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势如破竹 第八节
五月中,徐无城。
公孙范带着三千铁骑飞驰在大道上,卷起的烟尘飞扬空中,遮天蔽日。
突然,一骑迎面狂奔而来,马上骑士全身趴伏在马背上,健马四蹄腾空,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大人,那是我们的斥候,好象出了什么事……”
公孙范暗暗吃惊,急忙纵马出列,飞速迎上,“命令各部缓行,放慢速度。”
斥候转眼即至,面色惊骇,气喘吁吁,叫声里极度恐惧,“大人,乌丸人,乌丸人……”
“多少人?在哪?”公孙范厉声问道。
“铺天盖地的,至少有上万人,就在徐无城外。”
“刚才你们怎么没看到?怎么现在才回禀?”公孙范顿时心里冰凉的,声音竟然颤抖起来。
“乌丸人突然出现在徐无城,事先并无半点征兆。”斥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心有余悸地说道,“他们好象一直藏在山上。”
“卢龙塞可有消息?”
斥候诧异地看看公孙范,摇了摇头。乌丸人既然出现在徐无城,卢龙塞当然丢失了,这还用问?大人是不是吓糊涂了。
“撤……”公孙范看看远处郁郁葱葱的山野,大声喊道,“撤,立即撤回无终城。”
“咻……咻……”几支鸣镝飞射上天,凄厉的啸叫声直冲云端。
“呜……呜……”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穿透层峦叠嶂,响彻山野。
“咚……咚……”雷鸣般的战鼓声由远而近,激昂的声浪掀起重重波涛,裂石穿云。
大地在震颤,轰鸣声就象山洪爆发一般,呼号而来,惊心动魄。
一杆大旗突然冲出群山,一个黑铠骑士突然跃入众人眼帘。
黑豹战旗在风中狂舞。
黑铠骑士跃马扬鞭,吼声如雷,“杀上去……杀上去……”
杀声震撼天地。
“撤,快撤……”公孙范一鞭抽下,战马吃痛,狂嘶一声腾空飞起,风驰电掣一般狂奔而去。
三千铁骑此时已经调转马头,正在沿着大道疾行,忽然看到追兵将近,顿时惊慌失措,奔行的速度骤然加快。
烟尘滚滚。
战马焦躁不安,不时扬蹄长嘶。
全副武装的乌丸人静静地站在战马旁,等待着出战的时刻。
鹿欢洋抬头看看远处飞扬的烟尘,“扑”地吐出了含在嘴里的草茎,转头对躺在草地上闭眼假寐的楼麓说道:“大王,公孙瓒的铁骑到了。”
楼麓睁开眼,看看蓝天上的白云,嘴角掀起一丝笑意。“我们几年没打仗了?”
