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无须为难
丁时俊莫名其妙的在大世界夜总会被杀之后,立刻传遍了上海滩的每个角落,一方面,丁时俊是七十六号的科长,虽然不是什么要害部门,但毕竟是高级干部;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的大哥,时任行政院社会部部长的丁默村。
因为七十六号的主导权,丁默村和李士群激斗多年,直到不久前,丁默村才在争夺警政部长的争斗中彻底败下阵來,虽然李士群目前也未曾得到警政部长的宝座,但七十六号领导人的位置却被其紧紧掌握在了手中,两人之间的矛盾开始走向前台。
这次丁时俊的被杀彻底将两人之间的矛盾激化,就连远在南京的汪精卫都被惊动了,他连夜派出周佛海负责丁李二人之间的调停,但周佛海却根本沒见到丁默村的面,家中人说他已经赶回上海料理丁时俊的丧事,周佛海暗道不好,于是來不及向汪精卫请假,便趁夜登上了开往上海的火车。
此时的上海已经谣言四起,李士群之前全力对付林笑棠的新闻已经沒有人再去关注,取而代之的就是丁默村返回上海为弟弟丁时俊治丧,丁李二人究竟会爆发怎样的斗争的猜测,甚至有好事人已经将不久前李士群在上海火车站遇刺的事情联系起來,上海一时间竟成为沦陷区乃至全国的焦点所在。
但丁时俊的死因却着实透着蹊跷,首先当天晚上与丁时俊等人发生争执的人已经全部被宪兵队抓捕,但调查之后,发现这几人与丁时俊以往并无过节,甚至是互不相识,几个人的底细也被摸得一清二楚,沒什么出奇的,当晚纯粹是酒醉之后引发的争执,其次,就是凶手的身份,凶手是一个白俄人,长期混迹于租界,与教会保持着不错的关系,这让日本人感到棘手不已,虽说这个名叫克拉的洋人只是白俄人,但毕竟他是洋人,在目前这个局势下,牵扯到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日本人和伪政府都不得不小心从事。
周佛海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抵达了上海。
刚一下火车,周佛海就被无孔不入的记者团团围住,李士群得到了消息,亲自來火车站迎接,但他沒敢进站,只是派了大批手下将周佛海严密的保护出來。
上了李士群的汽车,司机刚要发动汽车,却被周佛海喝止,命令他将下车等候,司机下车后,李士群的手下将汽车团团围住,车上只留下他和周佛海两人。
周佛海用手中的文明棍一捅汽车的地板,“士群,你疯了不成,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暗杀丁时俊。”
李士群显然沒想到周佛海一上车就來了这么一句质问,顿时怒气上涌,“照您的意思,许他丁默村做初一,就不许我李士群做十五。”
一句话将周佛海噎的好一会说不出话來,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李士群话一出口,顿觉不妥,但此时已经沒办法收回,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巴,两个人一时间竟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之中。
对于李士群这个人,周佛海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因为通过交往,他越來越能感觉到此人异乎寻常的野心,之前和李士群联手做掉丁默村的警政部长一职,周佛海是存了私心的,目前的伪政府,他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丁默村以中统高官的身份來投,受到汪精卫和日本人的格外青睐,甚至将七十六号首脑的位置交给了他,接着竟然还打算将其扶上警政部长的职位,那接下來呢,是不是要将其推进均受委员会或者行政院呢。
为消除丁默村的潜在威胁,周佛海同意了李士群的联盟请求,与之共同暗中对付丁默村,成功的将其拉下马來。
但随即周佛海就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这次的驱虎吞狼的计策,表面上是暂时削弱了丁默村的实力和影响,但他却发现,之前亲密无间的盟友李士群却似一个比之丁默村更为可怕的对手。
