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四十二章 雅典的下午
蓝天清透、远山苍翠，白色贝壳状建筑静静躺在大地上，仿佛见惯世情的老人。
一支车队远远开过来，中间的定制大型房车里，李嘉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颇具艺术气息的体育场馆。
距离2004年雅典奥运会已经过去了接近14年，希腊人却还没能消化完全当年的奥运遗产。为了帮他们多消化一些，蜜蜂游戏欧洲分部和奥林匹克综合体育场的业主达成协议，收购那座风格独特的室内自行车场并将其改建成电竞中心。听说马竞要来这边参加活动，李嘉明果断丢下老婆孩子混进了视察队伍。
“啧啧啧，真惨！”
看着窗外空旷的场地、老旧脏污明显缺乏维护的建筑，嘉明哥忍不住咂舌感慨。
“其实还好啦，”与之同乘的马竞笑着接话，“办世界杯只需要改建球场就好，办奥运却得为游泳、跳水、自行车还有皮划艇专门改扩新建一堆专业场馆。这些新场馆大多都在城郊甚至外地，位置偏僻、项目冷门，本来就很不好处理。”
“希腊原本还指望靠着奥运赚钱，为此不惜联合高盛搞财务造假。结果他们却运气不好地被911的余波扫到，国际游客锐减门票销售不佳，好不容易把比赛办完了，结果又赶上次贷危机和自己的债务危机，堂堂国家电视台说关就关了，现在还有场馆能用，已经很不错了。”
2013年6月，希腊为了达成欧盟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援助标准，果断关闭了拥有2600名雇员，每年亏损3亿美元的国家电视台希腊电视广播公司（ert)。虽然新的希腊新公共电视台（nerit）当月便宣告成立，但这件事情还是帮希腊刷了一波负面新闻。
“指望奥运赚钱，希腊人也是想太多。雅典本来就是大有名气的国际旅游城市，办奥运虽然能够吸引体育迷，却也会把其他客流挤出去。客流量不变其实还是好的，要是两股客流叠加起来才是麻烦，既要想办法给人解决吃住行问题，还要处理游客走后空下来的酒店房间。”
扭头看一眼车外有了些许人气的道路，李嘉明哥撇了撇嘴：“16年里约奥运的场馆都已经重新投入使用了，04年雅典奥运的场馆却还保持原样，好不容易来了些人，貌似还都是蜂游拉来的。”
“今天是工作日，场馆不对外市民开放，平时人气还是有一些的，当然前提是比较主流的场馆。游泳馆、划艇场什么的暂时还是不能见人。”
“我想起来了，按照网上的说法，22座场馆，重新启用的刚好是零头的两座，这里面还有蜂游的一半贡献，希腊人的心得是有多大啊？”
“不是心大是实在没钱，”马竞忍不住替希腊人抱了个屈：“奥运场馆继续使用就要支付维护开支，大部分专业场馆还要花钱改建。偏偏希腊的经济状况一直不太好，企业界也不是很踊跃，最后就只能这么耽搁下来。”
“里约的情况其实一样，经济不景气奥运场馆交付时间差点儿赶不上开幕式，赛后场馆重新利用又是问题一堆，要不是有希腊这个垫背侠在，铁定会被人拿出来各种嘲讽。”
李嘉明闻言冷笑道：“说到底，奥运会就是个劳民伤财的东西，难怪现在越来越不受待见。”
“话也不能这么说，”马竞摇头，“单论赚钱能力，历史上只有1984年洛杉矶奥运赚了2亿美元，其他奥运多多少少都有亏损。不过那些主办城市也没吃亏，提升国民自豪感、增加城市和国家知名度、促进基建投资，这些改变也都是实打实的。”
“所以，办不办奥运，关键在于直接开支以及间接受益的权衡。扛得住花销、受得了亏损，能够把间接收益落到实处，奥运会当然还是值得一办。否则，要是像希腊和巴西这样，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财政、执行还有抗风险能力，就只能落得吃力不讨好的结局。明明花了大钱，明明付出很多，还要被你们嘲笑啊嘲笑！”
