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落幕

  偌大的道场,成千上万的日本武士,看着这个如神如魔的男子,心中复杂的意味,实在是难以言表。
  作为武人,见到如此的高手,心中是欢喜不尽的,有什么事情,比看到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梦想出现在眼前更令人高兴的呢?
  作为一个日本人,有什么事情,比看到泱泱中华,又出了一个绝世武者,以一己之力压服整个日本武学界更悲哀的呢?
  秦穆看着他们茫然的连恨意都不知如何表达的眼神,感受着在场上千人的惶惑,惊恐和压抑,心知他们今日,必然是不敢出手了。
  他也不再多言,只是慢慢的走向唐紫尘,唐紫尘却是疾步上前,扶着他的手臂,两人一同,出门去了。
  场中的众人,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身影,说不出是愤怒,是放松,还是萧索。
  伊贺源,自双臂被秦穆打断之后,心知自己已然失败,能够活着,不过是秦穆手下留情而已,抱着他武人的信仰,并没有再出过手。
  他环视四周,只见无论是老一辈宗师和那些静坐的弟子,眼中都失去了神光,没有了作为武者的坚定。见到他看来,他一个弟子颤颤巍巍地问道:“师父,人世间,真的有那样可怕的男子么?武术,真的可以达到那样的高度?刀枪不入?以一敌百?”
  却见伊贺源仿佛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张君虽强,但今日所为,已然是非人力能达到了,若是我猜得不错,他此时,已经是身受重伤了。”
  众人听了,悚然而惊,就听一个刚刚因害怕而收手的宗师豁然站起,对他吼道:“八嘎,你怎么不早说,若知是如此,我等就是拼却性命,也要为我大和民族,除掉这一威胁。伊贺君,你是日本的罪人!”
  伊贺源却仿佛对他的话丝毫不怒一般,仍旧是抬着头,看向那雨朦朦的天空,似自言自语,又像是解释一般,说道:“那一直站在门口的女子,也是个不下于张威的高手,若不是她曾有意出手,怕是连我都不知道。”
  那人听完,竟然是不相信一般,不住的说着:“不可能,不可能,支那怎么会有这么多天才!”
  伊贺源却不再理会他,只是继续自说自话道:“我确实是日本的罪人,先辈交到我手上的日本武脉,今日,断绝了!”语气似哭似笑,声音也是越发的小。
  只见他面色突然地通红,胸腔一阵起伏,不多时,眼中便没有了生机,周围人看见,都是明白,这日本的第一高手,已然自尽身亡了。
  却见伊贺源昂首望天,雨水打在他脸上,说不清是雨是泪,一脸的颓唐,一脸的无望。他的弟子都坐在他身边,此时见到他自尽,都是急不可耐地冲上前来,却听他口中喃喃的说道:“真想念母亲做的鳗鱼饭啊。”,众人听见,不禁流下泪来。
  伊贺源心中早已经明白,今日若说要留下秦穆,在唐紫尘的威胁下,几无可能。
  他唯一能做的,也许不过是说一些什么激励人心的口号,来鼓舞在场之人的士气,不让日本武者活在恐惧之中。
  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死亡来赎他不能护卫日本武道的罪孽。
  伊贺源太明白了,若然他今日再说些什么话,也许会获得大家的赞誉,也许能一进靖国神社,也许能鼓舞日本的士气,但秦穆对他说的话,他却不能否认。
  中华武者中,天才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反观日本,却是青黄不接。今日他再度激起日本武人心中的仇恨,也许会出现几个新的日本天才,但对他们来说,抱着仇恨去习武,真的能再度打败秦穆这等高手么?
  抱着仇恨的日本武术界,是否会因为这一点而与中华武术界死磕,最终自找灭亡呢?
  伊贺源是一个武者,却也精通忍道,心知不如让日本武学界潜伏起来,度过这一段困难时期,以图后事。
  虽然,他不知道,这后事,是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但日本武学界,也许真的是气数如此,也许,真的要学一些敬天畏人了。
  是夜,风雨大作,京东到处盛开的樱花,一夜落尽。
  秦穆被唐紫尘扶着上了轿车,终于是忍不住腹腔的逆血,吐在了后座之上。唐紫尘毫不意外,只是开口责问道:“我却不知你是如此莽撞拼命之人。”
  秦穆也是笑笑,也不反驳,只是说道:“我便是太小心谨慎,所以今日才知武学的真意。”
  唐紫尘一愣,通过后视镜看向秦穆,只见他面色晦暗,但双目却是炯炯,如有两团燃烧的火焰一般。她不禁问道:“你突破了?”
  秦穆闻言,咧开了嘴,笑得极为欢畅:“是啊,今日方才点燃了那盏心灯。”
  却说秦穆精神力极为庞大,所以平日里,习武习文,都是一蹴而就,咏春这门武学,便是靠着那人心之力,来掌握攻防的时机,也被他练到了前无古人的境地。
  但成也由它,败也这由它,他的念头,永远是不够洗练,隔着那唐紫尘的至诚之道,可以前知的意境一直是一线之隔。
  今日这场斗争,才让他真正的领悟到了自身武学的精义,整个意识海都感觉那精神力仿如一支大火炬一般,熊熊燃起,照耀四方。
  这便是咏春最后的一重境界了:有一口气,点一盏灯。
  这一盏灯,既是中华武学的传承之灯,也是武人明心见性之后,再走在武道之路上,便是如举着灯火一般,不再疑惑,不再迷失。
  却听秦穆在后座上轻轻的说道:“我的武道,本来就是正道而直行,知不可为而为之,今日生死之间,方得领悟。”
  唐紫尘闻言,看着他染着血迹依然上翘的嘴角,也是缓缓地笑了起来。
  两人回到了居所,秦穆身上伤势甚重,不能久居在这虎狼之地,故而也不停留,开车直向一处港口行去。
  那里早有一辆唐门的游轮在等待,带着两人,立马便起了程,待行到公海区域,大伙方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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