者说来，清和对亲缘还是很看重的，无论姜皓川在不在意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心机很重人品很差的老祖宗，出于对伴侣的尊重，他总要跟那小子说上一声再做决断……如果清和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把自家夫人的老祖宗给干掉了，怎么想都有点儿不大好的感觉。更何况在救回姜皓川的过程中，老鬼的亲缘连锁说不定还另有用处，就暂时放他一马吧。
思维流转的速度总是快得不可思议，从一念起到一念消，不过转瞬而已。玄奥的阵纹接连闪了两下，一人一鬼前后脚地通过了转移法阵，然后就双双因为震撼而定在了当场。
话说之前那座被幽蓝**灌满的地宫，原本就已算是颇为宏大壮观了，可是跟此时此刻展现在清和跟老鬼眼前的景象一作比较，就仿佛一汪小水塘比之无边大海，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样的对比并非单指面积上的巨大差距，更是在于“势”的差异：大妖“停尸”的地宫虽是诡异阴森，也最多能让清和产生警惕和防备之心，然而这个地方……却能让他不自觉地生出敬畏之情！
——转移法阵的这一边，其实也是一处“停尸地”、也躺着一具孤零零的尸体。不过这具尸体跟那只掳走姜皓川的大妖绝非“同犯”，更不能够被冠以“大妖”的称呼，因为“它”竟是一条龙！传说中的远古神龙！
传说在远古时代，这世间充斥着许许多多强悍到令人难以想象的生灵，包括仙神一流，也包括龙凤等异兽……那些神话故事的真假尽数无可考据，但神龙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其图腾在上古大妖和修士的遗迹中都时常可见，千万年传袭至今，无论是凡人还是修士都对神龙的故事毫不陌生。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对于那些夸张的传说、故事和神话，谁会当真？
上古流传下来的记载中从未提到过真实存在的神龙、凤凰或是麒麟，上古大妖视它们为先祖和精神寄托，与大妖敌对的上古修士则把那些传说中的强悍存在当成祥瑞神兽。久而久之，人妖两族都不认为它们是真实存在的了——然而却很少有人或者大妖仔细想过，那些传说最早是从何而来的？为什么能影响分属敌对的两族？神龙的形象难道真是凭空虚构出来的吗？
如果让清和来回答“神龙究竟有没有真实地存在过”这个问题，从前的他出于对未知的保留，应该会用漫不经心的态度说“大概有吧”，可是现在连同以后的他都会斩钉截铁地肯定神龙的存在，因为他亲眼看到了——这具深埋在地底的龙尸。
甫一通过转移法阵，映入清和眼帘的就是仿若山脉般延绵起伏的宏伟龙躯，从龙头到龙尾，少说也有上百里的长度。大如拱门的椭圆鳞片整齐而服帖地覆盖于龙躯之上，每一片都闪烁着璀璨夺目的蓝金色光芒。四周围的泥土因为这光芒而不敢靠近、或者说“玷污”尊贵的神龙，是以这具龙尸看上去仿若悬浮在比它的身躯正好大上一圈的地穴中。
清和站在龙首的下方、正对下颌的位置，沐浴着蓝金色的光辉洒遍全身，发自内心地仰视着——即使这条神龙失去生机的年限已经长得不可思议，它的身躯却仍是饱满而美丽的，仿佛它只是陷入了沉眠，又仿佛它永恒不朽。
片刻后，因为乍见龙尸而呆在当场的老鬼蓦地心头一震、回过神来，骇然发觉奸诈狡猾的魔道至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手里还牵着一截金链子的一头……至于另一头，显然正捆在老鬼的身上！
远古神龙的尸首虽然稀罕至极，但清和也只在眨眼之间就控住了饱受震撼的心神，毫不犹豫地施展困神锁魂链拴住了目瞪口呆的老鬼——比起更加不可思议的好感度系统和传说中的福星宝贝，传说中的神龙……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不是么？见多识广的福星饲主才不会为之一惊一乍呢。
在心理素质的比拼上惨败于清和的老鬼暗道了一声“大不妙”，强自镇定下来，略显不虞地说：“明知这一招于我无用，莫尊者又何必反反复复地白费工夫？”
