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如意郎君

  燕三白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房里熏了很多天的香,又放了冰块降温,可他还是觉得很热,脑海里还一直浮现出刚刚李晏画的那幅画。
  忽的,他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门就开了。屋里此时只余清冷月辉,燕三白没有轻举妄动,闭上眼,静静等待不速之客的到来。
  那人走近了,脚步是刻意放轻的,但并未完全敛去。燕三白感觉到那人越来越近,五指微张握住枕下刀柄,正欲出手,一声轻轻的喊声却叫他蓦地停住。
  “状元郎?”
  整个谢家,就只有一个人会这么叫他。不,或者说整个大周,就只有一个男人这么叫他。
  燕三白决定装睡,不管他。
  然而对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一只贼手抚上了他的脸颊,细细的摩挲着,叫燕白一个机灵,倏地睁开了眼。
  眼前之人的脸沐浴在月华里,丹凤眼氤氲着笑意,仍旧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醒了?”
  燕三白往后避过那只手,坐起来,摆出冷脸来看着他。
  但李晏看到的东西一向跟别人不太一样,微微歪头,“脸红了?”
  燕三白告诉自己要冷静,正色道:“天热。这么晚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听说你见到了泠玉,怕你有误会,不给你解释一下,心里难安。”
  “你不需要解释什么,十里秦淮之上,哪一个不认识你洛阳王。”燕三白心里又添了一句,那也不能成为你半夜溜进来耍流氓的理由。
  “你知道我对她们无意。”李晏似乎颇为苦恼,在床畔坐下来,眼神里带着讨饶的看着他。
  “我又如何知晓。”燕三白语气生冷。
  “这世间别人不知晓,你怎会不知晓?”李晏道。
  燕三白:“…………”
  李晏得寸进尺,单手撑在席子上,身体微微前倾逼向燕三白,“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别人都说我李晏行事风流,以为我在秦淮河上跟那些女人做了多少逍遥快活的事情,但我连那些女人的手都没有牵过,你应该知道……”
  热气喷吐在燕三白的耳畔,男人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夜色里更显魅惑,那只贼手不死心的搭上了燕三白的腰,带着难以想象的炙热的温度,“你应该知道,那些下流的事情,我都想对谁做。”
  男人在低笑,勾得燕三白的心跳得更快,胳膊上甚至起了鸡皮疙瘩。
  脑海中的思绪也被带走,不可避免的想到了男人说的那些‘下流’的事。
  该死的。
  “你是王爷,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一柄剑鞘推开了李晏的胸膛,燕三白微微跟他拉开距离,正色道:“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但王爷似乎找错了人。”
  闻言,李晏却眯起眼,“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燕三白不言语,李晏便继续说道:“你觉得我找你只是为了及时行乐?你究竟是在小看我,还是在看轻你自己?”
  燕三白道:“我并没有小看你的意思。”
  “那你是真的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别人多有吸引力?”李晏忽的勾起嘴角,目光灼灼,“天下第一的侠探,堂堂状元郎,武功卓越,饱读诗书,脾气好,偏偏又生得如此俊俏,教人心醉,你觉得这世间还有多少人能与你媲美?你觉得我若有了你,还会再看其他人一眼?”
  燕三白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羞耻心简直膨胀到了极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就算是说情话,也不带这样往天上夸的,简直太……太让人臊了。
  “王爷你莫要胡说。”燕三白的声音有些许发颤,听起来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李晏掬起燕三白的一缕头发,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抬眼,眉目如画,“状元郎没听说过情人眼里出西施之理吗?”
  “等过一段时间你或许就不会如此想了。”
  “过一段时间,是多久?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会变?”李晏咄咄相逼,越靠越近,“你不是不喜欢我,你是在害怕我有朝一日会离你而去,对不对?”
