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表白记1
这件事,是发生在咱们理智敏锐一流感情迟钝也一流的天仪帝陛下还没明白自家亲亲三弟永宁王殿下的心思的时候。
刘家是世家望族。
刘家最后一任家主是礼部尚书。
刘家在礼部基本搞起了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垄断工作——虽然职务是他们担任的阜远舟,正事是别人(例如阜远舟掌管礼部后的为贤是用……)做的。
德妃是名门千金。
德妃熟读经达礼,晓通中外。
而阜远舟是德妃的儿子。
综合以上,各位看官就该明白阜三爷仁德君子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了。
所谓君子恪守于礼,由此可见,阜远舟小盆友是多么地有礼貌懂礼节了。
这不理世俗道德伦理约束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是因为在情理之间阜远舟更重视情,不过……在认清并且坚定自己感情上十分勇敢的阜三王爷,在表白一事上却瞬间望而却步灰头土脸了。
恪守礼节的阜远舟自然做不出在大庭广众之下单膝下跪递上闪瞎别人钛金狗眼的十克拉钻石戒指说一句“爱老虎油皇兄你嫁给我吧”这种伟大壮举,于是只能满目幽怨地注视着毫无知觉视政务为平生己任勤勤恳恳的白衣帝王,恨不得学林家妹妹背把锄头凄凄惨惨戚戚地葬一回花哀悼一下自己杯具的恋爱路途。
于是某一段时间里天仪帝陛下森森地觉得自己四周有一股森森的怨念之气到处飘啊飘~~~
不过话说回来,每一个小攻背后都一定会有一个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能在乃事业迷茫时毅然决然慷慨解囊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没钱没力也得牵线搭桥出一堆有钱有力的炮灰出来,能在乃有难的时候挺身而出说一句兄弟有我你大胆滴往前走吧一不小心就华丽丽客串了一把炮灰,偶尔顺便在乃身边扮演一把绿叶的角色烘托一下乃是绝世好小攻新世纪好男人的形象,还能在乃追不到自家或傲娇或冰山或女王或闷骚或腹黑或柔软易推倒的小受时给乃支一百零八条追“受”损招……咳咳咳,招数。
于是天空一声惊雷,咱们阜三爷的狗头军师——苏日暮苏大酒才闪亮登场了。
“子诤啊,”苏日暮纳闷地看着颇有举杯消愁愁更愁的好友,默默地不着痕迹地把自己快被对方喝光了的五十年的桑落酒往自己这边挪了挪,问:“你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啊,干嘛一幅如丧考妣蔫了吧唧的样子?”
阜远舟没理会他的逻辑错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苏日暮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从脚底竖到了头发丝,打了个激灵之后才受不了地道:“有事你说行不行?大不了兄弟给你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麻烦你别再用叹气声插我耳朵两刀了好么么么!!!
阜远舟眼前一亮。
苏日暮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闻离啊,你说我该怎么和皇兄告白比较好?”
苏日暮呆滞:“……啊?”
阜远舟两眼亮晶晶一脸期待状。
不忍心让好友失望的苏日暮内流满面:“……”嘴贱是种病啊,贱起来要人命啊……
阜远舟继续期待ing。
“……”苏日暮抹了抹头上的虚汗,干笑几声,“哈、哈、哈,那什么,子诤啊,我突然想起甄侦那个家伙好像有事找我,不如我先回……”
“锵”的一声,一柄亮闪闪的,绝对吹毛断发的银色长剑横在了他面前。
长剑的主人微笑,亮出一口媲美剑光的利牙,赤果果的威胁之意:“闻离你说什么来着,刚才风大,我没听清。”
“……”企图浑水摸鱼的苏某人立刻立正稍息肃立,“咳咳,为了兄弟就算你插我两刀都不眨眼,出个主意算什么,包在我身上!”
阜远舟满意地点头啊点头。
苏日暮嘴角连带着眼皮子都在抽搐。
那个……他哪懂得怎么表白啊???