清和弯了弯明亮的双眼，好似在笑，但他的眸中却不带丝毫笑意，语调清冽而略显冷酷地说：“这一招真的没用么，那你怎么不像先前那样散成水珠再聚起来呢？只怕是离了那些幽蓝**的浸泡，你就做不到了吧。”
如果类似于困神锁魂链的招式当真克制不了老鬼，他是为什么想要赚尽天下人的心魔誓言？大妖对他有威胁，他又为什么不像妖魂那样游荡在外？聪明如清和早就想到了这些，据他猜测，老鬼也许并不像妖魂那样有法宝可以寄居，是以只能依托于幽蓝**保持魂体不灭，故而他也没法像妖魂那样重返人世间，只能守在大妖尸体的旁边，憋闷了几百年、依旧动弹不得。
不等老鬼反驳，清和又语带嘲讽地说：“你不要再多说废话、妄图骗过本座了，早先你一直唤我全名，方才却忽而以‘尊者’二字相称，明显是怕了……前倨后恭，这愚蠢的行为已经彻底出卖了你！”话到此处，他手腕一抖，将汹涌的灵力猛然灌进困神锁魂链之中，只见困神锁魂链上有金红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然后老鬼就撕心裂肺地惨嚎了起来。
痛得几乎快要不顾形象满地打滚的老鬼连连讨饶道：“停手、快停手！莫尊者，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事好商量啊！”
“一家人？”这一回清和是真的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微微抖动了起来，然而他握住金链的手仍是半分不移、稳如磐石，话语声中也依旧藏着浓重的冷意，“既然如此，就请老祖宗把我夫人当前的位置告知于我吧，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老鬼连连点头，因为不想再受折磨，他忙不迭地表现他的“有用之处”，当即就抬手施展了亲缘连锁的寻踪法术，然后伸手一指前方，说：“尊夫人就在龙腹里，我们快去救他吧！”
“我也知道他在里面，具体位置呢？”清和眉心微蹙，手腕动了动，虽然没有继续“施刑”，但威胁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可惜老鬼并不傻，他坚持不透露细节，只说进去之后一定会好好带路。
清和不再说话，凝目看向正对着他们俩的那颗大如山峰的龙头，微张的龙嘴就像是山腰处的深邃裂缝，其大小足够几十个人手牵着手打横走进去——要在这样大的龙腹里快速地找出姜皓川本就不容易，最大的问题在于清和的意念完全探不进龙腹之中，似乎被一种奇异的能量或者说神龙的气场给隔绝了，所以他才要借助老鬼的亲缘法术——但是进去之后会如何呢？清和暗暗瞥了瞥目露期待之色的老鬼，心头陡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想想看吧，离开了幽蓝**的老鬼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可他偏要费尽心思地蹦跶着跟过来，说他没有特殊目的，谁信？
清和判断老鬼会在龙腹里使坏的可能性高达八成，但是为了姜皓川，就算是十成他也只能认了。一脚踏上飞剑，清和拽着被他捆成金粽子的老鬼冲向龙嘴，淡紫色的剑光“嗖”地一下就蹿了进去。
乍一进入龙腹之中，绕在老鬼身上的困神锁魂链就黯淡了下来、很快消散了——龙躯就相当于一个天然的绝灵法阵，龙腹内没有天地灵气，需要金系灵力支撑的困神锁魂链自是无法持续了。更糟糕的是，清和的意念依旧被神龙的气场压制着、没有用武之地，如果老鬼趁机甩下他逃走的话，他就只能两眼一抹黑地慢慢搜寻姜皓川的所在了。
翻掌托着一束金红色的火苗，清和目光如刀地盯在脱困的老鬼身上，只要对方稍有“反意”，他一定会以雷霆之势出手：最能克制老鬼的困神锁魂链虽然不能用了，单火系的秘法“破魂真火”也是可以顶一顶的，清和总不至于落到束手无策的境地。
“哎哎，我是真的没有坏心思，莫尊者你怎么就不肯信我呢？”老鬼连连摆手，然后指了指深不可测的龙腹通道，“说好了我来带路嘛，咱们这就走吧。”说着他就转身往前飘去，不慌不忙地。
清和紧随其后，手上的破魂真火并不散去，既可以随时对付老鬼，还可以照明并驱散龙腹中渐趋渐浓的腥味。
