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铁嘴钢牙

  天气有些闷,似乎是又要下雨似的。趴伏在草丛里已经超过一夜半天,身上绑着一丛野草的方解就好像一块石头,一动不动。幸好这一天太阳都没有冒出来,不然方解还不敢使用千里眼。镜片反射的阳光,很容易被人察觉。
  面前不到二里外就是叛军的大营,这个距离已经危险到了极致。叛军的游骑不时从不远处经过,但没有人察觉方解的存在。在樊固的时候,他就是最出色的斥候。
  在这一点上,沉倾扇和沐小腰都不如他,所以只能留在远处接应,而大犬则趴伏在方解身边一米外。
  “领兵之人不俗。”
  方解见四周没人,压低声音对大犬道:“大营建造的极有章法,这个殷破山有些本事。当初我听说这个人是个莽夫,看来传言有误。若真是一个莽夫,从治军就能看得出来。还有,你看那些巡视的士兵,绝不是乌合之众。”
  “表象就是假象。”
  他低声道:“河岸边上那些拿着木棍长矛的百姓,根本就是殷破山故意摆出来迷惑人的。让人错觉叛军大营里的士兵都是没有什么战力的百姓,实则河岸这边戒备森严,看士兵的装束和走路的姿态就能分别出来,绝不是被裹挟的百姓。”
  “真阴险”
  大犬低低道。
  方解笑了笑:“这算什么阴险,再正常不过的事。殷破山的对手是名满天下的左前卫大将军罗耀,百战百胜,从无败绩。而他不过是李远山手下一将罢了,若不是李远山谋逆,罗耀都不会正眼瞧他。”
  “咱们还要做什么?”
  大犬问。
  “先盯两天,这里地势不错能俯视叛军大营,我得把看到的画下来。你帮我盯着四周,有人靠近立刻提醒我。”
  大犬应了一声,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方解动作轻缓的从鹿皮囊里将纸笔拿出来,他一边画一边问:“大犬,你做了多少年太子?”
  大犬沉默了一会回答:“亡国之前做了十五年,要是算上亡国之后又二十几年。”
  方解微微错愕:“也够不容易的,你想过当皇帝吗?”
  大犬看了方解一眼,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亡国之前,每天都想着早些继承皇位。我不怕你说我不孝,我那个爹昏聩到了连我都看不下去的地步,可他还偏偏活的那么久,商国的朝廷早就从根里烂掉了。我小时候就发愿,将来等我做了皇帝一定要重整朝纲,让商国再次强大起来……可惜,事与愿违。”
  “自家烂了也就罢了,邻居还偏偏是个虎视眈眈盯着你家产的,比你强壮,比你悍勇,这种情况下,灭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国破之后几年,我其实也还想着复国。慕容耻在大理篡位,我不止一次想过去杀他,但他本来修为就比我高的多,再加上做了皇帝,身边有许多高手护着,我试了几次也没能得手。”
  “后来,我和弟弟住在雍州,看着大隋兵强马壮,看着百姓们逐渐适应在别人的统治下活着,渐渐的心也就平静下来。我知道凭我们兄弟两个,想要复国根本就是痴人说梦,所以便放弃了这个梦。”
  “你弟弟呢?”
  方解一边画一边问。
  “他……执念太重,我劝不动。”
  “人有执念是好事,但不能太偏。”
  方解画图很快,线条很粗糙但标注的很清楚。他侧头看了大犬一眼,忽然用很郑重的语气问:“如果将来有机会复国,你想吗?”
  “没机会”
  大犬淡淡的说道。
  方解笑了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就帮你把慕容耻那个孙子弄死,南燕虽然小了点,但好歹是你家里的产业。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凭的是实力,打输了也算不得太丢人。可自己东西被别人偷了去,早晚都要抢回来的。非但要抢,还要抢的彻彻底底。”
  大犬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谈何容易。”
  “有些事必须要做。”
  方解将画好的图塞进鹿皮囊:“目标可以一步一步的定,但最终自己要做什么一定得清清楚楚。现在我想的不多,第一,把为我而死的那些兄弟们的仇报了,当年那三十几个人现在只剩下你们几个,死了的我都记在心里。横棍的棍子还在麒麟后背上背着,每次看到我心里都堵的难受。樊固那些乡亲那些同袍,时不时晚上就来提醒我,他们死的冤……我也是摸过孙寡妇胸脯的人,偷看过她的大白屁股,算是她半个男人,总得为他们做点什么。”
  “第二,还活着的,将来我有能力就把你们都养的白白胖胖的。做那种谁也不敢惹你们的人,谁惹,就把谁吊起来打。”
  他看了看远处有一队游骑纵马而过,沉默了一会儿笑了笑:“将来你做了南燕皇帝,记得给我在大理城建一座大宅子,里面养几个如花似玉的妞儿。”
  大犬鼻子一酸,刚要说话忽然眼神一凛:“有杀气!”
