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6章 大前门
中和二年,正月,上元佳节。
由于去年风调雨顺,山东淮泗、河北辽东两季大熟。朝廷除了渤海用兵之外,其它地方都休兵罢战,马放南山,辅兵们解甲归田,加上朝廷大力屯田,并加大渔猎力度,且秦藩各行省对粮食执行禁止出藩、统一收购粮食等策略,再加上淮西杨行密、浙西钱镠、福建张蕤、广州于瑰、安南于球、天平的于琄等从各地运来了数百万石的粮食,连续闹了两年春荒的河北、北平、山西、热河诸省,终于是粮库丰盈,百姓们的粮食供给量额又恢复到了早几年的水平。
燕京城的百姓在中和二年的新年,终于脸上又有了久违的笑容。
新年期间,燕京城金吾不禁,百姓们高兴,今年的上元佳节也越发热,三天的节日里花灯分外红火。
连紫禁宫里的李璟,也是来了兴致,走出宫外,换上长衫,扮做了进京参加今年文武科考的举子,白龙鱼服到城里各处看热闹。
今年秦藩情况好转,元宵的灯火也格外热闹。
一队队的狮子、龙灯,高跷、杂耍,穿行在繁华闹市,说书的,唱戏的,打把式卖式的应有尽有。李璟带着一小队装扮过的侍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直来到正阳门。只见一大群的妇人拥挤着去摸正阳门上的大铜钉帽头。
有摸着了的,眉开眼笑,挤不进去的,长吁短叹。
一时间。大人叫,小孩哭。笑声,骂声,呼叫声,吵闹声,汇成了一团。在这个火树银花的不夜天,越发的喧闹了。李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明白,搞不明白一群女人在这里抢着摸这门上铜钉是什么意思?这又不是佛像金香,也不是什么超级明星英雄。大家争着个什么劲呢?
赵江看出李璟的疑惑,便转头问旁边一个老头儿。
“老丈,这些妇道人家,不要命的在这里挤什么啊?”
“呵呵,你是外地来参加考试的吧?难怪你们不知道,这可是这两年才有的,自从这大前门建好之后。不知怎么的就有了这么一个习俗。说是正月元宵之时,能摸到六颗铜钉帽儿,那么全家就能终年六六大顺。若是能摸到七颗铜钉帽,就能全家终年平平安安。若是能摸到九颗铜钉帽,那就全家终年长长久久,和和满满。十六颗。是要顺,十八颗,要发,九十九颗,全家活到九十九。你要是能摸个一百六十八颗,那就是一路发!要是能摸个九百九十九。那就是合家安康,代代顺利,长长久久。”
李璟听了不禁一边惊讶一边感觉好笑,他还真想不到,一座普通的城门居然还被赋予有这么神奇的作用。那冰凉的,圆润光滑的铜钉帽子这么说来,简直比一座座的佛像还要有法力。不过想来也只是一个寄托与期望,这些妇人们,争相而来,在这里挤来挤去,也是为自己的父母、丈夫、儿女们祈福,这份虔诚让人感动。
那老汉看李璟他们只是笑着,知道他们不信,当下有些不高兴的道:“你们还别不相信,知道这正阳门来历不?”
