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情难忘(二)

  对于其他人,苏洛留给他们只是漫长而又着急的等待,还有她安然无恙归来那一刻的欣喜与惊讶,而又有谁能真正体会到过程之中所遇到的艰辛与凶险,这是拿自己生命做赌注,也许只是赢得佩服这么简单,却有谁往更深层的方面去思考,她用自己的方式,用一颗晶莹剔透的心灵告诉人们爱的伟大,这个世界就是因为有了女人,才有姐姐,有了姐姐,才会如此亮丽灿烂,多姿多彩。
  一个平凡淡然的表情只要注入生命的爱便可以如此崇高,并且抵达永恒,那一刻苏洛是平心静气,恍若一切都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可以感到骄傲的,原来那用爱浇灌的树苗早已种在她的心里。
  易寒的病好了,苏洛却病卧在床,当易寒来到她的房间,看着苏洛紧闭而苍白的脸,突然感到,在自己心中高大威严的她,原来竟是那样的瘦弱!第一次他很认真的盯着她的脸,她就算睡着了,依然端庄而温暖的神情,她是否梦见什么快乐的事情,她的脸像晶莹剔透的天山雪莲,不染半点尘埃,易寒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摩挲着。
  这个举动触醒了苏洛,她睁开秀眸,惺忪的看着易寒,轻声问道:“你的病好了吗?”这句话这些天逢人就有人会问他,但是从苏洛口中问出却让他感触是那么深,他早已经不是一个病人,而恰恰此刻问他的苏洛却因为他而成为一个病人。
  易寒手上沾着她温热的汗水,沉默许久默默的低下头,“老师,你为何要对我这般好,在别人眼中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公子哥”,易寒见她长颦减翠,瘦绿消红的病态,心头一阵辛酸,若是那一个晚上,苏洛回不来,他不知道能不能原谅自己。
  苏洛嗔怪一声,“你的手粘糊糊的,别弄我的脸”,易寒这才觉悟,自己那只沾上她汗水的手,正在她的脸上摩挲着,将本来干净的脸弄得一条又一条的痕迹,细细的眉毛紧紧的贴近肌肤,却是没有平时那般好看,笑道:“你现在好丑啊!”
  若是换做寻常女子被一个男子看见她难看的姿容,定会恼羞成怒,可她只是淡淡一笑,毫不在意,道:“我本来就不美,让你瞧见也没什么关系,只是盖着被子热的厉害,不盖又有点凉”。
  易寒往炭炉内加了点炭,打开一条细小的窗缝,将炭炉移到床边,笑道:“把被子掀开透点气吧,身子这么闷着,迟早要闷坏了”。
  苏洛掀开大被,身上只盖一条薄薄的毯子,易寒问道:“这样冷吗?”
  苏洛笑道:“不冷,比刚刚还有热一点,身上轻快了许多”。
  突然,易寒一脸呆滞,他发现苏洛那修长而葱白的手指如今却变得又肿又红,是那么的难看,那么的耀眼,苏洛轻轻的将手伸入被子中似乎不希望易寒看见,易寒悲切道:“老师,为何会冻的这般厉害,你不是带手套了吗?”
  “风大,带着手套拿不住火把”,她语气平淡似平时讲话一般,从这个微弱的细节,可以想象当时她应该忍受多大的痛苦,每前进一步对她来说是如何艰难,泪水溢出了他的眼眶,顺着面颊流了出来。
  在苏洛看来易寒这般年纪流泪很正常,可是谁又知道他的心理年龄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个世界里他从来没有流泪,苏洛却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那种滋味的人。
  苏洛伸出那只冻的肿红的脸轻轻擦拭易寒脸上的泪水,手浸着水迹,眉头一皱,似乎忍受着痛楚,却露出笑容道:“傻瓜,堂堂男子汉为何落泪,就算我死了,也不准你哭出半点眼泪”。
  苏洛把她那只手覆盖在易寒脸上,用温暖的笑容滋润他的内心,那一刻,她的模样已经深深烙在他的心底。
  两人都没有说话,这一刻的气氛凝固了好久,苏洛才道:“好啦,去把吴婶叫过来”。
  易寒讶异,问道:“叫吴婶干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吩咐我来做就是,学生服侍老师天经地义”。
  苏洛道:“我要起来”,她刚仰起腰,易寒却把她又按了下去,道:“起来干什么,你是病人要好好休息”。
  苏洛苦笑道:“我要更衣”。
  易寒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更衣干什么”。
  苏洛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人有三急,你懂不懂”。
  易寒恍然大悟,原来她说的更衣是解手的意思,大骂自己糊涂,早就该想到了,风衣二字还有这一层的意思。