  ……
  ……
  方解和大犬立刻从草丛里蹿出来,快速的朝着高坡后面冲了出去。大犬闻到了杀气,虽然不确定对方是谁,但在这个地方,离着叛军大营这么近,一旦交手立刻就会把叛军引过来。所以两个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撤走,先撤到隐秘些的地方再说。
  “很快!”
  大犬一边跑一边对方解说道:“一直在咱们后面缀着!”
  “你去找沉倾扇!”
  方解说道:“我把他引开。”
  大犬刚要拒绝,方解一把将他推开:“如果来人是高手,你我联手没用。你跑的快些,我反而越安全。”
  大犬知道方解说的没错,只有尽快找沉倾扇来帮忙才行。所以他咬了咬压,朝着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方解如一只猎豹般朝着河边狂奔,一路上捡着树木遮掩的地方走。既然大犬闻到了杀气,那这个人肯定就是朝着自己来的。他钻进一片林子里,朝着卓布衣他们所在地方急冲。
  他的速度已经极快,但后面的人显然比他还要快。方解感觉到背后有一股劲气轰了过来,腿上的肌肉瞬间炸出一股力量将他往一侧推了出去。
  嘭的一声!
  他之前所在的位置上,被轰出来一个土坑。
  方解落地转身,从背后将朝露刀抽了出来横陈在胸前戒备。
  “是你?!”
  当看清了面前这个人的时候,方解的脸色不由自主的变了变。
  这个人,身穿一件深蓝色长袍,头发花白,留着长须,看样子五六十岁年纪,身材笔直修长,背后缚着一个精钢剑匣。
  “罗文还是罗耀?”
  方解问。
  面前的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回答,而是缓缓的将右手伸到背后在剑匣上按了一下。刷的一声,那剑匣的机关打开,剑匣从中间分开,露出三个剑柄。他将左面的那柄剑从剑匣里抽出来,遥遥指向方解。
  方解没有看着他的剑,而是看着他的眼睛。
  死灰一片。
  一瞬间,方解就想起了方恨水的黑色眸子。
  所以他心里紧了一下,握刀的手也紧了紧。
  “回风”
  仲伯轻轻的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然后将手里的剑往前平平的刺了出去。这是一柄长剑,超过一米,细长锋利。剑身中间是一条空隙,缝隙两边还有不少小孔,造型很奇特。他出剑的时候,明明距离方解还有很远,可一瞬间他的人就到了方解身前不远。
  仲伯的身法,太诡异。
  就好像完全没有自身的重力,被风卷起来一样。
  方解对天地元气的感知力已经远超从前,第一时间他就察觉到自己身体周围元气的变化。
  这一剑
  势如龙卷。
  方解身体四周到处都是剑气形成的气旋,密密麻麻。这些气旋在方解的身体四周移动,就好像大河里看不见的暗涌。表面上平平无奇,但只要碰到那些气旋,立刻就会被绞的支离破碎!
  这便是回风!
  方解脚下一点,迎着仲伯冲了过去。手里的朝露刀从上而下劈落,雪亮的刀光如在晴空画出一道闪电。
  刀锋将身前的气旋劈开,方解的身子炮弹一样撞向仲伯。
  而此时,仲伯的长剑也已经刺了过来。
  方解的第二刀迎着长剑劈出去,仲伯的手腕忽然一抖,那长剑在他手心里转动起来,剑身上的缝隙和孔洞被风吹响,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声响。
  方解觉得自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脑子里嗡的一声。
  那声音似乎直接钻进了脑海里,如被千片万片碎裂的刀片一样割着。
  就在他心神一荡的时候,仲伯的长剑到了他咽喉前。
  躲无可躲!
  ……
  ……
  神智上一时的纷乱,让方解面临危机。那一剑来势太快,方解再想躲闪已经晚了。他想都来不及想,身子往下一沉然后张开嘴咬了出去。
  当的一声!
  他竟然将仲伯的长剑咬住!
  牙齿紧紧的咬着剑身,只要稍微一松开,那长剑就能从他嘴里刺进去。
  仲伯向前冲,而方解咬着长剑被他推着向后飘。
  他将自己全身的逆向力度全都消掉,顺着仲伯攻击的力度向后走。他就好像挂在长剑上的一块布条,完全没有重力一样。这样的避闪,险到了极致。
  方解将朝露刀向前一送,直刺仲伯的心口。
  可仲伯,居然不躲不闪!
  噗的一声,朝露刀刺穿了仲伯的前胸,刀锋精准的刺进了仲伯的心脏里。可仲伯却全然没有反应,依然顶着方解往前急冲。方解已经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气旋还在,一旦自己被顶-进去,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将朝露刀从仲伯的心口里抽出来,横着斩向仲伯的咽喉。仲伯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将手里的长剑往外一抽挡了出去。方解松口,任由其将长剑抽出去,身子强行一扭,在半空中连着在仲伯胸口踹了六七脚。每一脚都带着极强的爆发力,将仲伯的身子踹得向后倒了出去!
  方解才落地喘息,倒地的仲伯又直挺挺的站了起来。
  膝盖没有弯曲,就那么直挺挺的好像一根木头似的站了起来。
  方解的眼神一变,心里清楚自己这次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具行尸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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