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树之笛

  “胖子你说什么?什么都死在了这里,你给我说清楚!”天华派中一人排众而出,神情激动的指着对面大喊。此时没有人去阻拦他,因为各个门派都有长辈先行进入了鹰喙岭,阿大这么说,岂不意味着所有人都死了?!
  不,没有人愿意相信。
  “你撒谎!我家师伯武功高强,怎么可能死在这里!”
  “对!不要企图动摇我们,我们不会上当的!”
  阿大最讨厌被冤枉,急的跳脚,“我才没有说谎呢!他们真的死了!”
  阿大一跳脚,肩上扛着的树就跟着他动,哗啦哗啦的,颇为喜感。可是对岸的人心里却没有丝毫喜意,其实他们心里都觉得阿大的话是真的,这个胖子看起来不像是会骗人的,然而……
  方志沉着脸,霍然看向燕三白,“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为什么不说!”
  “说了有用吗?”燕三白那双清亮的眸子紧盯着他,把方志咄咄逼人的气势压下去几分,却并不愿多解释。
  方志握紧拳头,心里的震惊和沉痛却不是作假,他回视过去,“就算没用,那些人是我们的师伯长辈,我们有权利、也必须知道他们的生死!”
  说罢,方志一拂袖,回头冲天华派众弟子道:“走,我们自己去找!”
  方志要去找长辈遗骸,大周人叶落归根的观念根深蒂固,不管怎么说,既然知道人死在了这里,便不能不管不问。
  “燕大侠,我这便也带人去寻,破阵的事情就麻烦你了。”小荷虽看不惯方志,但在这一点上倒与方志一样。她心里知道其实燕三白不说才是对的,也不埋怨他,但身为晚辈,有些事必须去做。
  随后少林也告辞而去,因为不知道那些前辈是从哪个地方走的,所以三个门派的人各自选了一个方向沿着沼泽去找。
  场间只剩下了西泠山庄和青山剑宗的人,西泠山庄之前并没有人进来,所以根本不在意。徐长锦则看起来心事重重,脸色很不好看,他不由朝对岸问:“你可知一个月前经过这里的两个人现在何处?”
  阿大歪着脑袋想了想,“一个月前?哪里有两个人啊,来了好多好多人呢!”
  徐长锦不由愣了,“很多人?”
  燕三白也微蹙起眉,与李晏对视一眼——难道跟陈善文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可这么多人进来,若都是江湖人士,可先前为何江湖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阿大这个诚实善良小郎君当得比燕三白还要称职,他大概觉得这些事讲出来也没关系,丝毫不避讳的道:“是啊,他们拿着主人的令牌来的呢,阿大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可是令牌只有一个哦,所以我不能放你们过去了。”
  阿大是天弃宫的守门人,他跟阿二从小就生活在这山林里,并不懂外面人的弯弯道道,也不谙敌友之分,他觉得把这些人劝回去就是一件好事了。
  “那半月前来过的一个女子呢?大约三四十的模样,你还有印象吗?”徐长锦继续追文,话语里多了些急促。
  “女子?”阿大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没有哦,半个月前没有人来,几天前倒是有人来,里面有个女人,好年轻好漂亮的!”
  秋蝉!
  燕三白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她,可很快,秋蝉的身影便被更大的疑团所掩盖。如果进鹰喙岭的人是秋蝉,那陈善文的夫人宁香呢?她又去了哪里?为何至今下落不明 ?
  整个事情,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思及此,燕三白朗声道:“那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阿大眨巴眨巴眼睛,摇摇头。那些人总是神神秘秘的,他跟阿二都接近不了,才不管他们在做什么呢。反正主人说过,只认令牌不认人。
  “徐兄。”燕三白看向徐长锦,“事已至此,你可还有什么想要对我们说明的? ”
  徐长锦面露为难,一旁一直沉默的唐千钧便抱拳道:“若需要回避,在下可去别处。”
  徐长锦犹豫了一下,最后才摆摆手,“罢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回避的,若此事无法善了,你们早晚会知道。”
  世人皆知青山剑宗传承百年,是个有着浩然正气的名门大派,然而只有他们内部才知道,如今的青山剑宗已经日薄西山了。普通弟子的数量虽没有大的减少,可那些师叔伯们老的老,死的死,当年为了保住陈家,亦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而最关键的是,如今的掌门已老,下一任掌门谁来做?
