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式各样的波线十七

  陈天华的到来让人民党的骨干们基本在凤阳府聚集完整。大家虽然知道老党员武星辰在山东,却没有能够联系上他。而且武星辰这个同志虽然是老党员,可和人民党其他同志总有一种若离若即的感觉,所以即便他没有能到达凤台县,却也谈不上对会议有什么决定性的影响。
  人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就在1906年12月1日正式召开。
  这次会议真正关键的只有三个议题,第一个议题就是确定了党的行动纲领。陈克第一次全面介绍了社会范围内的共产主义运动的来龙去脉。同志们第一次清楚的知道了敬爱的陈书记一直宣传的“人民革命”的起源与出处。当然,这并没有让同志们认为陈书记是个“洋奴”。也并没有让同志对马克思恩格斯心生什么向往之情。
  陈克一直很担心同志们的崇洋媚外情绪,历史上党内整顿“共产国际派”也是毫不手软的。中国革命的主导权绝对不能落到外国人手里头,这是陈克的底线之一。在未来,人民党顶多名义上成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但是实质上的任何指挥权都必须由中国掌管。
  很明显,人民党的同志们并没有人希望外国人来指挥中国人。他们甚至对马克思本人都兴趣缺乏。陈克写过的那本《唯物主义的兴起与中国的文化传承》已经足够这些人去研究了。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理论书籍对同志的吸引远万里之外的欧洲人名。
  放了心的陈克开始布置第一次党代会的行动方向,现阶段人民党的工作就是以凤台县为核心,以凤阳府为主要经营方向,在整个安徽发动革命。党中央负责主力部队清剿各地的满清官府与官军,最大限度的确保敌人不能杀进外围根据地。
  有了工作布置就有人事安排,令陈克有些惊讶的是,原先的人民党七书记竟然只有一人主动表示想去外面工作。中央书记处临时选拔的七位书记分别是陈克、尚远、华雄茂、游缑、秦守、宇文拔都、路辉天。这里头游缑管工业,华雄茂管军队,宇文拔都和路辉天管民政,他们都表态不愿意离开,秦守管后勤,他从来不爱说话,这次也没有表态。只有尚远一个人表示,他想去新根据地去工作。倒是原先的中级干部们一个个跃跃欲试,他们将以被打下的围子为中心,成为各个区的领导者。从权限上来说,他们已经拥有了与陈克当初带着大家一起到凤台县来时一样的权限。
  陈天华其实在同志们们当中名望颇为响亮,陈克是很希望陈天华出任党内的宣传部长的。而陈天华则给了陈克另一个惊讶,他坚决要求回到河北去进行革命工作。而且希望党中央给与未来的河北根据地以有力的人员支持。对于这样的请求,不仅陈克不理解,那些很仰慕陈天华的同志,特别是那些日本同志也非常不理解。
  不过很多同志马上就要去外地工作,这些不解也来不及多说。会议的第二个议题,陈克以全票当选为党中央书记处的主席。甚至连竞争对手都没有。因为党主席不是政府主席,政府主席是有年限的。党主席则可以无限连任。这算是正式确定了陈克在党内的领袖地位。
  第三个议题就是在凤台县内进行的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以及随之进行的各级行政机构的选举与委派。人民党同志其实不太理解这种选举的意义何在。人民党不好容易获得了凤台县的实际权力,按照大家的传统思维,现在就是人民党指挥凤台县人民建立新秩序的绝佳时机。为何要把好不容易获得的权力交给人民?这是大多数同志不解的地方。
  在这个问题上陈克主席采用了高压政策,他使用了高压手段来力保此议题的通过与执行。陈克的解释很简单,既然人民党的同志坚信自己是“为人民服务”的,而且人民党也有能力保证自己在人民代表大会与各级政府当中的人员优势,那么现在就是人民党接受人民的监督,接受人民的批评。看看自己能否真正的站在人民的立场上为人民服务。
  陈克甚至用了“威胁”的语言,凡是不敢接受人民监督的,都不是合格的人民党党员。
  既然陈克已经把问题拔高到党员是否合格的高度,大家虽然对陈克的话还是半懂不懂,不过也都识趣的表示了同意。
  党代会开到了12月5日才闭幕,会议选出了新一届的中央委员会,共有120名党员当选了委员会委员。而这120人选出了25名中央书记处成员,也就是政治局成员。25人当中,又选出了七名常委。与上一次的唯一不同就是尚远没有继续当选,而由齐会深接替了尚远的职位。
  会议结束之后,20名同志立刻开拔,前往各个解放区,军委等人开始筹划迫在眉睫的两大军事行动。攻打凤阳府以及攻打安庆府。蒲观水已经内定成为凤阳府军区司令,并且正式成为政治局的一员。军委主席自然由党主席兼任,陈克现在就是军队最高的领导者。而何足道并没有成为地方干部,而是成为掌管军政的副主席,华雄茂成为掌管军令的副主席。
  第一次全国会议之后,陈克才算是有时间正式和陈天华聊聊。与陈克一样,陈天华的变化同样巨大。这个在历史上蹈海而死的青年绝非什么温和的人。和陈克在一起的时候,陈天华是颇为激烈的,兴奋时慨然高歌,或者沧然泪下也不是多稀奇的事情。历史上1904年底,由于参加黄兴领导的未遂长沙起义遭到搜捕,陈天华不得不东渡日本避难。他进入法政大学,开始研读西方近代政治社会学说。这些学说,冲击着陈天华的思想,但是一路挫败,也使得他怀疑这在中国能否实现。由于为国家和民族的前途日夜忧心,陈天华“情绪悲观,神色憔悴,每与友人提及天下大事,都未语泪先流,有时几乎整天泪眼不干”。