  李晏的话,仿佛道出了真相,让燕三白心里猛的一震。
  是啊,他可以接受楚狂人和夏灵均的事,或者说经过楚狂人那么长时间的洗脑,本来便对男子相爱之事没有任何排斥。
  世俗的约束?世人的评判?
  不,燕三白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事情。
  他只希望李晏能开心。
  如果他答应了李晏,有一天李晏不要他了,燕三白一定会主动离开,与他相忘于江湖。
  他恨不来,因为对方是李晏,所以他恨不来。
  他会想到幼时那个念着‘老当益壮壮’的孩童,会想到那些岁月里李晏给予过他的温暖,重逢亦是偶然,他没想到那人长开的眉眼里竟还有往昔的影子。十年的时间,燕三白以为外面早已物是人非,可没想到李晏还是没有变。
  长大了的李晏,也一如既往的,对他这般好。
  燕三白不想让这份感情变样,所以这份如同禁忌一般的感情,还不如不要开始。
  可是,噗通,噗通,燕三白渐渐的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了。
  “我不会的。”李晏忽然握住了他的手,“我不会半途而废,也不会丢下你去娶妻,你忘了吗?皇宫里还有个小粽子,继承香火的事情可不需要我操心。更不要说,黎王一脉根本不需要子嗣流传。”
  燕三白:“可是……”
  “没有可是。”李晏似是累极了,额头抵在燕三白的肩膀上,半靠着他,“我累了,头痛。”
  话题就这般戛然而止,燕三白果然还是更关心李晏的身体,听他说累了,原本要推开他的手也顿住。而且李晏也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举止,只是微皱着眉,像个疲惫的旅人一头钻进了避风港湾。
  李晏这一点判断绝对没有错——燕三白就是心疼他,不然也不会三言两语就被哄骗着下江南。
  只是他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在燕三白心里的分量有多重罢了。
  呼……
  燕三白在心里哀叹一口气,终是伸手穿过李晏的黑发,轻轻的揉按着他的头皮。李晏舒服的哼哼了一声,燕三白问:“好点了吗?”
  “嗯?”
  “头痛。”
  “还是痛。”李晏的脑袋继续在他肩上蹭了蹭,“难受。”
  燕三白认命的继续给他按,李晏的呼吸越来越平稳,燕三白的动作便越轻柔。直至他的眉头终于舒展,闭着眼好似睡着了,燕三白的嘴角才露出一丝笑意。
  他把李晏平稳的放在床上,给他肚子上盖了块毯子,便把床让给了他,起身去软榻上睡。万幸今天谢小棠心血**的让下人给他搬来了这个,据说是给他泡脚的时候坐的。
  待燕三白好不容易睡着了,床上的李晏却又睁开了眼,走下床,看着蜷缩在软榻上的燕三白好一阵无奈。
  明明聪慧过人,可还是被他这拙劣的演技骗过去,到底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修长的指尖抚过燕三白饱满的唇瓣,李晏坐在软榻边低头看着他,眸光在月色中愈发暗沉。
  那股自心底喷薄而出的占有欲,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发酵沉淀。他眯起眼,眸光中闪烁着危险的神光,仿佛下一秒就要把眼前的人吞噬。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动作轻柔的揉了揉燕三白的头发,低头亲吻他的鼻尖,然后将他抱到床上去,随即转身走出了房门。
  门外,零丁垂手而立,李晏负手走出去,道:“准备热水,我要沐浴。顺便叫阿蒙速来见我。”
  翌日清晨,燕三白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看,没有人。往软榻上一看,也没有人,正想着李晏是不是走了,门却又开了,李晏端着洗漱用的水走进来。
  试了试水温,他回头道:“起来洗脸吧。”
  燕三白从李晏手里接过拧好的毛巾,愣了愣——李晏这是在伺候他?
  洗漱完毕,两人去膳堂吃早饭,燕三白刚喝了一碗粥,一个被剥得光滑嫩白的煮鸡蛋就被递了过来。
  燕三白的视线从那颗鸡蛋转移到拿着鸡蛋的人身上,再愣。
  李晏拿着鸡蛋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不喜欢吃?”