  在别的门派,这是要抢破头的事情,可在青山剑宗,则恰好相反。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如今的青山剑宗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年轻的弟子太年轻,年老的又太老 ,根本找不出一个品德与武艺兼具的最佳人选。
  其实陈善文是最合适的一个,可他是陈家人,不能选,于是青山剑宗便决定将掌门之位传给徐长锦提起过的那个青叶师叔。
  悲剧的是,青叶跟随陈善文一起进了鹰喙岭,至今生死不明。是以徐长锦等人肩负重任而来,就算死在这里,也必定要把青叶的消息带回去。
  “他们怎么不选你啊?”零丁忽然插了一句。他真的想不通啊,徐长锦虽说年轻,可看上去很沉稳,又是大师兄,怎么不能做掌门?完全想不通。
  零丁的话正道出了大家的心声,西泠山庄诸人也都好奇的看过去,就见青山剑宗的弟子们一派尴尬。最后是徐长锦无奈的道:“实不相瞒,在下除了武功还可以,性情略沉稳,实则无甚可取之处,难以担当掌门大任。”
  大家都诡异的沉默了一下,只有燕三白并不怎么惊讶。徐长锦一路走来都在不停的问他接下去该怎么办,该怎么走,没有主见,也没有足够的反应能力。这样的性格,当大师兄还勉强可以,但掌门……除非青山剑宗不想办了。
  所以,徐长锦在颍川时才极力邀请燕三白同往,否则凭他一人还真镇不住场。
  似乎是为了挽回在众人面前的形象,徐长锦咳嗽了一声,道:“但是我敢保证,宗内对此次的事情真的毫不知情,否则也不可能派我就来了。”
  “确实,你说的非常有理。”零丁严肃道,“如果知道此事另有隐情,他们一定 ……”
  “闭嘴。”李晏一折扇拍在他的后脑勺,“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还不快去破阵。”
  徐长锦很有些讪讪,零丁摸摸鼻子,转身继续去钻研蛇阵了。结果那厢阿大看到他又在沼泽边蹲了下来,也颇为气恼,“你这人怎么不听人劝呢?阿大都说了你不要再破了啊!”
  阿大说着,肩上扛着的大树立刻被他扔出,直直的朝着零丁飞去。零丁吓了一大跳,还真扔啊!他赶紧往后一退,而那棵树最终也没扔到他这边来,它太大太重了,半空中就掉进了沼泽里,激起一片水花和泥点。
  然后,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粗·长的大树砸入沼泽,制造出了破阵以来最大的噪声。而那呜咽的笛声混在那噪声中再度响起,众人都不由向那边看去,就见那沼泽里,水波渐渐平静,泥水顺着大树的枝桠滑下,在浅浅的水面上发出滴答声。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蛇呢?!”
  “蛇没动!”
  “天呐!真的没动!”
  大家惊喜的看着这一切,激动莫名。零丁也兴奋的猛的一拍大腿,“条件达成了!”
  而对面的阿大却如丧考妣,双手捂着脸,似乎仍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他又帮了忙!帮了自己的倒忙!怎么办,回去又要被阿二骂了。
  但是不要灰心,他们一定不会那么聪明的把这个好多蛇的大阵给破掉的,阿大如此想着,一双聚光的小眼睛死死的盯着零丁他们,就盼着他们破不出来。
  零丁回头看向李晏,“王爷,刚才的音律你听清楚了吗?”
  李晏是在场最善音律的,要破阵必然得依靠他的耳朵。刚才笛声响起之时李晏便闭上了眼睛,仔细感受着那声音,此刻睁开眼来,黑色的眼眸亮如星辰,望向沼泽某处,“那两个音律我已经记住了,而且,我感觉,其中一个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燕三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一棵枯树矗立在那儿,他的心里忽然萌生出一个猜测,随即抓起一个石子打出。
  “叮——”石子撞击在树干之上,却发出了金属之声。
  众人不禁面露异色——这是怎么回事?
  燕三白此刻才理顺了心里的思路,“这些树便是那些发出声音的笛子,用金属做的笛子。”
  “对!”零丁也如醍醐灌顶,“这些树就是阵眼,当阵法被触发时,阵眼就随之运转,树身上一定有可以发声的孔洞!天呐这太妙了,一旦掌握规律,可以坐在岸边直接用这些树来奏乐了!”
  确实,这是一个常人难以想到的奇思妙想,而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能想到这个妙想的人,只有他——天弃宫真正的主人,楚狂人。
  但不管怎么说,正确的路已经找到,燕三白的心里终于稍稍放松,“我们可以判断,笛声分为有害和无害两种。现在这棵树同时触发了两个阵法,而这两个阵法所奏出来的笛声合在一起,恰好是无害的,所以蛇群丝毫未动。接下来,我们只需要找出其他无害的笛声组合,便能安全通过。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开始。”
  其他人纷纷点头,零丁负责指点方位,徐长锦和唐千钧帮忙不断的触发阵法,而李晏负责辨识音律,燕三白在旁边盯着,以防万一。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大约再过个把时辰,他们就能摸索出一条安全通过沼泽的路。
  然而就在大家全神贯注的破阵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声和求救声,叫人毛骨悚然。
  “是天华派的人!”有人听出了那声音,大家纷纷抄起家伙,就要过去救援。然而燕三白却更快的拦住了唐千钧。
  “等等!唐公子,麻烦你现在立刻去另一边找苦无大师和小荷师姐,这边交给徐兄和我。”
  闻言,唐千钧重重的点了点头,于是双方兵分两路,迅速前往。
  与此同时,颍川陈家。
  陈栩栩怏怏的在自家花园里走着,心里记挂着下落不明的爹娘,俏丽的脸上也失去了几分神采。她随即又想起了清晨出发的大师兄和燕三白他们,回首已近傍晚,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他们现在还好吗?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这样想着,陈栩栩的心里忽然突突的,总感觉有些不安。她蹙着眉在花园的石凳上坐下,正思虑着,忽然一阵异香传入鼻中,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双手便牢牢的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拖入身后的花丛里。
  “唔!”陈栩栩奋力挣扎着,然而那香味愈发浓厚,只一会儿,便叫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庭院里的更漏滴答滴答,时间悄然流逝中,花园里又恢复平静。
  一抹昏黄终于攀爬上远山,夜色,即将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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