……
所谓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所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两个恋爱菜鸟凑在一堆嘀咕嘀咕,大脑里歪脑筋多的苏日暮还真的琢磨了些主意来。
第一招,迂回法——借助婉转的方式表达爱意。
“这样真的能行???”看着手里的焦尾琴,阜远舟一脸怀疑状,“我上次吹了一曲《隰桑》,皇兄就以为我有了爱慕的女子了。”
“《隰桑》婉转过头了~”苏日暮拍胸脯做保证状,“这次你就%@@##¥……”
于是乎……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多云转晴,适宜郊游。
午睡醒来的白衣帝王倚在湖心小亭的紫藤软榻上,纯白色敞领束带袍服层层铺叠,他意态闲适,优雅地拿着盛着酸梅汤的水晶杯,目光落在湖心娇艳欲滴的荷花上,若有所思。
岸边,大树背后,苏日暮鬼鬼祟祟探出一个头,做打气状:“子诤加油~~记得一定要出场震撼哈~~~”
阜远舟不太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拿起焦尾琴,嘴角扯开一个对着铜镜练了百八十回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完美微笑,踏步就走。
“我走了。”
“……嗯,加油!”苏日暮嘴角抽抽——尽管阜远舟的仪态神情无懈可击,不过为什么他还是看出了大义凛然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味道捏??
湖心小亭里,似乎心有灵犀一般,正在沉思中的阜怀尧突然抬起头来,一眼便看见一人蓝衣如雨后初晴,踏着满湖夏荷翩然而至,荷花在他足下轻晃,不伤分毫,猛地瞧去,仿若仙根长入凡步步生莲华——风华绝代。
阜远舟抱着琴轻轻巧巧落在亭中,抬眸,冲他微弯嘴角,没有一分用剑时的凌厉霸气,温柔得叫人恨不得醉入其中三生不醒。
阜怀尧心头跳了一下。
“皇兄。”阜远舟坐在了他对面的矮榻上,于案几处摆好了琴,笑着道:“难得闲暇,不如远舟给你弹首曲子吧?”
这点小事阜怀尧怎么会不纵容他,何况这天下能让他听得入耳的乐声只出自阜远舟,所以他颔首。
阜远舟擦了擦手上出的冷汗,静下心来,十指落在弦上,四散的长发在夏日折射的细微日光中泛起薄薄的微光,款款倾泻而下,湛蓝的衣摆散落开,犹如池中蓝莲怒放。
十三年前万千牡丹丛中茕茕独立的身影猝不及防地袭上心头,阜远舟睫羽低垂,盖住了那一眸深深的情恋,与此同时指下已经奏起了第一个调子。
凤兮凤兮归故乡,
遨游四海求其凰。
万花丛中,有一人素颜白衣,一回眸,眸如冰势含杀,却叫满院飞花黯然失色,叫他瞬间怔了神,脱口而出一句牡丹国色。
时未遇兮无所将,
何悟今兮升斯堂!
牡丹时节,那年两人携手同游洛阳城,彼时帝位之争尚未开始,一切还美好得好似没有裂痕,年少的他轻功纵横,带着兄长穿梭在城中花市,甚至在淞海飞崖上俯瞰满城繁花似锦,抬眸望去,只见远山寒雪,千秋寂寂,都在那人一身风拂欲飞的衣袂和温温松融的嘴角之上。
孤傲无双的他,原来也是会觉得寂寞的吧……
有艳淑女在闺房,
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
胡颉颃兮共翱翔!
夜色很妖娆,烛火摇摇曳曳,白衣的男子在灯火下浅笑,笑意柔和了这张素来肃杀遍布的脸,眼角泪痣红艳勾魅至极,琥珀色的眼像是天上的寒星似的,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惊艳,宛若四月牡丹,灼灼怒放。
凰兮凰兮从我栖,
得托孳尾永为妃。
除了这个人,世上哪里还会有人值得让他放弃野心?
除了这个人,世上哪里还会有人值得让他甘于人下?
爱是穿肠毒药,情是剔骨尖刀,恋上这个人,本就是一件无药可解的事情。
交情通意心和谐,
中夜相从知者谁?
那时,冷颜的兄长抱住他,却没有望着他,惯来冰封的眼底裂开了些许缝隙,细微地透露出了最真实的感情——明明在一起,却无法跟心爱的人厮守,相思不能言,相守不相诉。
双翼俱起翻高飞,
无感我思使余悲。
……
极尽缠绵悱恻的乐声缓缓停了,只剩下白色的细弦轻微地颤动着。
阜远舟好一会儿没敢抬起头去看兄长的反应。
对方是会勃然大怒还是冷气压全开,抑或是欣喜若狂……咳咳咳,脑补过头了。
不过……
半刻钟过去了。
一刻钟过去了。
阜怀尧还是没反应。
阜远舟想着死就死吧,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
然后他就默了。
白衣的男子倚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脸上一点感动或震惊得表情都没有……完全没反应!!!