龙腹的通道显然不是一条大路通到底的，干涸的血管、中空的筋骨、巨大脏器上的沟壑……统统都是路。他们俩走了一段之后，岔路渐多，老鬼带着清和左拐右拐，显露出来的态度越发轻松，与之相对的则是清和越发凝重的表情。
转入某一条岔路之后，清和十分机敏地御剑飞了起来，因为“地面”上开始渗出一些黏黏稠稠的蓝黑色**，一看就跟之前那些幽蓝**大有渊源——他果断地取出焚天日月环中仍留在他手里的银环，对前方越飘越快的老鬼淡淡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这世上极少有人能在我有防备的时候阴到我，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倒是数也数不清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老鬼放慢了前进速度，嘿然笑道：“你也知道那大妖才是我的喉中之鲠，非要除之而后快。至于你嘛……那姓姜的小子怎么说也是我的血缘后辈，我们何不忘却前仇、通力合作？我是真不希望他出事的，如此一个天赋奇高的后辈，多么难得的因缘啊！”
清和心里不置可否，表面上却是豁达微笑道：“如此甚好，凝光宗门下弟子杀我全家、我灭其道统，因果本来就已了结。你虽毁我肉身损我修为，可如若不然我也不会遇上阿川、与他两心相印结为道侣，是以你我的旧怨便也没什么可算的了，权当天意使然，因缘注定。”
老鬼飘回头与清和并肩而飞，诧异笑道：“听你这样一说，倒像是我凝光宗送出后辈与你联姻修好似的，真是歪理都给你歪得有理了！”
“承蒙老祖宗夸奖，本座这就笑纳了。”清和哈哈一笑，灭掉了手里的破魂真火，显得诚意十足。但焚天日月环的宝光却是幽幽地亮了起来，覆盖了他全身上下。事实上，清和此举的内涵是转攻为守、节约灵力。
看起来，老鬼对清和的“诚意”挺受用的，似乎将之前的折磨恐吓全数抛诸脑后了，就连说话都随意了很多，甚至在与清和的“路途闲聊”中发出了不少感慨、也透露出了不少信息——
“哎，想当初我也是‘遨游天下任逍遥’的顶尖高手之一，结果一不小心却是落到了这个地步，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什么心思都淡了。现如今我仅剩的心愿就是保此残命、重见天日……好想念人世间温暖的阳光啊！”老鬼唏嘘道。
清和温言安慰道：“待除了那掳人的大妖之后，你便可以随心所欲了。”他的目光中带着理解和怜悯，尽情地跟老鬼拼演技。
“那大妖啊，我观察它几百年了，从它尸身上的许多细节来看，它死前的修为也不过与你我相当，究竟是怎么弄出那一堆蓝汪汪的可怕**来的？之前我想破头也想不明白……直到见了这神龙之尸，我才终于明白了！”老鬼流露出几分震惊和狂热之情，“那大妖是借这远古神兽的尸水滋养了它以及千万妖兽的怨念，这才有了魂体复生的奇事！”
清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应该就是如此了，那只大妖能发现这深埋地底的神龙之尸，也或许正是上天给妖族留下的翻身机缘吧。”
“有道理，就是不知道那大妖为什么要抓走姜小子了……”老鬼目光闪烁地看着清和，特别想要看出点什么来，却只得到了对方无奈的耸肩作为回应。
如此这般，他们两人以各有保留的态度“畅聊”了一番，没有耗去多少时间，就来到了姜皓川“受难”的地方。
这里是龙腹中部某一条肋骨下方脏器与脏器之间的空腔处，姜皓川被上方垂下来的一条细龙筋捆着吊在“半空中”，正在晃晃悠悠地摆来摆去、并呐喊挣扎着。妖王号角漂浮在距离他眉心几丈之远的前方，而大妖则悬浮在号角的另一侧——简单来说，就是大妖和姜皓川的眉心位于一线两端，而妖王号角就在他们俩眉心连线的正中央。
一股透明而泛着银光的奇异物质从大妖的眉心处好似水柱一般射出，源源不断地射向妖王号角，又传递到姜皓川的眉心处，仿佛钻进了他的脑袋里！
任由姜皓川如何摆动身躯、奋力挣扎，也无法断开这种未知而可怕的“传输”——大妖和妖王号角的位置一直在根据姜皓川的摆动而微调，始终跟他保持着精确的“三点一线”！
“救命……清和救命呜哇哇！”姜皓川本来还挺坚强，怒骂反抗不屈不挠。可是一看到清和御剑飞来，他就忍不住开始哭喊救命了，活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