  易寒笑道:“既然都这般着急了,等我叫吴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老师若是弄湿被子我可是大罪过,还是由我来扶老师过去吧”,易寒为了接受这个光荣的任务,编了一大堆理由。
  苏洛狠狠的在易寒脑袋敲了一下,却主动伸出藕臂让他扶自己起来,她身上只穿一套白色的私服,易寒无暇欣赏她微微透露出来的浮凸春光,怕她着凉,连忙给她披上一件外套,将她扶到床边角落,揭开布帘,正要扶她进去。
  苏洛抬手阻止道:“剩下的我自己可以,你不用进来”。
  易寒点头,顺手帮苏洛把布帘子拉上,叮叮咚咚如雨落池塘的声音传来,幽泉水流,他却是第一次这般近距离听到女子解手的声音,在这个时代里就算亲如夫妻,这种事情也应该避让,对着布帘内喊道:“老师,我先到屋外站一会”,他却等听完之后再假正经把话说出来。
  布帘内传来苏洛没好气的声音,“不必了,从我进来那一刻就没指望你会主动出去”。
  易寒讪笑一声,没有回话,又听苏洛道:“去我传遍的抽屉内那一条白布过来”。
  易寒走了过去打开抽屉,里面却是一些制作衣衫剪裁而剩的碎布条,问道:“要长的还是短的,大的还是小的”。
  “随便”,淡然的她语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易寒却似乎喜欢看见她失去以往的从容,又问道:“怎么能够随便呢,老师不是经常教导我,做任何事情都要抱着认真的态度吗?”
  苏洛督促道:““那就选一条大的吧”。
  易寒又道:“老师,大的都给你用完了,长的行不行”,说完偷偷笑了起来。
  “小寒,等我病好了,准备让你抄一百遍《石室仙机》”,苏洛语气有些严厉。
  易寒反问道:“《石室仙机》我都能背出来了,为何还要抄”。
  苏洛淡道:“我喜欢让你抄”。
  易寒正思索着如何让她改变注意,苏洛却解开帘子,弱弱的倚在墙上,恨恨道:“还不快点来扶我”。
  易寒大吃一惊,大步走近,将苏洛扶住,惊道:“老师难道你用手?”
  苏洛气恼他调皮,重重的在他脑袋敲了一下,手上发疼,却眉头一皱,“你不疼,我打你倒自己手疼了”。
  易寒伸出脖子往布帘内望去,夜壶旁边还有一块刺着花儿的白布,隐隐的似乎有些水迹”。
  苏洛叹气道:“这些女儿家的私密之事,你怎么可以这般非礼,我白教你了”。
  易寒心里已经打算一会趁她睡着,偷偷的将擦拭过她身体的手帕偷走,苏洛似明白他的心事,淡道:“你想都不用想,我一会就把它给埋了”。
  将她扶上床,两人便说着话儿,直到苏洛累的睡着了。
  环顾人间,有谁能忘却旧日情怀,易寒追到苏洛身边,伸手将她捉住,苏洛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不再奔跑。
  手上感触到她那双松弛的手,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这本来应该是一双细若葱芽,滑似丝绸的手,此刻却似老人一般饱经风霜,曾经沧海难为水,蓦然,觉的与苏洛相处的每一刻是那么的珍贵,那么的让人留恋。
  易寒凝视着她的手轻声道:“姐姐,还没有好吗?”。
  苏洛淡道:“这辈子是好不了”。
  易寒手轻轻一颤,“那还疼吗?”
  “下雨天有点”,她的性格注定不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有一说一,不夸大也不隐瞒。
  “姐姐,你让我欠你一辈子”。
  苏洛眼神迷离,思绪飞到远久的记忆中,突然间她的眼神变得特别坚定,紧紧的咬紧嘴唇,那样的用力似要把自己咬出一道口子来,易寒不知为何用力的将她娇小的身躯拥入怀中,柔声道:“那一定是很痛苦的经历”。
  苏洛从她那往日的旧梦中醒来,用她那双晶莹又温柔的眼睛望着易寒,淡淡道:“小寒,当时周围一片漆黑,茫茫雪海,狼嚎声传来,就我一个人,我好害怕,我好冷,我觉的我要死了”,“可是!”苏洛的声音突然变得特别激动,“我想到了你,我便觉的不再冷了,我冻僵的手脚似乎感觉你在拉着我前进”。
  易寒全身颤抖,一时间竟无法说出话来,双手紧紧的把她抱住,似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螓首温顺的倚在他的肩上,那高洁的黑丝洒在他的胸膛,根根扎进他的心底,感动的篝火燃烧着他的心灵,甜蜜的满足堇盘绕在他的心田。
  “苏洛!”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名字,那发自心底对情人的呼喊,抹不去,牵肠挂肚,无法代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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