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箭在弦上 第十二节
十月上，右将军张燕到达青州临淄城。
臧霸、吴敦出迎三十里。
面对这位昔日名震天下的黄巾军大帅，臧霸和吴敦等人的心情很复杂。有失败后的沮丧和仇恨，有初见张燕的紧张和兴奋，还有对张燕的敬畏。这种敬畏的情绪随着张燕那高大消瘦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而骤然强烈起来。
十几年来，张燕南征北战，建下了赫赫功勋。尤其让人钦佩的是，他自从走投无路归顺朝廷后，并没有抛弃黄巾军和追随黄巾军的数百万流民。张燕历经坎坷，竭尽所能，让数百万流民活了下来，让他们逐渐过上了梦寐以求的太平日子，更让黄巾军的威名震撼了天下。当年雁门关大战，正是徐荣、张燕率领二十万黄巾军将士击败了入侵的十万鲜卑铁骑。
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从此后成了黄巾军的骄傲。是黄巾军击败了鲜卑人，黄巾军无敌于天下，黄巾军应该把已经濒临败亡的大汉推翻。雁门关大战验证了大贤良师的预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天下必将是黄巾军的天下，太平世界必将由黄巾军缔造。
孙观、吴敦等人还请楚的记得，七年前，当大帅司马俱在泰山起事的时候，正是拿着黄巾军在雁门关创造的奇迹鼓励黄巾军将士奋勇杀敌。司马俱，还有许许多多的黄巾军将领，虽然痛恨张燕对太平道和大贤良师的背叛，但在他们的心中，张燕就是英雄，他们期望自己能象张燕一样继续黄巾军的辉煌，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实现自己心中的梦想。
臧霸就是因为看不到实现梦想的希望，毅然离开了黄巾军。
然而，陶谦也罢，刘备也罢，都没有给他实现梦想的希望。他努力挣扎着，他渴望出现奇迹，他梦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象张燕一样，给陷于绝境的流民们创造一点生存的希望。
逃到青州后，臧霸看到了创造奇迹的机会，但曹操、刘备等人成功撤回中原的消息击碎了他的美梦，他不得不为自己的生存而奋战。这个时候，他想到了张燕。张燕曾经走过的路，自己也可以试一试。也许，大将军李弘可以帮助自己摆脱困境，可以帮助自己实现梦想。
张燕在孙观的介绍下，和臧霸、吴敦互致问候。
“你跑得很快。”张燕握着臧霸的手笑道，“你如果再迟一夜撤离，事情就完全变了。”
接着张燕把冀州大战的结局简要说了一下，“田楷已经死了，你知道吗？”
臧霸点点头，“曹操的人已经来过了。”
张燕不屑地笑笑，“这个屠夫除了杀人，他还会干什么？现在兖州、徐州被袁术打得七零八落，他需要时间击败袁术，所以才会派人来收买你。否则，他的军队现在已经兵临城下了。”
“当年他两次攻击徐州，杀人盈野，泗水河填满了无辜百姓的尸体。河水曾为之断流。这个仇刘备不想报，可以理解，他毕竟不是徐州人，但你呢？听说陶谦大人对你恩重如山，这个仇你也不想报了？”
臧霸眼里露出了凛冽杀气，“荀彧还在临淄城。如果大人要他的人头，我马上给你送过来。”
张燕摇摇手，“没有必要。我这次来，主要目的是想见见你和管承，听听你们的要求，帮助你们迅速在青州站住脚，阻止曹操和刘备占据青州拓展实力。”他伸手拍拍臧霸的后背，微微笑道，“你把荀彧杀了，等于和曹操、刘备彻底绝裂。袁术一旦败退中原，曹操和刘备马上就会腾出手来对付你，所以，你不但不能杀他，还要诚心诚意地和曹操、刘备结盟。”
臧霸、孙观、吴敦三人脸色齐变，十分疑惑地看着张燕。
张燕随即把冀州大战后，天下形势和中原形势的变化做了一番推测，“大将军之所以决定放弃青州，集中兵力打河内，目的就是让袁绍无法插手中原，从而让曹操、刘备在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和袁术交战。袁绍、曹操、刘备、袁术等人忙于战事，短期内肯定无法集中精力恢复实力，而这正是河北所需要的。中原大战持续的时间越长，河北就越有利。”
臧霸三人立即明白了。
这段时间他们指挥军队横扫北青州三郡，青州以外的事情他们一无所知。虽然荀彧来了好几天，但他带来的消息曾经让臧霸等人寝食不安，时刻担心曹操、刘备会杀进来。现在看来，荀彧说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
“但是……”臧霸犹豫良久后问道，“大将军还会答应我们的要求吗？”
“我已经站在你面前。”张燕笑道，“我曾经是黄巾军大帅，我的事应该可以让你相信大将军的承诺。”