  当时正值日俄战争,这场争抢在华势力范围的厮杀就在中国东北境内进行,清政府没有能力约束交战双方,只好宣布“局外中立”。1905年1月,日本《万朝报》刊登了一篇文章,预言中国即将被瓜分,这在中国留日学生中引起了**。
  陈天华当即撰写了《要求救亡意见书》,要求满清政府实施宪政、救亡图存。他提出,应当实行变法,早定国是,予地方以自治之权,予人民以自由、著述、言论、集会之权。同时,国民应当承担当兵、纳租税、募公债、为政府奔走开导的义务。
  陈天华进而决定身体力行,预备拼将一死,去北京上书。这在留日学生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也就是在这不久,陈天华接到了陈克委托秋瑾送去的信,在心情郁闷中,他才踏上了回国见陈克的道路。
  在1906年底,距离历史上陈天华蹈海自杀的一年后,陈天华不仅变得深沉稳重,连做事情也变的极不相同。回到凤台县之后,陈天华对于同志们的热情欢迎表现的很高兴,但也就是很高兴而已。他推掉了一切朋友的拜访,除了参加会议之外,先是详细写了一份关于河北农民的运动的报告,然后就是埋头人民党的党内文件里头开始阅读。与陈克只是在公事上见了面,见面的时候也是听的多,说的少。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精神兴奋的青年再也找不到了。
  即便是陈克专门找陈天华来谈话的时候,陈天华依旧很沉稳的坐在陈克面前。相比较起来,倒是陈克因为最近工作繁忙,倒显得有些焦躁了。
  陈克开门见山的说道:“星台,你的报告我看了。你还是确定要去河北工作么?”
  “是的,我已经答应了乡亲们,半年内我一定会回到河北去。”陈天华回答了陈克的问题。
  陈克本来还是想劝说陈天华留在根据地的,但是看到陈天华的神态,他就也不再想继续劝说,如果陈天华真的想推行革命,那陈克怎么劝都不管用的。如果陈克的一番劝说能让陈天华改变了去拯救百姓的心意,那陈克就反而要失望了。
  既然陈天华如此坚定,陈克也不再劝说了,他干脆利落的说道:“我马上就要着手组织凤台县本地的人民代表大会。还有各级政府的选举和建设。还得打仗。你既然要走,不妨跟在我身边帮我把这些弄完再走。我以前只是告诉你为什么要革命,但是革命大概完成之后基层政权建设,以及建设的目的和理念,你还是要再学习一下。”
  “好的。我一定会认真学。”陈天华的回答依旧简单明快。
  陈克搬过来一摞文稿,“这是党校的课程,先拿回去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告诉我。”
  天华接过了文稿,就不再说话了。
  屋子里头顷刻就陷入了无言的状态,这让陈克很是不习惯。他试探着问道:“星台,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你说出来。你不要觉得革命是你一个人的事情,革命是咱们人民党这么多同志们共同的事业。你不要把个人的感情和恩怨带进革命事业当中。”
  这话看来算是对路了。陈天华凝重的脸色终于稍微变了变,他先是低下头,等抬起头的时候脸色总算是看着坦率了一些。“文青,我在南宫县搞的农会,有一个叫做景廷文的老爷子死了。他不是被屠杀的,而是战死的。”
  陈克只是点点头,却没有打断陈天华的话。
  “邢台不是凤台,那边也就没有几个农会的人。北洋军打过来的时候剩下的只有七八个。”陈天华语气缓缓的讲到。北洋军一来,乡亲们都四散躲避兵灾,陈天华本来也想赶回安徽与陈克汇合。但是他怎么都不放心,于是干脆化妆成一个行商,雇了个县城的一个骡夫装着路过的样子又回南宫县高家寨那边。
  那时候庞梓的队伍已经被彻底打垮,北洋军已经占领了高家寨。虽然知道不该继续去冒险,但是陈天华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冲动,这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农会。在农会的终结之日,陈天华还是想去再看一眼。他最终决定顺着大路走一圈,如果北洋军问起他是做什么的,他就装作外地客商,来这里买鸭蛋的。反正南宫县高家寨的鸭蛋已经是名声在外,这样的说辞也不会漏什么马脚。顶多被北洋军勒索一下罢了。
  也许是天意,在陈天华到了农会的饲养场附近的时候,就见到北洋军在饲养场外头列队。然后他们拖了一个认出来,却是绳捆索绑满头鲜血的景廷文老爷子。没有什么围观的百姓,应该是已经撤退完了,路上也没几个行人。看到北洋军的架势,大家都远远的看。
  陈天华还记得自己劝老爷子离开的时候,老爷子只是笑道:“我一个老头子了,他们能把我怎么样。如果没有人带着他们抢一圈,让这些人弄到些东西,这些人只怕就要祸害村里头了。若是把大家的房子给烧了,这可怎么过冬啊。”
  老爷子的话也有道理,而且陈天华知道老爷子已经没有家人了。老爷子自己不肯走,陈天华也没办法强迫。最后也只好反复劝告老爷子保重自己。
  看到几百北洋军面对景廷文老爷子一个人,陈天华真的是不知所措。一个军官对老爷子说了什么,声音不大也听不清。但是五花大绑的老爷子却笔直的站在哪里,陈天华知道老爷子已经看到了自己,因为老爷子先是对自己凝视了片刻,却把目光故意转开了。
  接着,陈天华就听到老爷子突然喊道:“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几年前你们和洋人一起杀了我两个儿子。烧了我家的房子。现在你们又到我们农会里头抢,我不杀你们我杀谁?今天你们能杀我,你爷爷我可不怕。我在地下等着看呢,肯定有人会给我们报仇。直到把你们这些东西杀光!”