李璟微微笑着只是不语,既不摇头也不点头。
那老汉也是个话多的人,当即觉得自己身为王城脚下的百姓,有义务替外来的举人们好好介绍一番。当即滔滔不绝的介绍起来,这正阳门,也是秦藩扩建燕京之时新建的,属于内城的九座城门之一。
三年前正阳门正式建成,它的建筑形式是砖砌堡垒式门楼,城台高九丈,门洞为五伏五券拱券式,开在城台正中,也是内城九门中唯一箭楼开门洞的城门。而且这座城门专走秦王玉辇,平时正中三门不开,官员百姓只走旁边两门。箭楼是重檐歇山顶、灰筒瓦绿琉璃剪边。上下一个九层,箭楼上设有九层箭孔,每层有十八孔,东西也有九层箭孔,每层十八孔,专门用以防御射箭所用。
这座高大雄传无比的箭楼,采用的是钢筋水泥筑版浇铸,门两重,前为吊落式千斤闸门,后为对开铁叶铜钉大门。
在正阳门城楼与箭楼之间,还有一个巨大的瓮城,南端呈弧形抹角,箭楼坐落顶端,瓮城南北长三十六丈,东西宽二十八丈,内有空场,四向均有门。在正阳门上还建有水泥平座护拦和箭窗的弧形摭檐,月墙断面还增添有许多浮雕图案花饰。
整个正阳门,又被百姓们称为大前门,这一带也是内外城相接处,有最为热闹的市场。
特别是因为那高大无比的城门楼和箭楼,尤其是那五门洞中间那道门平时只有秦王才能出入,秦王大婚时,秦王妃于氏从那里进了一次。每年的文武大比,国考时文武两科的状元、榜眼、探花各三人可以从此门走出一次。平时,文武大臣出入左侧门,公卿王侯出入右侧门。左右两个掖门平时也不开,只有在秦藩举行大典时,文武百官才由两掖门出入。
在燕京城,正阳门这座大前面,规格上比紫禁宫宫城里的午门那座五凤楼要略低一些。可五凤楼虽然比正阳门更加的威严肃穆,但距离百姓太远,一辈子也难得一见,在他们心里,大前门就是他们眼里最威严神圣的城门楼了。而大前门正中那道门,更加了不得。因此每年上元节时,能摸上一摸中间那道门上的大铜钉帽,那就相当了不得了。平时,可是没有机会随时摸这中门的。
听了半天,李璟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门平时只有他能走,要么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们走,对于普通人来说,这就相当的神圣了。摸一摸,也是祈求平安顺利。
“老丈。可也用不着这么挤呀,挨个来。要不然,就算上元佳节有三天时间,这样也摸不完啊。”
“要不怎么说你是外地人呢,不知这王城脚下的情形。往年大家也是挨个排队去摸的,就跟去烧香似的。可今年不同了,听说今天等下成德镇的使团就要从这里入城,前去觐见秦王,到时侯这一路上都得戒严。那今天就摸不成了,你说谁不着急呀。”
李璟微微点头,年前成德镇一求和李璟就许了。不过这些天,李璟虽然把进攻的兵马下令停止进攻了,边境上的部队也开始停止前进,后续的辅兵民夫也开始陆续返乡,但李璟却没急着让他们马上就过来。反而早安排好了沿途路上的州县与驻军。一路领着成德镇的使团不断的去参观各州县驻军和乡兵民团们的集结和训练,让他们一观秦军威武。
这样一路走,一路上不停的观看秦军驻军集结检阅兵马,路上就耽误了不少时间,从镇州到燕京,他们路上差不多走了半个来月。李璟甚至特意把他们入城的时间安排在了上元节,就是要让他们看看燕京节日里那热闹富足的情况,彻底的震住成德镇。
“成德镇这是来投降的吧,听说成德节帅王镕亲自前来觐见秦王?”旁边一个汉子也说道,看他装束。却似乎是个小吏,对这些事情知道的比旁人多些。
“哦。是吗?”老丈一听也来了精神,“不过这些事情,咱们小民百姓们就不知道了,听说这成德节帅王镕才十岁呢。”
“嗯,小屁孩一个,成德现在是他的两个叔父王景胤和王景敔掌事。说不定王镕不愿意来,是他的两个叔父早看他不顺眼,趁机一脚把他踢到燕京他,正好他们好掌权呢。”又一个人加入道。