“但是……但是……”臧霸很难相信世上还有这样的好事。我在河北的帮助下，实力大增后，大将军难道就不怕我倒戈一击？
看到站在对面的张燕，这位曾经号称拥有百万大军的黄巾大帅，想到曾被袁绍、曹操的大军杀得尸横遍野最后不得不投奔李弘的黑山黄巾军首领于毒、苦酋，臧霸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张燕、杨凤为什么至今没有背叛？于毒、苦酋最后为什么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了大将军？原因很简单，因为大将军实力强悍，因为大将军可以帮助他们实现太平世界的梦想。
其实，大将军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河北达到了目的，只要中原诸雄征伐不止。几十万北疆军一泄而下，又有谁能挡得住？当年大将军可以统率大军征服大漠，难道他现在还不能征服中原？就算自己倒戈一击，又能给大将军造成多大的伤害？
和大将军对自己的慷慨，对自己的信任相比，曹操和刘备就显得很卑鄙了。给自己一个将军的官职、一个县侯的爵位，几车赏赐，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应该感恩戴德，应该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感谢他们的恩赐。
臧霸越想越气，心中不禁暗暗诅咒了几句。现在是你们求我，不是我求你们，竟然不知廉耻地摆个臭架子，趾高气扬，人模人样地指手划脚，什么东西？
大将军虽然没有给我官职，给我爵位，给我赏赐，但他给我粮食，给我信任和尊严。尊严是自己争来的，不是靠人赏赐、靠人施舍就能得到的。
“大将军只有一个要求。”张燕知道臧霸想说什么，他冲着臧霸挥挥手，毫不在意地说道，“你把青州治理好，让青州的百姓有饭吃，不要再向冀州逃难就行了。至于青州的军队，我们不干涉。大将军希望你的军队越多越好、越精锐越好。军械不够，你可以派人到河北讨要，我们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臧霸、孙观、吴敦三人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家逃过黄河后，因为担心北疆军会杀过来，整天捉心吊胆。虽然后来顺利地拿下了临淄，但还是想着亡命泰山的事。荀彧来到临淄后，大家又担心曹操、刘备杀进来，日子过得更加艰难。
本来大家谁也没指望河北会答应自己的条件。毕竟自己没实力，除非主动投降，拱手让出青州，否则河北不会理睬。但谁知道事情竟然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河北不但答应了所有的条件，还让张燕亲自赶到了青州，现在竟然还要主动提供军械。
三个人面面杜觑，惊疑不定。如果大将军不是白痴，那么自己肯定是白痴，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大将军就不怕我们倒戈一击？”臧霸终于忍不住，脱口问了出来。
张燕自信地一笑，“如果在河北的帮助下，你的实力可以和刚刚大败而归的十几万叛军相比，那你可以试一试。如果你认为自己没有这样的实力，那你最好选择河北。”
“大人，虽然我们没有公开表示投靠河北，但由于我们实力增长迅速，曹操、刘备一定会察觉，河北的计策未必能成功。”吴敦担忧地说道。
“你们的实力如果不能迅速增长，肯定会被曹操、刘备击败，这正是我亲自赶到青州和你们会面的原因。”张燕说道，“你们有实力了，曹操、刘备才不敢吞并你们，我们的计策才能成功。当然了，如果曹操、刘备认为你们已经暗中投靠了河北，并以此为借口来打你们，那他们就正好中计。曹操、刘备出兵打你们，自己的实力不但有损耗，南边的袁术也不会闲着。这更加有助于河北横扫中原。”
臧霸心中一动，马上说道：“如果河北的粮食和军械能够迅速送到青州，我们可以向曹操、刘备主动发起攻击。”
“我倒是希望你们主动攻击。”张燕笑道，“以攻代守是最好的防御之策，越打青州就越稳。”
“袁术的实力并不强大，而袁绍又被我们牵制在河内，所以袁术撤离中原是早晚的事。袁术一旦败北，曹操、刘备就可能乘势而下，彻底击杀袁术。袁术败亡，曹操、刘备就能集中力量对付青州。因此，你们如果愿意主动发起攻击，最好选择在袁术败离中原的时候。”
“你们牵制了曹操、刘备的兵力后，袁术就能保存一定的实力。这样，中原的形势就非常混乱了。曹操、刘备如果打青州，扬州的袁术就会出击。曹操、刘备如果打扬州，你们就会从青州出击。曹操、刘备若想和你们双方言和，你们就打曹操和刘备中间的一个，破坏和谈，重新挑起战火。”
