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7章 六道(12)
袁少风起初不解,沉思片晌后,一个可怕的念头忽地冒出,失声道:“难道……”
那人中气十足,长笑一声道:“不错,你终于发觉了,我虽杀不死你,但不表示你那两位朋友也跟你一样能轻易逃过死劫。”
袁少风想起凌婧儿和柳青青,倏地一转,拔腿狂奔。便在这时,三道银芒飞出来,袁少风骤然转身,反手一拍,将突如其来的暗器击落在地。他定睛一瞧,竟是三尖透骨钉。
袁少风冷冷道:“原来如此,你动摇我的内心,便是为了暗算我。”
那人惊叹道:“难怪五毒教入主中原,本该毫无窒碍,却败在你一人手里,你果然可怕得让人畏惧。不过,我此次虽偷袭你,但我方才所言不假,他们此刻只怕已遭毒手。”
袁少风不以为然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
那人先是大笑,旋又语声悲戚,最终竟隐然现出一股浓重杀机,冷冷道:“你或许真的被关了三十年,警觉心骤减不少,就连这稀松平常之事,你也没有察觉到。先是太阴双魔,尔后又是白瑄,难道你觉得那两位老人,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吗?”
袁少风沉声道:“那你说说,他们是谁。”
那人轻笑一声道:“你回去瞧瞧便可知晓,我只能告诉你,这两人苟活至今正是为了你。他们恨不得剥了你的皮,抽了你的骨,好报当年之仇。”
话音未落,语声渐远。
袁少风虽想追上前去,但声音是用内力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循不出正确位置,他若真要探索,必然要花上一段时间。
袁少风想起他的话,半信半疑,却又不敢赌下去,只得转身先回去。他不禁暗自心想,这两名老人会是谁,为何如此恨我?他的仇家不算少,别说是老人了,妇女和孩童均有可能为了亲人想手刃他。
袁少风一展轻功,返回草屋,才刚落地不到数尺,便听闻前方传来打斗声。他心中一惊,身子一旋,倏地掠至前方。
他抬头一瞧,只见草屋上有一团人影交错,凌婧儿手持蛇鞭,圈圈挥舞,鞭及之处,卷起大片茅草,差点要把整个屋顶掀起来。柳青青虽右手负伤,但左手健在,她挽出阵阵剑花,剑势轻盈,变化莫测。
与她们两人对打的人,正是那两名老夫妻,白衣老妪手持拐杖,左拍又击,一套连消带打的战术,迫得柳青青暂居下风,转攻为守。
佝偻老者也不惶多让,他双掌拍出,乍看阴柔软绵,但内力源源不绝,劲气迫来,绝不像一名驼背弯腰的白发老人。凌婧儿虽鞭长七尺,却仍被他以身进逼,根本阻止不了他。
转瞬之间,胜负分出,白衣老妪拐杖一甩,柳青青本以为只是单纯挥击,岂料这拐杖暗藏玄机,竟射出一根毒针,刺入她左胸口。
至于凌婧儿这边也不乐观,佝偻老者一手抓住她的蛇鞭,将其行动困陷之后,旋身过来往她击出一掌,凌婧儿不假思索伸掌硬接,无奈双方底蕴差距甚大,凌婧儿大吃不消,整个人被震飞数尺,跌落到地上,咳了几口血。
袁少风见状,二话不说,飞身掠上,接下这场战局。
佝偻老者见袁少风上来,双目森寒,眸子中透出层层杀意。袁少风大掌一出,内力雄浑,沉着稳定,每一招大开大阖,气势磅礡。不光如此,他看上去气度雍容,不疾不徐,隐然有绝世高人风范。
佝偻老者轻取凌婧儿,武功自是不差,但面对袁少风,仍略逊一筹,不过数十招之间,他便屈居下风。佝偻老者把心一横,舍身而上,这三掌虎虎生风,声势俱惊,但只见袁少风身形一转,竟使他掌掌落空,连他的衣袂都未沾上一点。
袁少风掠开数尺,佝偻老者抢步追上,双掌一翻,疾打而来。袁少风使出“借花献佛”,以掌制掌,挡下他的掌力之余,反过来向外一推,佝偻老者没注意到此举,竟被自己的掌劲猝不及防给震伤些许。
袁少风再施一招“灵猿跳涧”,身形数晃,左右反覆,佝偻老者看不清其动向,待到袁少风顿下之时,他朝着佝偻老者下腹部,右期门穴的位置,一掌袭去。
佝偻老者惨呼一声,整个人弹开数尺,从草屋上跌了下来,翻上几圈,肋骨受损。白衣老妪眼见佝偻老者受伤,双目眦裂,失声道:“好你一个袁少风,三番两次与我们作对,今日我便要你付出代价!”