  这也不过是很普通的话,陈天华大概能才出来,老爷子并不像他说过的那样,不会对北洋军动手。老爷子一定是利用机会袭击了北洋军的人。作为报复,现在北洋军要把老爷子处死。
  明白了这些之后,陈天华感到从未经历过的一种情绪。这是陈天华亲自创立的革命组织里头的同志,平日里老爷子话不多,干活却不少。是个看上去不太能亲近的人,但是陈天华慢慢发现,若是把事情交给景廷文老爷子,总是能放心。在其他农会干部们一哄而散的时候,坚持到最后的只有景廷文老爷子。陈天华曾经设想,农会一旦恢复运行的时候,就交给老爷子一些更重要的工作。但是现实打破了陈天华的设计。老爷子注定不可能有机会再和陈天华合作了。
  北洋的军官愤愤的叫骂了几句,然后就上来几个拎着马刀的北洋军士兵。老爷子挣扎着喊道:“我才不跪呢,要杀就站着杀!你们杀我儿子的时候他们可没跪,我不要丢了我儿子们的脸。”
  北洋军看来被老爷子的气势镇住了,手上也不太用力,怎么都不能让老爷子跪下。却见那个军官恼羞成怒,他让士兵们站开,拔出手枪,对着老爷子的面门就开了几枪。景廷文老爷子终于倒下了。
  陈天华陈述完之后,陈克没有吭声。陈天华既没有流眼泪,也没有说之后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他沉默片刻才说道:“我要回南宫县去。我答应过老爷子我一定会回到南宫县去。”
  “星台,你觉得是因为你办了农会,老爷子才会死么?”陈克问。他很担心陈天华的歌名热情是出自一种自责。
  “不,老爷子不是为我死的,老爷子是为了自己。”陈天华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我以前光看到中国丧权辱国,觉得痛心疾首。但是现在我觉得那都不重要,立宪了共和了又能如何?我见过的那些人说这些道理说的比谁都响,但是没一个人敢和老爷子一样坦然留在最后的。”
  听了这话,陈克又开始担心陈天华现在走上了想给景廷文老爷子复仇的歧路。
  却听陈天华继续说道:“人民才是真的敢革命的,因为人民和满清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只是人民不知道压迫他们的是满清这个体制罢了。凡是知道的,没有一个不恨满清入骨。没有不想把这些狗东西杀光的。所以我要回到南宫县去推行人民革命。”
  陈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样的态度绝不能算错。而且河北的形势远比安徽更加凶险,如果没有认识到仇恨的话,革命在河北很难生存下去。
  陈天华刚走,尚远却进来了。一进门,尚远就说道:“我想和星台一起去河北。”
  这话把陈克吓了一跳,难道尚远什么时候和陈天华联络了么?
  尚远接着说道:“我在凤台县感到很不习惯,这里的民风与北方大不相同。我是觉得去北方更合适我。”
  “可是望山兄,你现在还不能走。”陈克立刻否决了尚远的要求,“是不是我前端说话重了些。”自从灾民闹事,陈克要求同志们去建设新的根据地以来,尚远的情绪就不高。陈克觉得是不是自己什么话得罪了尚远。
  “文青想的多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也在考虑为何总感觉不是很对。这些日子稍微有些领悟。文青你现在在凤台县建设的是革命成功之后的局面。而我竟然把这些局面当成了革命本身。所以不怪文青生气。我实在是没有想到,革命若是成功之后竟然能搞的如此天翻地覆。我能亲眼见到这样的局面,也觉很是欣慰。”
  这也是陈克自己的感悟,他现在干的不是革命,而是建设。
  “所以,我现在想去河北开创革命局面。那里我更熟悉,也更适应。”尚远说出了理由。
  “好吧,不过得等一段才行。”陈克给了尚远一个交待。
  各式各样的波线(十七)
  各式各样的波线(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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