“四年。”鹿欢洋淡淡地说道。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就是四年了。”楼麓伸了个懒腰,然后爬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很长时间不打仗,胖多了,我身上都是肉。”
鹿欢洋笑笑,“如今大将军坐镇北疆,谁敢打仗?除了公孙瓒这个疯子。”
“他早就疯了,竟然连刘大人都敢杀。”楼麓摇摇头,“如果他一直跟着大将军,何至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是威名显赫的白马公孙瓒,在他眼里,这世上也许只有他才有资格主掌幽州,其他人都应该听他的。”鹿欢洋冷笑道,“这么多年来,他杀了我们多少无辜的乌丸人?这是他的报应。他滥杀无辜,老天定会惩罚他。”
楼麓大笑,飞身上马。
号角长鸣,乌丸人纷纷跳上马背,整装待发。
鹿欢洋展开黑豹战旗,一夹马腹,当先冲了出去。
五千乌丸铁骑紧随大旗之后,纵马驰骋。
公孙范望着从远处杀来的乌丸人,发出了一声绝望的惨嚎。这些该死的乌丸人不但早就进了卢龙塞,还埋伏到了自己的后面,这次全完了。
乌丸人象山野里刮起来的一阵飓风,一路呼啸着,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进了幽州铁骑的侧翼。
楼麓高举战刀,纵声狂呼:“呼嗬……呼嗬……”
“呼嗬……”乌丸人声嘶力竭,象一头狂暴的哮血猛兽,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咬下,“杀……”
幽州铁骑霎时间被乌丸人一斩两截。
鲜于银、李溯、赢秦带着五千铁骑随后杀到,幽州铁骑前后受击,溃不成军。
公孙范在亲卫骑的掩护下,拼死杀出重围。
李溯、鹿欢洋各带一队铁骑衔尾猛追。
“射,射……射死他们……”李溯眼看双方距离越来越大,不禁急得怒吼连连。
边军铁骑的弩箭厉啸而出,乌丸人的强弓紧随其后,任意射杀。
幽州军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公孙范连中数箭,换了三匹马,在亲卫骑的誓死保护下,狼狈不堪地逃了出去。
五月中,鲍丘水,宝川亭。宝川亭位于潞城南方,距离潞城五十里。
战鼓如雷,杀声震天。
十几道手臂粗的大绳横在河面上,几百只牛皮筏子载着冲锋士卒在绳道中往来穿梭。
李哲站在河边,望着对岸激烈的厮杀,心急如焚。
按照麴义的军令,高顺的大军必须要在今天渡过鲍丘水占领宝川亭,切断公孙瓒南下雍奴的道路。但驻守宝川亭的守军数量远远超过了原先的预计,北疆军在渡河过程中遭到了敌人顽强的抵抗。
“大人。高大人来了。”站在他身后的亲卫小声说道。
李哲急忙回头看去。高顺带着几个亲卫,一边和准备渡河攻击的将士们亲热地打着招呼,一边大步向河堤走来。士卒们看到高顺,都很兴奋,不停地喊着“大人……”,有的下级军官把胸口拍得“啪啪”响,“大人放心,我们一定能拿下宝川亭。”
高顺走到河堤上,看到漂浮在河中和躺倒在对岸堤坝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伤亡大吗?”
李哲歉疚地点点头,“对面敌人太多,我们渡河工具不足,无法集中力量撕开敌人的防守阵势。”
高顺看了他一眼,“你是准备不足吧?”
李哲面孔一红,低头无语。
“这样打下去,打到今天晚上也无法渡河。”高顺神情严肃地说道,“立即挑选五百精壮士卒,让各部的军司马、军候亲自带队杀过去。”
“大人,我亲自过河。”李哲猛地抬起头来,坚决地说道,“大人你在这指挥,我去把宝川亭夺下来。”
高顺摇摇头。“我亲自过去。”
“大人……”李哲吃惊地喊道,“大人万万不可。”
高顺瞪了他一眼,“快去!”