丁默村在南京伪政府中属于外來派,根基有限,但李士群可是日本人花了大价钱、精心选派的特工领导人,他的后台不是汪精卫或者他周佛海,他的背后可是日本驻屯军以及梅机关这些庞然大物,一个丁默村,周佛海还可以应对的游刃有余,但李士群便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年,他利用七十六号的特殊位置,和驻屯军以及梅机关的日本人打得火热。
丁默村在七十六号的时候,好歹他还有个顾忌和牵制,但丁默村前脚离开,后脚他的野心就暴露无遗,李士群竟然想步丁默村的后尘,谋夺警政部长的职位,这是周佛海绝对不能允许的。
因此,周佛海过段的采取措施,上下奔走,将李士群的这顶念想彻底击碎,同时也是给他一个警告,只要你李士群在南京政府一天,你就永远要跟在我周佛海的身后。
可是,周佛海也明白,他能压得了这一次,那第二次、第三次呢,要知道,李士群的背后可是日本人,一旦他羽翼丰满,想要借助日本人的力量展翅高飞,他周佛海可是万万抵挡不住的。
这让周佛海忧心忡忡。
斜眼看看身旁的李士群,周佛海叹口气,还是先开了口,“士群,你这件事情做得有些太莽撞了,丁时俊毕竟是丁默村的亲生弟弟,你这样做,让汪先生和我怎么说话。”
李士群生硬的回了一句,“无须为难,秉公办理即可。”
一句话将周佛海气的浑身发抖,又连捅了几下文明棍,声音都变得有些颤抖,“好,好,好。”
说完,拧开车门,转身下了车,在一众保镖的护卫下,坐了另外的车离开。
李士群透过车窗看着车队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原先仅有的一点懊恼转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的憎恨和不屑。
……
上海丁家宅院的门前已经挂上了白幡和白色灯笼,來來往往的佣人也都换上了丧服。
自从昨晚丁时俊被杀,丁家转眼间一片混乱,老老少少除了以泪洗面,根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丁家的几个子侄跑到了宪兵司令部,向佐佐木恳求严惩凶手,却连他的面都沒有见到,众人无奈,只得领回了丁时俊的尸身,装殓停当,好在丁默村得到消息之后,连夜从南京出发,终于在凌晨时分赶回了上海。
丁默村在不久之前刚刚由上海赶回南京,这次得到噩耗,当即昏了过去,刚一醒过來,不顾手下众人的劝阻,便带着人风驰电掣的赶回上海。
丁默村看着弟弟的遗容,心如刀绞,如同机械人一般在佣人的伺候下换上了丧服,脸色愈发难看,家人察觉到不对劲,赶忙送了人参汤过來,又请了大夫上门为丁默村检查,休息了两个钟头,丁默村才算缓过这口气,但自始至终都沒有留下一滴眼泪。
此时已是早上六点钟,天光放亮,外边的佣人來报,有人登门吊唁。
丁默村一愣,看了看手表,他沒想到这么早竟然就会有人來登门吊唁,这样的礼遇和尊重是他自从被赶出七十六号之后从未遇到的。
丁默村擦了把脸,匆匆的跑向前厅,却发现原來是林笑棠和庄崇先两人联袂而來,这才松了一口气,和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原來是崇先兄和林老板啊。”丁默村抢上几步致谢。
林笑棠和庄崇先在灵堂行过礼,上完香,丁默村就将他们引到了书房。
仆人上茶之后,默默的将屋门关上退了出去。
已是五月的天气,房门关上之后,屋里顿时有了一种略微闷热的感觉,但三个人都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直接奔向了主題。
“崇先兄,怎么样,有消息了吗。”丁默村直接问庄崇先。
庄崇先放下茶杯,点点头,“咱们三个之间,无须再说什么客套话,令弟出事之后,我一得到消息就开始派人调查,但还是沒有具体的消息,倒是佑中那里,有些不同寻常的发现。”
“哦。”丁默村的热切的眼神顿时投向林笑棠。
“是这样。”林笑棠坐直身体,一字一句的说道:“我的手下在赌场里发现一个原先张啸林的人,是个不入流的家伙,张啸林被杀之后,这个人就失去了靠山,就在四川路一带出沒,因为这个家伙胆子大,还有一手开锁的绝活,所以就成了吴四宝等人的一个外线,经常做些边边角角的伙计,例如偷车、勒索等等。”
“前天下午,这个人來到我的赌场,奇怪的是,出手忽然变得阔绰起來,不但还清了之前的欠债,手中似乎还有不少结余,我的手下就留了意,发现他和教堂中的洋人有宗交易,只是不知道内容是什么,令弟出事之后,我想办法弄來了,那个叫克拉的洋人的照片,拿给当天监视他们的手下看,可以确定就是那个凶手。”
丁默村一下子站了起來,布满血丝的双眼立刻投射出浓浓的杀气,“这个人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