白衣老妪斜飞而至,立足草屋之上,袁少风这才看清楚,白衣老妪竟缺了一腿,改用木棍当作义肢。白衣老妪虽是独腿,但下盘沉稳,宛若老树盘根,即便她将拐杖当成兵刃,也不影响其挺然卓立之姿。
白衣老妪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扑,拐杖挥去,暗器犹如狂风暴雨般疾射而出。幸好袁少风方才早已见识过柳青青如何中招,心里早有防备,左闪右躲,竟将银针全数避开。
白衣老妪对他如鬼魅般的身法打了个寒噤,旋又因无法制住他而勃然大怒,一气之下,她再出杀招而来。袁少风定眼一瞧,大惊失色,原来这白衣老妪所使掌法,竟是毒蝎掌,这掌法乃五毒教的绝学之一,中掌者会毒气窜体,头疼欲裂。
袁少风不敢大意,提起真气,沁入脚底,以御风七步迅速闪身。白衣老妪身法已似疾电,但仍不敌这招闻名天下的御风七步,刷地一声,她扑了个空。
袁少风凌空一旋,反转身躯,朝她天灵盖打出一掌。白衣老妪惊诧之下,赶忙提掌抵御,无奈袁少风内力浑厚有力,伴随他一声冷喝,白衣老妪双脚一颤,整个人踏破屋顶,重重地摔落到屋里。
袁少风借力使力,往上一弹,安然无恙地掠后数尺,落到地面上。倏忽间,一道黑影从屋里掠了出来,白衣老妪看起来虽负伤,但并无大碍。
佝偻老者爬起身来,不甘心地道:“不要大意,不可重蹈覆辙。”
白衣老妪瞪了他一眼道:“哼,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两人各站一边,双目紧盯着袁少风,霎时间,两人同时腾身飞起,朝袁少风直扑而来。
面对两人携手袭来,袁少风仍是心如止水,波平而静。佝偻老者双掌一翻,白衣老妪当头一杖,来到袁少风寸许之处之时,他人竟腾空而起,半空中将真力运至七成,体内的三气汇聚的瞬间,双掌凭空推出。
白衣老妪的枴杖被掌劲贯穿,瞬间成两半,里头的暗器铿锵坠下,散落一地。佝偻老者的右掌被他奋力一推,此劲强大,足以裂骨断筋,但没想到佝偻老者只是退开几步。
袁少风这才发现到,这佝偻老者右手臂竟是义肢,整条手臂由沉铁铸造,难怪这掌打下去并未重伤他。
一个断腿一个缺手,两个人还真是绝配,但袁少风此刻可没这闲情逸致说笑,因为他从方才对战之中,已经很清楚一件事,这两人都是五毒教的人。
五毒教传功严谨,并非随便就可以习得武学,必须先替五毒教办事,根据其贡献才能开始教授武功。白衣老妪方才所施的毒蝎掌,是五毒教很高深的武学,这也意味着,这名白衣老妪在五毒教地位必不低,才能施展此招。
另一方面,佝偻老者所用的阴柔掌功,那叫环蛇掌,也是五毒教少有人能习得的招式。袁少风不禁打了个寒颤,暗自心想,那躲在树林中的高人能说服这两人来对付他,想必其在五毒教的身分也不低,但究竟是谁,他尚未有个头绪。
佝偻老者咧嘴一笑道:“我这只铁手,就是为了对付你。”话声方歇,他掌立如刀,掌缘挂起一股尖啸劲风,猛地向袁少风前胸扑至而来,。
若论掌法,袁少风绝不妄自菲薄,他催促内力,以八寒极冰功应战。佝偻老者出手狠辣,招招不离其要害,霎眼间,两人便拆了七、八招之多,招招俱是电掣风驰,骇人至极。
袁少风能令五毒教畏惧,正因其他高手闻毒色变,对招之时担心中毒放不开来,但袁少风却反其道而行,毫不避讳,出手果断迅捷,完全没有因此受缚。