“这可怪不得我们，明明是他们不自量力！”
“天有不测风云，从申办到举办至少八年时间，中间变数实在太多了。”
“这倒也是，现在还有好多人怀念08年奥运会，奥委会主席也说让咱们发扬风范多多申办，显然是知道了其他国家太不靠谱。嘿！想想也是搞笑，当年咱们申奥时各种被坑，现在没人要了却想塞给咱们。”
“还早着呢，等洛杉矶办完都到2028了。”
“也是，想到去年那个打包政策，我到现在都还想笑，也不知道洛杉矶这次能不能再创辉煌，打破当年的赚钱记录。”
在当地民众的反对下，波士顿、汉堡、罗马、布达佩斯等城市纷纷退出2024年第33届夏季奥运会的申办争夺。眼看着剩余申办城市只剩法国巴黎和美国洛杉矶，国际奥委会果断推出“双分配”提案，将24年和28年的夏奥分别交给巴黎和洛杉矶，两座城市都拿到了申办权，奥委会也将“申奥城市相继退出”的尴尬话题暂时封印，算是皆大欢喜的结果。
“我看悬，不提越来越高的安保开销，光是比赛场馆的改建就是一大笔钱。除非他们能够干掉一批冷门项目，再把电竞加进去，不然没可能赚到钱。”
“确实，”李嘉明闻言深以为然，“奥运会的优势是项目众多，缺点也是项目众多。足球、篮球、网球、拳击、田径发展良好，各自职业协会有钱有势都不怎么鸟奥委会，剩下那些举重、马术、皮划艇、帆船、柔道的职业协会固然配合听话，可惜项目太冷，上座率、收视率却是个问题，留下来只能浪费场馆建设资金。”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马竞叹了口气，“再是冷门小众项目，也有人靠这个吃饭，奥委会为了控制项目规模已经花费很大力气，删减冷门项目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时间还要更多。”
“也是，删除一堆冷门项目，奖牌榜必然发生大变化，背后博弈当然少不了。看这样子，现在最有把握的，貌似只剩下电竞入奥了。”
“这个难度其实更大。”
“嗯？”李嘉明扭头看向马竞，“别人都很看好电竞，怎么你个游戏公司老板反倒不看好了？”
“我当然看好电竞，只是不看好电竞进入奥运会罢了。”
端起小桌上的果汁杯喝了一口，马竞这才施施然说道：“虽然英文都是game，但电子游戏和体育项目终究有太多不一样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画风差距太大、利益无法调和。”
“对于奥委会来说，他们以及下面那些专业协会存在的目的，就在于比赛本身。要是比赛办不下去、选手赚不到钱，这个项目自然而然就死掉了。为了维持比赛的活力，他们就不得不在平衡上想办法，乒联为了防制国乒一家独大搞出来多少事情，你应该有所耳闻。”
“确实，”嘉明哥点头，“又是小球改大球、又是改11分制、又是缩减参赛名额，乒联着实费心了。”
“换到电子竞技这边，以前还有wcg这种第三方比赛，后来收入不稳定都办不下去了。现在主流的电竞比赛，不管是lol的全球总决赛，还是dota2的国际邀请赛，都是由厂商主办的。厂商自己掏钱补贴，再发动玩家买冠军皮肤、ti宝瓶，确保比赛有钱发奖金，而他们的收获则是游戏人气的不掉。”
“也就是说，厂商之所以组织比赛，根本目的在于维持并提振游戏人气，进而增加游戏营收。电竞只是锦上添花，他们最关注的还是自家游戏的业绩。而想要维持业绩，游戏就需要不断推新，用版本更新刺激玩家的消费……”
话未说完，李嘉明便忍不住插话道：“你这话以偏概全了吧？现在的电竞游戏，lol、dota2、pubg这些，官方不靠属性道具赚钱，内容还是相当平衡的，不然也不会这么火爆。”
