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云铧(二)
诡道的玺牒做不得假,云铧的身份确认无疑。
苻璃撤去威势,将玺牒还给他。
胸口沉闷的窒息感乍然撤去,云铧面色一松,稳了稳内息拱手道:“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苻璃,这是我徒儿锦凰。”苻璃回他。
之前云铧早有猜测,如今听到这话倒是彻底确认了。
当年他年纪尚幼,魂魄不全而痴若稚童,被师尊所救后虽是补全了魂魄,但那时尚在恢复中,魂魄非常脆弱,对苻璃的记忆非常的模糊,只有微薄的印象。但他一直都牢牢记得,他的恩公,名叫苻璃。
“苻璃”和“锦凰”,一人是他的恩公,一人是这么多年来一直盘绕在他心头的女孩儿。即便是同名同姓,但天底下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此他们二人便是他要找的人!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竟然在此地遇上了。
云铧眼底的激动难以抑制,抱拳冲苻璃深深一躬,“云铧拜见恩公。”
苻璃倒是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不过他素来对这种事看得极淡,冲他点点头道:“你勿需如此,当初本座出手救你,也是该你的机缘。”
闻言,云铧心中敬仰之情油然而起,心道,如此便是大者风范。他目光灼灼,又是深深一躬,“虽然尊者如此说,但若不是当年尊者出手相救,这世上便再没有云铧此人!尊者永远都是我云铧的恩公!”
苻璃见他如此坚持,也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调转话锋问道:“你方才说比我们早到半盏茶功夫?”
“是,弟子才到了片刻,两位就来了。”云铧应道,视线不自觉又瞥向一旁的锦凰,却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顿时一阵“做坏事被抓住现形”的尴尬和羞赧,面上一红,急急别开眼去。
他这一番举动哪里逃得过苻璃的双眼。若是一次倒也说得过去,这一而再再而三,他心中难免起疑。他看了看云铧,又转头瞥看了眼瞧不出神色的徒儿,眸中暗色浮涌。
他压下心中的疑惑,问道:“你如何会到此地?”
云铧心头正砰砰乱跳,听到苻璃问话忙收敛心神,恭敬回道:“不瞒尊者,弟子之前遇到几名痴傻之人,探查之下发现他们是被人抽去了魂魄,魂魄不全才会变得痴痴傻傻。弟子心中起疑,细查之下发现是有人在拿活人试炼,炼制邪术阵法。后来,弟子依照线索到了颍州,找到了此地。”
“只是,到底还是晚了。弟子到的时候,那人已经离开,约莫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除了这些人所有的东西都被销毁得一干二净。”
苻璃走进山洞,仔细观察着洞内的布局和陈设,唯一的感觉便是干净,干净的诡异。
不要说复活邪术阵法所需的物件,便是那人在此逗留过的痕迹,也是被抹得一干二净。若是仓皇出逃,绝不会如此,该是凌乱无章才对。
“看来,那人早有准备离开此地。”
他倒是没有怀疑云铧,毕竟对于掌握正统炼魂术的诡道传人而言,他没有理由舍弃炼魂术,反倒去选择血祭这种魔道邪术。
闻言,锦凰和云铧均赞同地点点头。如此解释便也说得通此情此景了。
“那人行事如此谨慎,这里没有留下丝毫线索,师傅,你道他会去哪里?”锦凰转过身问道。
苻璃蹙眉沉吟,“为师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不过为师已经传讯于各地哨点,相信不久之后便会有消息传来。”说着,看向角落里被捆缚的几个神志痴呆的男女,“为今之计,先将此地告知颍州的衙门,将这些人送回去。”
作为修真中人,自然不用亲自跑去颍州衙门知会此事。苻璃取出一只灵鸟,将所述之事写于纸上,绑在灵鸟的脚脖子上,灵鸟自然能找到目的地。
眼见灵鸟扑腾着翅膀窜上云霄,锦凰转身问道:“师傅,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苻璃并没有回她,而是侧转过身看向跟在后面的云铧,道:“云铧,你可有何打算?”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云铧感觉虽然苻璃的目光依旧清淡,但眸色深沉,暗含逼视冷冽之意,他不敢造次瞥看锦凰,硬生生顶着他的注视拱了拱手道:“那幕后之人如今失却踪迹,弟子一人之力有限,恳请尊者准许弟子跟随左右,略尽绵薄之力。”
苻璃看着他的发旋,默然不语,神色未动。云铧却只觉得头顶的压迫之意更甚。
锦凰同样看着云铧,心思流转。
先前在百晓堂,当时她将他误认作是云华,本以为只是有些相似罢了。可如今却突然被告知,他就是当年梁都的那个小哥哥。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娃娃跟面前这个俊俏挺拔的青年重叠在了一起,可是她仍旧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她的云华。
那玺牒上的字她看得分明,他唤作“云铧”而非“云华”。
云华,到底是也不是眼前之人?
他和云华有些相像,却又不全然一样。相似的是气质,同样的干净清冽;不同的却也是气质,一个稚嫩锋芒,一个沉厚内敛。
她认识云华之时,他便是个极沉稳内敛的人。那时,已经是修真界与魔界的正邪之战后。她不清楚他是天生如此,还是随着岁月的沉淀养出来的性子,但云华那样的人从来不可能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之人。
而今她神魂受损,关于云华的记忆有些地方也出现了紊乱,只依稀记得当初他跟她讲过,他少年时曾拜入一派门下,后来在他师尊陨落后便脱离了出来,在峊州大陆上行走,修自我之道。
若不是活了几世,她也不会知道还有诡道这一门派。云华少年英才,与面前的男子多少有些相似。若是与他同行,说不定能探出他到底是不是云华。
她侧首见苻璃沉默不语,低低唤了声,“师傅?”
苻璃眼波闪了闪,顿了顿才道:“如此也好,那便一道儿吧。”说罢,垂下眼帘掩去眸底的暗色,转过了身去。
就在方才短短的几个瞬间,别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思,他自己却是清楚的。那一刻他在抵触,不愿与云铧同行。照理来说,云铧曾受惠于他,也算是他的后辈,不该如此才对。那情绪可谓生得毫无道理,却又突然而强烈,一下子冲击着苻璃,让他觉得陌生而忡怔,但若是不让云铧同行,却又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苻璃侧转过头,看着锦凰道:“颍州一事暂搁一边,锦儿,我们先去鬼宗。”
闻言,锦凰愣了愣,继而唇角一弯,点点头,“好,师傅。”
看着她的笑靥,苻璃的唇角下意识地也跟着弯了弯,下一吸却见她的目光瞥向落后半步的云铧,不知为何,心中蓦地一冷。
若是他知道日后会发生何事,此刻万不会让云铧同行。只可惜,世上永远都没有后悔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