长箭如雨。
牛皮筏子连中数箭,顿时气泄,迅速沉入水中。高顺眼疾手快,在周围士卒们的惊呼声中,一把抓住了拦河大绳。
“走,快走……”高顺大吼一声,身子悬在水中,双手攀绳,急速向对岸而去,“走,走……”
推开一具具漂浮的尸体,高顺奋力划进,血腥的河水不时涌起一层层红色的浪花,劈头盖脸地打到他头上。一阵密集的长箭呼啸射来,一个站在皮筏上的士卒惨叫着栽进水中。高顺手抓住大绳,奋力腾空而起,一把抓住了那个受伤的士卒。
“杀……”突前士卒不待皮筏靠近河堤,一个个跳进水中,奋勇杀进。
高顺从水中站起来,一手挟着伤卒,一手不停地挥舞着,“兄弟们,杀上去,杀上去……”
先登曲的将士们看到中郎将大人亲自带队冲击,无不士气如虹,个个高声怒吼着,从高顺身边急速冲过。
高顺摇摇晃晃走上河堤,把伤卒放到了草地上,“你躺好,等下有人来救你……”
那个士卒瞪大双眼,已经气绝多时。高顺心里一痛,缓缓伸手阖上他的双眼,轻轻帮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长箭呼啸而至,高顺闪身躲过。几支长箭狠狠地射进了士卒的身体,直没入羽。
高顺愤怒地吼了一声,猛地站起来取下背上的战刀,向远处的敌人狂奔而去,“杀……”
五月中,潞城。
公孙瓒在大帐内走来走去,焦躁不安。关靖趴在地图上看来看去,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叼着。
“士起,我们还是立即向南撤吧。”
“目前没有看到颜良的军队,我们不能向南突围。”关靖非常冷静地说道,“如今卢龙塞已经丢了,徐无城也已被乌丸人围住了,宝川亭也在高顺手上,我们的两条退路都被北疆军堵住了。”
关靖慢慢站起来,捶了捶腿,“这个时候我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南下,从宝川亭方向突围,争取在阎柔的铁骑没有赶到之前,打到雍奴,撤往辽西。但我们这么想,麴义也这么想,所以颜良的军队现在肯定还在雍奴。”
公孙瓒低头想了很久,“那我们向北,沿着鲍丘水向渔阳方向撤退,把北疆军引到渔阳去。”
关靖摇头说道:“大人要是北上,正好中了麴义的奸计。”他指着地图说道,“大人你看,北疆军从东、西、南三个方向攻击而来,却独独留下北面的渔阳没有攻击,为什么?显然这里留有伏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鲜卑人的铁骑一定在这里等着我们。”
公孙瓒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豹子动用胡人的铁骑来打我,赢了又有什么脸面?”
关靖渭然长叹。豹子之所以强悍,就是因为他拥有胡人铁骑,如果豹子背后没有这些忠诚于他的胡人,他早就死了。现在胡人都已臣服于大汉,他用胡人打你,名正言顺,又哪来丢脸之说?公孙瓒和豹子对胡人的态度截然相反,这正是公孙瓒的武力和豹子无法相提并论的最根本原因。公孙瓒如果善待胡人,如果得到乌丸人的拥护,现在他何惧豹子的攻击?这些话关靖不敢说。他现在最担忧的是,以公孙瓒这种嫉恶如仇,血腥杀胡的性格,他将来逃到辽东,能不能坚持下去?
“士起,你可有什么办法?”
“趁着北疆军的包围还没有合拢之前,把军队一分为三,分三路突围。”关靖冷笑道,“我倒要看看,北疆军还怎么包围我们。”
“分三路突围?”公孙瓒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道,“那大军势必全军覆没。”
“我们只要铁骑,其它的军队我们不要了。前几天,我们太大意了,把公孙范的三千铁骑白白丢了,太可惜了。我们应该派几千步卒去卢龙塞。”关靖苦笑道,“说句实话,我们的大军除了现有的七千铁骑和公孙续带到右北平的一万人外,其它的都是屯田兵和各地驻守城池的郡国兵,没多大战斗力。如果北疆军的赵云和阎柔带着数万铁骑一阵猛攻,这五万屯田兵必定大败而逃。虽然这些人过去参加过蓟城大战,但他们种了五年地了,哪里还有当年的勇气?”
关靖叹了一口气,继读说道:“如果我们被包围在潞城,北疆军互相之间有了支援,我们就很难从宝川方向突围了。所以我打算把军队一分为三,一部分北上,向渔阳方向而去,一部分掉头回蓟城,和尾追而来的北疆军激战,拖住麴义和赵云的大军,一部分则沿着鲍丘水西岸南下,绕过宝川亭,直接攻打雍奴。”
公孙瓒仔细看看地图,然后疑感地问道:“这样就能把颜良的军队骗出雍奴城?”