“总之一句话，不能让中原的战事停下来。”
臧霸三人连连点头。
“只有打出去，你们才能占据更多的土地，才能让中原烽火连天。当然了，如果你们处理恰当，还可以趁机讹诈他们，得到更多的好处。”
孙观和吴敦神情兴奋，一脸的奸笑。臧霸却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袁术不从南面牵制曹操、刘备，我们就要独自承担他们的攻击，恐怕……”
“冀州大战之前，袁术曾派他的儿子袁耀、从事荀正和刘晔赶到河北。”张燕轻松地笑道，“现在，他们三人正在返回扬州地船上。”
臧霸顿时明白了。
冀州大战之所以失败，根本原因就是袁术的背叛。袁术竟然和河北的李弘暗中有来往，不可思议。现在看来，当初河北肯定是承诺袁术，答应帮助他拖住叛军，让袁术攻占中原，继而利用袁术攻占中原导致叛军粮草断绝的机会击败叛军。
现在袁术失败了，但袁术的实力还在。相反，曹操、刘备却伤痕累累。两人在自己和袁术的前后夹击下，要想得到恢复实力的时间，几乎不可能。目前河北只要稍加喘息，马上就可以南下中原作战。在河北的北疆军、扬州袁术和自己的三路围攻下，曹操和刘备转眼就会败亡。河北占据中原，只不过是早晚的事。
显然，当自己派人向河北求助的时候，李弘和张燕马上就看到了取胜的机会，迅速安排好了中原战局。
河北拿下了中原，距离平定天下的日子也就很近了。
此时，自己还有什么理由背叛河北？还有什么力量和河北抗衡？其实，李弘和张燕自始至终就没有考虑过自己会背叛的事。
自己得不到河北的帮助，迟早要败亡，中原也迟早是河北的囊中之物。而自己如果得到河北的帮助，接受河北的安排，中原会很快平定，天下会很快稳定，百姓也会很快过上好日子。无论自己是否有梦想，也无论自己是否充满了私欲，现在自己都没有理由拒绝河北，将来更没有理由背叛河北。
“不出意外的话，下个月，我们可以派一支军队攻击徐州的琅琊郡。”臧霸终于放弃了心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下定了决心，“我在琅琊郡待了很多年，郡县大吏几乎都是我的人。我可以在很短时间内把它拿下。”
张燕欣慰地笑笑，从怀内拿出一份文卷递给了臧霸，“冀州大战结束后，我们缴获了大量的粮食和军械。这是其中的一部分，目前正在运往平原城。你可以派人到平原城和高顺大人联系，把这批粮食军械迅运到青州。”
臧霸惊喜地接到手中，连声道谢。
“该说的我都说了。”张燕笑道，“怎么做，随你的心意。以你夺取青州、帮助朝廷平定中原的功劳，必是大汉中兴名臣，将来定能名扬青史。
“大人这就走？”臧霸吃惊地问道。
“我去北海见见管承。”张燕说道，“过几天，我和管承一起到临淄，到时我们再详谈。”
荀彧得到了臧霸的承诺，心满意足地走了。
臧霸临别前，信誓旦旦地对荀彧说，如果丞相大人缺兵，我马上出兵支援，如果丞相大人缺粮，我就是在青州挖地三尺，也要把粮食筹齐送过去。这句话不管是真是假，总之让荀彧很高兴，很放心。他本来是想要点粮食，但想到田楷在青州征收重赋，百姓日子很苦，所以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过了几天，张燕和管承赶到了临淄。三人把诸事商量妥当后，张燕随即告辞，急返河北。
十月上，洛阳。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了洛阳。袁绍忧心如焚，愁眉不展。
河内战局一败涂地。
大军在十天内三战三败，连退三百里。除了冀州大败导致军心涣散外，北疆军强悍而犀利的攻击力更是战败的主要原因。
北疆军在颜良统率下，先是攻克了朝歌城，然后张辽的铁骑又在鹿肠山伏击了河内军一部，其三千士卒全军覆没，大量粮草辎重尽数丢失。
韩浩、韩琼随即率部撤到了汲城坚守。北疆军的司马懿不知用了什么办法，买通了城内的张氏世族做内应，于半夜时分悄悄率军翻上了城墙，夺取了东城门。汲城丢失。
韩浩、韩琼、朱灵等人仓促撤退。张辽带领北疆铁骑一路追杀。陶升在清水河一线阻击，三千人马被张辽诛杀一尽。陶升最后仅带着二十多个亲卫逃到了怀城。
关中马超逃亡。
袁谭奉命收杀马超。他三番两次邀请马超到长安，但马超以种种借口拒绝。
韩遂临走时，曾一再嘱咐他，马腾如果不回来，你千万不要离开槐里城。马超言听计从。
袁谭无奈，于是再设一计，请马超出来打猎。这次马超答应了。打猎的地点距离槐里城很近，只有六十多里，马超认为不会出事。
马超中计，被袁谭的铁骑包围了。马超带着五十个亲卫，奋力搏杀，最后单枪匹马杀出了重围。此时袁谭的大军已经包围了槐里城。马超无奈之下，连夜赶到陈仓，会合三千主力铁骑，逃奔西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