李璟在一边听着,并不言语。成德镇的使团路上走了这么久,除了李璟特意安排他们去参观秦军军容之外,事实上,李璟还派了李振早就南下,一路上就和成德使团早开始了实际上的判断。一连谈了大半个月,秦藩和成德之间已经差不多达成了和谈。
成德镇正式归附秦军,成德节帅王镕必须入燕京城,留在燕京为官,实际上就是做为人质。而且除了王镕外,王景胤和王景敔兄弟也各得送一个儿子入燕京为质。此外,王镕自降爵位,从常山郡王改为常山郡公,依然保留成德节帅之位。秦藩不向成德镇派遣监军使,也不派遣州县文官,同时,秦藩还将从冀、深二州撤回攻入的兵马,交还攻占的七个城池。但相对的,成德镇则须完全从定州撤出,将秦军已经攻占的定州五县,及剩下未攻占的六县,一起割让给秦军。此处,成德镇以后依然保有镇、深、赵、冀四州,且李璟承认王家对成德四州的控制。但是,成德镇以后只能保持最多五万兵马,超过数量须得解散。同时,成德镇以后每年还须将其赋税收入的两成,上交给秦藩。成德镇内部文武官员的任免,由成德镇自决,但须报经李璟同意。
这个归附条件谈了许久,但最终还是达成了一致。
这次秦军进攻成德,夺下了十二县,最终秦军把这些分散的地盘重新弄了一下,秦军用深冀赵镇诸州的七县,换了定州的六县,结果就成了成德保全了他们传统上控制的深赵镇冀四州,但他们这几年费了极大功夫吞下的定州,却再次被迫吐了出来。
除此外,成德镇拿出来最大的筹码就是将王镕等几个王氏子弟送到燕京做人质了。但对于这一条,其实李璟觉得双方是互利的。因为王景胤兄弟送来的儿子都只是庶出儿子,而且还都是十岁以下的小毛孩,这样的人质,送几个他们也不会心痛。而把王镕送做人质,对李璟来说,王镕是名义上的成德节帅,他留在燕京为质,对秦军的声势有很大作用。可对于王景胤来说,他们现在很烦这个侄子。
才十岁年纪,却已经开始不听他们的安排。对于这次投降秦藩,王镕十分反对,甚至暗中与李克用书信往来,居然打算借沙陀之手从他们兄弟手上夺权。这样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容忍的,李克用可是一头饿狼,他若来了,他们兄弟还有立足之地?因此,在一路上看了秦军那些强大精锐的兵马,听到李振提出需要王镕入燕京为质后,王景敔只是表面上装作为难,实际上很快就与兄弟王景胤密信来往同意了这个交易。最后,他们还拿捏着,用王镕换回了好几条有利条件,让李振同意了不派监军,也不派官员,只是双方交换了秦军占领的几块地盘,最终弄成了这个和约。
总之,最后李璟得到了成德镇表面上的服从归附,实际上则得到了定州这一块地盘,并且还顺便弄了王镕入燕京做人质。
成德镇这边,王景胤兄弟终于和秦藩达成协议,李璟不再对成德用兵。他们表面上臣服依附李璟,可实际上依然是听调不听宣,继续握着成德军,控制着四州城盘。而且,他们还把不听话的侄子王镕给扔到了秦藩去。
他们最大的损失,就是以后每年得向李璟上交两成税赋钱粮,同时兵马不得超过五万人。
王景胤觉得这个条件还算不错,起码他们保住了成德镇四州,至于被吞掉了定州,那也是没有办法。至于李璟吞了定州之后,回过头来会不会继续翻脸,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
其实,若是李璟再强硬一点,肯定还能榨出一些好处来。不过李璟这次的目的不是要对付成德,只是为了配合出兵东北计划,因此,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已经很满足了。再贪心的话,他也怕把事情弄的太过复杂,万一引来了李克用等那些犲狼,到时反到是麻烦了。
正想着一会王镕和王景敔到了,这件事情便就算是完美告一段落了。这个时候,然后人群中一阵骚乱,从大前门下拉拉扯扯的打出两个妇人。其中一个还很年青,分明还只是一个二八小家碧玉,她一边哭,一边喊:“你个不要脸的东西,姑奶奶我今天和你拼了,叫大家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