  燕三白下意识的回答:“不喜欢吃蛋白……”
  李晏笑了,“那正好,我不喜欢吃蛋黄。”
  说着,他便把那颗蛋掰开,蛋黄落在了燕三白碗里,蛋白则放进了自己碗里。
  对面的谢小棠见了,羡慕的说道:“哇,表哥和燕大哥的关系果然很好啊,表哥你都不给我剥……”
  “让零丁帮你剥。”李晏看了她一眼。
  谢小棠嘟起嘴,但美食在前,她还是选择了屈服,拿起一个蛋放到零丁面前,“帮我剥啦,零零丁。”
  唉……零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是是是,大小姐。”
  燕三白觉得零丁似乎话里有话,脸有些发烫,低下头,一本正经的喝起了粥。
  用完早膳,谢小棠要去凉亭里喂鱼,便拉着燕三白和零丁一起去。难得的是今天李晏没有出门,这可把谢小棠乐坏了,兴致尤其高涨。
  燕三白不由问了一句,”今日不忙?”
  ”忙。但我总觉得若不看紧你,你就要跑了,到时候谁来赔我一个如意郎君?”李晏抓着折扇的手背在身后,朝燕三白眨了眨眼。
  零丁在旁边看到了,吓得差点脚一崴跌进池子里——如如如、如意郎君啊?!
  那一刻,零丁第一次对他家王爷产生了由衷的崇拜。王爷,才是真的猛士。
  燕三白也被如意郎君这四个字煞到了,可李晏却一副坦荡磊落、光明正大的样子,倒让人觉得这再正常不过。而且他轻轻松松就把燕三白定义为如意郎君,似是浑然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定位。
  这时,下人来报,”王爷,午公子和潘公子来访。”
  午子英和潘达?他们一大早来做什么?李晏这般想着,便叫人把他们请过来。随后一桌人坐在清风徐徐的亭子里,潘达猛的喝了一大口茶,脂肪太多,这跑一跑就出了一身汗。
  ”能有啥事儿啊,还不是楚大爷和莺哥儿么。”潘达回答着来自谢晓棠的疑问,”他俩感情从小就好,跟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一样,可从昨天开始,就忽然形同陌路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好歹我们也是发小啊,他俩这样了,我们还怎么处朋友?不过这也忒奇怪啊,楚大爷前几天还火急火燎的把莺哥儿救回来,没道理这么快就吵架翻脸吧……”
  潘达一打开话匣子就关不上去了,那话里话外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差郁闷的把栏杆拍遍。
  ”咳。”午子英咳嗽了一下,随后一把将人摁到椅子上坐好,”你知道个啥啊瞎嚷嚷!坐好坐好,亏你还自称发小,到现在都看不出来。”
  ”嘿你怎么又说我?我看不出来啥啦?难道你又看出来啥啦?你说啊你到底看出来啥啦?”潘达不干了。
  ”你烦不烦啊!”午子英要抓狂了,”他们有一腿你没看出来啊!”
  ”有一腿?”潘达愣住了,”啥腿?”
  ”不是猪腿羊腿鹅腿鸡腿,更不是两条腿三条腿四条腿,就是你那个死脑瓜子里想的那条腿,懂?!”
  潘达:”…………啥?!”
  潘达彻底尘封为风中的一块石头,胖石头。趁着这当口,李晏问:”他们难道没借此好上?”
  ”没有。”回答他的是燕三白,”昨天莺哥儿还说,他与楚兄尘归尘土归土了,还把楚兄的一块玉佩扔进了河里。”
  ”嗯?”李晏挑了眉,他原以为楚云楼和莺哥儿会就此修成正果,所以这几日并未打扰,这又是什么新情况?
  ”玉佩?到底怎么回事?”午子英也快被搞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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