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心机(二)

  她唇瓣动了动,继续道:“就在我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传送阵的另一头。 ..可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出口,而是一处望不到尽头的血海幻境……!”
  锦凰的嘴角始终若有似无地勾着,眸色幽深冷沉,面上没有丝毫表情,吐出来的话里却仿佛透着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她的大半张脸都埋在苻璃的心口,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得到她说出来的话和感受到心口**的触感,便以为她真的绝望悲伤至极。
  苻璃的喉咙干涩地厉害。
  他张了张嘴,艰涩地问:“后来……生了什么……?”
  “这个时候,血海中冒出一座座石桩,铺成一条石桥一直通向血海深处。我们无路可退,只能被逼着进入血海。大概是感受到活人的气息了吧,血海开始疯狂地翻搅,海面上漂浮的冤魂越来越多,对着我们张牙舞爪,呼号咆哮……”
  “那些冤魂想要把我们拽下去拖进血海里,将我们撕碎,要我们的灵魂和它们一样永生永世地禁锢在那里!”锦凰状似哽咽地顿了顿,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越往血海深入,周围的戾气也越来越重。鼻子里嗅到的都是浓郁腥重的血腥味。”
  “我们不敢停下来,后面的石桩一座接着一座地崩塌,我们只能不断地往前走。可血海就像没有尽头一样,怎么也到不了对岸!后来,我们终于耗尽了所有的灵力……”
  感觉到周身骤然加紧的力道,以及头顶倏然加重的喘息声,锦凰知道这一步她赌赢了。那么,有了前面这些话作序言,接下来她要说的话让他信服的可能性便更高了。
  她嘴角的弧度又往上勾了勾,脸上的讽刺意味更浓,粉唇继续开合着。甚至,就像是觉得苻璃还不够痛心,说出来的话、所用的字眼尽是“鲜血淋漓”。
  “我们终于再也支撑不住,掉进了血海里。周围的冤魂疯狂地朝我们围拢过来,尖利的爪牙轻而易举地就划破了身上的法衣,刺穿了我们的皮肉。我感觉到那些冤魂争先恐后地撕咬、啃噬我身上的皮肉,血和灵气不断地往外泄,耳边都是刺耳的尖啸怪笑声……”
  说着,锦凰双手死死地捂着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似是恐惧到了极点,疯狂地想要逃离那可怕的声音。
  “没事了没事了。”苻璃紧紧地搂着她。
  他的声线干涩嘶哑,眼睛酸涩地厉害,可没有一丝泪水涌出来,就像是都流干了一样。
  锦凰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凌迟着他的心,反反复复地剔刮,绞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可就算是这般痛彻心扉,可与锦凰所经受的相比,哪及得上万分。他不过是心痛罢了,她所承受过的却是真真切切的剔骨去肉!
  就是这般,苻璃才更加的懊恼悔恨。外界都道她贵为他唯一的嫡传弟子,荣耀万丈、气运逆天,可谁又知道他根本就没给过她这些。甚至,因为他的疏忽,她不知在凶险之地淌过多少回生死,受过多少难以想象的痛苦!
  他终于明白,明明是自小长大的、极为熟悉的岺枢峰和他这个师尊,为什么伤了魂的锦儿都给忘记了,却偏偏是这些情景她记得这般清楚?因为深刻!因为无法磨灭!都印在了骨子里,所以即使伤了魂,也都记得清清楚楚!
  数百年来,苻璃从未这般悔恨痛心过,还有深深的无力感。纵是他苻璃被誉为“沧阆尊者”又如何、修为再高深又如何,再强悍的实力都抵不过锦儿身陷囹圄时他不在身旁!
  就连此时此刻,他嘴里也只能吐出一句“没事了”,根本无关痛痒。恐怕,锦儿就是因为对他这个师尊伤透了心,所以才会对他连一丝一毫的记忆也没有。
  “没过多久我就昏死了过去,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现自己到了一处村寨。就在我们以为终于走出幻境的时候,有人告诉我们,他被困在那里已经两百多年。而我们,是继他之后闯进去的第二拨人!”
  “当那人这般告诉我们的时候,我只觉得当头罩下来的绝望,几乎把我们最后的意志压垮了……”锦凰哭喃出声,嗓音中透着深深的绝望和痛楚。
  苻璃明白那种痛苦,他也曾从那样的岁月淌过来,怎么会不懂。可是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紧紧搂着她,给予她无言的支撑。
  同时,他心里亦清楚,她此刻口中所提到的村寨,极有可能才是关键之地。
  地狱之井、血海幻境,以及这个村寨,三者之间存在着隐蔽的传送法阵。换而言之,三者是相互关联、相互联通的。这样的情形在修真界不算少见。某些宝物或者异域因为其本身强悍的气息,会影响到周遭的地域,通常所见便是生成幻境。
  所以,如果锦儿口中所提的“村寨”不是另一处幻境,那么内里乾坤极有可能就藏在那里。
  但是,这种应气而生的幻境有个可怕之处。即是,如果本源的宝物或者异域非常的强大,那么因为它们而产生的幻境也就越的凶险。越是接近本源,其危险程度越高。而依锦儿所描述,地狱之井以及血海幻境都是九死一生之地,那么“村寨”不论是幻境还是造成幻境的本源,危险程度只会高不会低!
  有多少修士在这种一重复一重的幻境中丧命。有时候,他们丧命并不是因为实力不够,而是意志不够坚定。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最终击垮了他们所有的决绝,绝望之际便是死亡之时。
  “已经平安无事了,出来了,都出来了。”苻璃心疼地拍着她的背,“锦儿,告诉师傅,那是处什么样的村寨?被困在里面两百余年的人又是何人?”
  他痛悔的同时亦是无比的骄傲又无比的庆幸。他的弟子拥有非凡的意志和毅力,在经受了一次次的绝望之后仍然不肯任命,最终走了出来。
  这是他的锦儿!他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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