“我虽然说要分三路突围,但北疆军看到的,却只是我们把大军一分为二,一部去渔阳,一部掉头回蓟城,分两路突围。这就会给北疆军造成一种假象,他们会认为去渔阳的大军,只是为了掩护和策应我主力大军返回蓟城。但现在不管我们分路突围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哪一路是主力,只要我们分路突围,北疆军的兵力就严重不足。
“北疆军既不能放弃围攻北上渔阳的大军,又要集中主力围攻我们返回蓟城的大军。同时,北疆军还要分兵包围蓟城、昌平和无终三城,还要派兵驻守卢龙塞和雍奴两城,因此,北疆军的兵力根本不够。”
“我们的大军被包围在蓟城附近后,麴义为了一战而胜,必然要急调雍奴的军队赶到蓟城参战。这样一来,颜良就离开了雍奴。”
“我们带着七千铁骑随返回蓟城的大军一起行动,当军队渡过沽水河和北疆军激战的时候,我们就南下。等我们赶到雍奴附近时,公孙续应该在攻打雍奴城了。只要公孙续把雍奴城包围了,就算颜良没有离开雍奴,我们也不怕他阻击了。”关靖轻拍案几,颇为兴奋地说道,“如此一来,我们则可顺利突围。”
五月下,麴义、赵云、文丑带着大军推进到沽水河西岸,姜舞、何风、徐晃、穆斯塔法率军渡过沽水河,从南北两个方向逼近潞城。而颜良的大军已经推进到距离潞城四十里处,高顺占据了宝川亭,鲜于银、李溯的铁骑距离潞城越来越近。
北疆各路大军即将完成合围。
就在这时,公孙瓒的军队突然一分为二。一路北上,向狐奴、渔阳方向急速奔进。一路渡过鲍丘水、沽水河,掉头向蓟城攻去。
公孙瓒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让北疆军措手不及。麴义、赵云等北疆诸将曾仔细商量过公孙瓒的突围方向,认定他只会南下。谁知道此刻公孙瓒不但没有南下,反而兵分两路,一路北上渔阳,一路调头西来,往蓟城打,要返回蓟城。公孙瓒摆出这样一副自取灭亡的架势,让北疆诸将瞠目结舌。
这个时候,北疆军之间根本来不及互通声气,只能抱着全歼幽州军的目的,向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凶狠地扑了上去。
姜舞、何风和鲜于银各带大军,沿着鲍丘水两岸,一东一西,把逃往渔阳的幽州军团团包围。
高顺和李溯各带大军,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向潞城展开攻击。
徐晃、颜良、穆斯塔法各带大军返身渡河,和麴义、赵云、文丑的大军前后夹击,把攻击蓟城的幽州军包围在沽水河西岸。
麴义指挥大军完成包围后,马上意识到了一个严重问题,自始至终,没有发现公孙瓒的铁骑。
麴义急告姜舞、鲜于银、高顺等人,如果发现公孙瓒的铁骑,立即予以击杀。但仅仅过了半天,诸将就从不同地方送来急报,完成包围,但没有发现公孙瓒的铁骑。
当天晚上,驻守雍奴城的项澄急报麴义,公孙续率大军攻打雍奴城,占据了渡口,请求支援。
“公孙瓒跑了。”麴义一拳砸到祟几上,怒声吼道,“打来打去,我们竟然让公孙瓒带着铁骑逃出了包围。岂有此理。”
“我立即带着大军杀到雍奴。”赵云躬身求战。
“我们现在围住了四座城池,在沽水河和鲍丘水两岸围住了两坨子敌人,哪有兵力追杀公孙瓒?”麴义冷笑,“公孙瓒以为自己逃过了雍奴城就性命无忧了,简直是笑话。他就等死吧。”
赵云微微一笑:“还是追一追吧。把公孙瓒追急了,他就没有休整的时间,这对击杀公孙瓒有好处。”
“给你两千人,够不够?”麴义问道。
“五百足矣。”赵云拱手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