阜远舟纠结——难道皇兄睡着了没听到?
察觉到了自家三弟的目光,阜怀尧睁开眼来,眸子中划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痕,道:“虽然朕不善音律,不过,方才你似乎弹错了几个音吧?”
阜远舟石化。
阜怀尧轻笑。
能看着众人口中几乎十全十美的神才出错,的确是件挺愉快的事情,饶是天仪帝都不例外。
至于琴曲的内容……就让它随风飘散吧……
“好了,朕先去议事殿了,你中午没睡,这会儿休息一下吧。”完全没留意到某人为什么弹琴的阜怀尧毫无压力地走了,留下因为紧张错音的阜远舟在地石化啊石化。
为了防止殃及池鱼跑到老远的苏日暮鬼鬼祟祟溜达过来,大惑不解地拍拍阜远舟的肩膀,“成功了?”不然怎么他家大哥一副心情不错的样子?
阜远舟没回答只是默默地、默默地龟裂了。
苏日暮:“……???”
于是,第一次表白大作战,因为紧张所以……完败。
……
不过古人曰:越挫越勇屡败屡战,这才一次失败而已,阜苏二人很快就打起精神来。
苏日暮一脸深沉状:“既然弹琴这种现场发挥的东西容易出差错,那么就换一个稳妥的法子。”
“什么?”阜远舟做洗耳恭听状。
苏日暮嘿嘿一笑,“你就#¥%%#@……”
于是乎……
某年某月某日,多云,黄历曰宜婚嫁。
今个儿的阜怀尧觉得自家三弟有点奇怪,他一贯都开启自动跟随模式,整天粘着自己,怎么这会儿人影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呢?
天仪帝看了看外头高高的日头,再瞧瞧旁边空荡荡的位置,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别扭——似乎……太习惯有他在了。
他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定下心来继续批阅奏折。
中午时分,眼看着就要用午膳了,阜怀尧皱皱眉,找来寿临一问,才知原来阜远舟在御花园的溯阳亭里练了一早上的字。
练字?好端端的练字做什么??
阜怀尧百思不得其解,只好亲自跑去看看。
溯阳亭里。
纠结了一早上的阜远舟总算拿出了一份满意的作品,刚松了一口气,就见那个熟悉的冷峻身影出现在视线之中,阜三爷的紧张值瞬间又飙升了。
“皇、皇兄……”
踏进亭子里来的阜怀尧挑眉,“在做什么?”怎么一副心虚的样子?
“没……咳,有,不是,那什么……”阜远舟欲说还休。
阜怀尧一头雾水。
豁出去了——阜远舟一咬牙一跺脚,将一卷宣纸递了过来,“皇兄,给你。”
“嗯?”阜怀尧疑惑,接过那卷宣纸,打开一看。
白纸黑字,十四字字字分明。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字体消瘦,笔法风流,笔锋锐利中透着涓涓柔情,缱绻之极。
阜远舟这回就牢牢盯紧了兄长的表情,企图看出一分蛛丝马迹。
阜怀尧忽然抬头。
阜远舟呼吸一顿。
“不错。”阜怀尧冒出了两个字。
“……啊?”阜远舟一时反应不能。
阜怀尧拿着那副字又看了看,颔首道:“远舟你原来的字虽是一绝,不过纵使朕不懂武功,也看得出你把剑和笔当做一物来用,字里行间剑气锋锐,常人难以模仿,现在这股利气却是收敛了很多,看来你的武功境界又高了一层。”
阜远舟再度石化:“……”
阜怀尧:“???”怎么呆掉了?他说错了?
阜远舟内流满面:“……”难道要他明白着说“皇兄乃看那两行字啊啊啊——”
皇兄,乃关注的重点……究竟在哪里???
于是,第二次表白大作战,因为陛下大人的忽略重点所以……完败。
……
阜怀尧一把揪住准备溜走的苏大酒才,背景是黑压压的怨念铺天盖地。
“迂回你个头啊啊啊我皇兄感情超级迟钝你让他怎么那么婉转地绕回来啊啊啊——”
苏日暮冷汗刷拉就下来了,在琅琊和自己的脖子亲密接触之前赶紧道:“那个、子诤消消气哈,既然迂回法不行,咱们就换一招!”
“哦?”阜远舟举着琅琊的手顿了顿,“这回确定有用?”
苏某人狂点头:“确定!!!”就算没用也要死咬着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