不过数招之间,袁少风竟已摸清佝偻老者掌法,他屏气歛神,双目如电,招招发出,双方天秤忽然倾斜,佝偻老者汗如雨下,越打越急,越战越慌,一下子就被主导权交出去,任由袁少风予取予求。
果不出所料,再战十回合之后,佝偻老者已不敌袁少风,若非白衣老妪临时加入战局,只怕再过两招,他便要被袁少风夺取胜机。
不过纵使两人合力,看上去仍陷入苦战,凌婧儿在下方仔细端倪,这两人武功明明不弱,而且以二敌一,但情势却不乐观,委实令人匪夷所思。
凌婧儿之所以这么想,那是有其原因,因为袁少风掌法朴实,看似并不高明,但这正是因为他倚仗的是八寒极冰功,并非掌法本身。六道门的八寒极冰功,可怕至极,轻轻沾上,那跟中毒毫无两样。
可惜这件事,只有高手能看出来,也知有身历其境的人,才会知道这八寒极冰功多可怕,所以旁人看起来,就会觉得莫名其妙。
白衣老妪和佝偻老者对视一眼,交换眼色,似乎有所定案。他们转过身来,面目狞恶,双足一蹬,气势宛若排山倒海,直冲而来。
袁少风知道这是对方的底牌,也是至关重要的一招,所以不敢轻敌,双手一晃,将八寒极冰功凝聚双手,冷喝一声,不等他们来到面前,反而整个人斜飞冲出。
佝偻老者掌形化指,施出“千蛇拂穴手”,明明是义肢,但却灵活的像一条蛇,往他身上缠了上去。正所谓打蛇打七寸,袁少风往上一撩,抓住他的手肘,奋力一按,佝偻老者整条铁手被一层冰霜覆上,直至肩膀。
佝偻老者装这义肢,就是为了应付八寒极冰功,孰料他原以为冰霜不会让他受限,但这无极之寒竟已侵入内部,把义肢的活动关节也冻得死死,僵如死木,无法动弹。
袁少风没有松下戒心,因为白衣老妪接踵而来,他化指为爪,一招“阴风蝎子爪”朝他笔直地攫去。袁少风得密不通风,硬是接着了她诡变莫测的攻势,教她难越雷池半步,待她锐气一退,便发动反攻,身子猛地一旋,乱她发劲,再出掌相对。
白衣老妪的掌爪刚碰到袁少风,一股寒风直窜掌心,将她一把老骨头冻得咯咯作响。袁少风再催掌力,白衣老妪不敌其浑厚真气,喉头一紧,吐出血沫,整个人向后凌空翻了三圈,跌坐在地上。
凌婧儿看了看两人,面色一沉道:“我知道他们是谁了,他们是偃江双残,曾在偃江城闹出不小风波。据说他们虽身体残废,但武功奇高,偃江城内除了唐家之外,无人能敌,只是十年前忽然消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袁少风摇了摇头,不以为然道:“若在三十年前,他们绝不是什么残废,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方才所使的武功,那是五毒教高阶武学,除了十二煞之外,无人能学。十二煞之中,互为情侣的人,只有可能是他们,那便是毒蝎子杜七娘和千蛇郎君朱胤。”
佝偻老者阴恻恻笑道:“不错,我就是朱胤,你总算记起来了。”
袁少风面沉如水,长叹一声道:“唉,我早该猜到才是,你们招式如此独特,我又怎会拖到现在才发现。若非三十年过去了,你们容貌已变,我本应该一开始就看出来。”
袁少风看着他们两人,不禁再次叹了口气,认知到自己确实被关了三十年。想当年杜七娘和朱胤两人,虽是十二煞,但郎才女貌,百般匹配,即便两人那时已四十余岁,但仍看起来像新婚夫妇般恩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