“确实如此，”马竞颔首同意，接着抛出新的问题：“不过它们还是存在问题。电子游戏，多多少少都有些暴力、美色、赌博之类的调剂品，这显然不是奥委会这种官僚机构愿意看到的。”
李嘉明蹙起眉头，前段时间奥委会官宣，表示不欢迎任何暴力游戏加入奥运的消息他也有所耳闻。想到这个，他忍不住吐槽一句：“那怎么办？不能有战斗破坏情节，总不能让大家在奥运会上打俄罗斯方块还有泡泡龙吧？”
“休闲对战游戏的确是一个方向，可惜人气太低了，想要组织国际大赛难度实在太高。至于足球、篮球、橄榄球等等体育游戏，虽然完美符合非暴力设定，但终究和已有项目重复，得到力推的概率也比较小。比较而言，倒是赛车游戏的赢面可能比较大，观众技术够、暴力成份可以删除，关键还能从f1、ledakar、nascar那里抢观众。”
“赛车电竞还是有些小众啊，极品飞车的比赛早就有了，人气一直不咋滴。”
“这个也是正常，枪车球虽然是主机游戏流行题材，但是好作品实在太多了。玩家被各平台游戏分流，很少关心其他游戏的比赛，这个人气自然有些不太够用。”
李嘉明眉头禁皱，“人气高的存在暴力成份进不去，没暴力的人气不够比赛办不起来。这还怎么破？”
“要么放弃奥运会，继续走厂商自办的路子，或者干脆复活wcg；要么就针对奥运开发新项目。我们这次搞的活动，就是针对后者而来。”
李嘉明来了兴取，挑眉追问道：“是嘛？都有哪些项目？”
马竞卖了个关子，站起来道：“等下你就知道了。”
从房车上下来，两人下意识抬头看向旁边的白色建筑。为了强调希腊的海洋文明特点，雅典奥运会场馆设计普遍采用白色贝壳元素，主体育场的顶棚本设计成打开的贝壳，室内自行车中心的顶棚则是闭合的贝壳。
此时看到这座建筑，李嘉明却是忍不住撇了撇嘴，“原先的白贝壳多好，干嘛染成蓝白条纹啊？”
马竞收回脚步，对他摇了摇头：“那个不是涂料，是新换上去的薄膜太阳能电池。原先的白贝壳顶棚终究过去了那么久，早就已经老化破损了，我们正好趁机换上新的顶棚。形象刷新，既凸显了我们的东道主身份，将它从周边建筑中区分出来，也能为这里的比赛提供电力支持。”
“这倒也是，”李嘉明点点头，迈步跟上马竞，“话说回来，雅典有那么多空闲建筑，干嘛专门挑了这个？资料上说，它的座位数只有3500个，换这个顶棚又要花不少钱。”
“我们也没办法，”马竞脚下不停，“可供挑选的建筑确实有不少，雅典找不到也能去希腊其他地方找，但是像室内自行车场这样富有辨识度的却也不多。至于改建和维护费用的问题，这座建筑我们拿下来没花多少钱，这些钱就当是交租金了。”
稍微一想，李嘉明也就反应了过来，笑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顺便还能提前戴上奥林匹克名头，这笔投资还是很值的。”
蜜蜂游戏主动接洽之前，22座奥运场馆里面只有主体育场因为承办足球赛的关系得以正常使用，其他场馆普遍存在闲置缺乏维护的问题。将蜜蜂游戏的电竞中心项目拉过来，一来可以给其他有意之人做个示范，二来也能为这一区域增添人气，从而促进这批奥运资产的转化与开发。
为了后续的利益，便宜卖掉当然算不了什么。至少场馆有人继续维护，就不会像旁边的水上运动中心那样长期闲置青蛙比人多。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过来时水上运动中心正在装修，看起来应该也找到了下家，很快就能开门迎客。
嘴上聊着天，两人会合了随行人员，一同走进了曾经的室内自行车场、如今的雅典奥林匹克公园电竞中心。6月明亮眩目的阳光透过顶棚射入室内，柔和中微微带一点蓝色，看起来倒也颇为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