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不自由 毋宁死

  教堂大门被粗野的踢开,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士兵冲了进來,圣曲的吟唱戛然而止,再沒有一点声音,人们惊恐的看着这些士兵,恐惧让他们不得不挤做一团,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林笑棠和潘其中互相看看,目光平静,两人很默契的停止了交谈,变成了互不相识的样子。
  所幸日本兵并沒有理会恐慌的人们,而是直接來到了神像前,抓住了正在祈祷的神父,两名日本兵一左一右抓住了他的胳膊。
  神父大声叫喊着,虽然他说的是英语,但对林笑棠來说这不是什么问題,他喊道:“你们干什么,我抗议,这里是教堂。”
  一名日本军官慢慢踱过來,冰冷却又带着笑意的打量着神父,抬头看看神像,轻蔑的说道:“怎么,难道你们的上帝不欢迎我们。”
  说完,他一摆手,士兵们立刻进入神像后的房间内翻箱倒柜的搜查起來。
  不一会,几名士兵就架着一个高大的白种男人走了出來,白种男人的眼睛上一片淤青,看來是刚刚进行了反抗才被制服的。
  林笑棠心头一震、那个白种男人正是老相识戴维。
  日本军官得意的笑笑,“戴维先生,你让我们好找啊,海燕号已经沉默,而你是舰上的军官,我们早已经注意到你,你所撰写的文章充斥着对大日本帝国以及盟友的不满,我们怀疑你是地下抵抗组织的成员,所以,你现在正式被捕了。”
  神父无奈的看着戴维,“对不起,孩子,我沒能保护好你。”
  戴维满是愧疚的看向神父,“不,神父,是我低估这些畜生的无耻与狂妄,我沒想到他们竟然会到教堂來抓人,是我连累了您。”
  日本军官手一挥,带队将戴维和神父带出教堂。
  两人走过林笑棠身边的时候,林笑棠可以清楚感觉到戴维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忽然露出一个笑容,满含着解脱和轻松,他轻轻翕动着嘴唇,林笑棠却瞬间读懂了他的话,“不自由、毋宁死,(注一)”
  日本兵离开后,潘其中悄悄的问林笑棠,“你认识他。”
  林笑棠点点头,“一个一心想要拯救自己祖国的英国人。”
  ……
  送走了潘其中,林笑棠的心情始终沉浸亲眼目睹戴维被捕的沮丧中,诚然,戴维不过是一个激进的民族分子,但为了他的祖国,他不惜杀人,不惜战斗到最后一刻,这就证明他还是一个充满着热血的男子,可以想见他的结果,一想到这儿,林笑棠便觉得很压抑。
  教堂外的街道上还在想着刺耳的警报声、零星传來的枪声夹杂着教堂内低低的呜咽声,林笑棠凝视着面前的神像,摘下了帽子,在胸前划着十字,“上帝啊,战争再一次來到上海,请您睁开双眼看看这世界吧,饥饿、背叛和杀戮已经遍布人间,难道您会眼睁睁的看着这里变成地狱吗,我只想问您,到底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
  教堂外的街道上,已经挤满了人群,其中大部分都是洋人,他们都有一个目标,就是码头,但林笑棠和他们都很清楚,此时,日军已经完全控制了那里,想要离开上海,无疑是痴人说梦,其中的幸运儿能有几个,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人们还是坚定的向着哪里走去。
  林笑棠刚要上车,却现焦达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他刚要呵斥,却现不远处的外滩上,一群日本士兵正挥舞着各种工具,不顾一切的敲打着金黄色的自由女神像,沒过多长时间,女神像轰然倒塌,淹沒在一阵灰尘中,而日本士兵则欢呼雀跃,人们一阵惊呼,不少人落下眼泪,而日本士兵则忙着将神像的的碎块搬上汽车。
  刚到上海的时候,林笑棠曾经拉着大头专程到外滩來看过这座名满亚洲的自由女神像,神像的左手抚摸着一名在战争中失去母亲的儿童,以使他不再受到伤害;右手正欲放在一名失去孩子的母亲的头顶上,以抚慰她心灵中深深的创伤,这种栩栩如生的悲悯造型,让几乎來瞻仰的各国民众都自的献上了鲜花,那时,神像前几乎就是花的海洋。
  但现在,铜像已经成了日本人脚下的战利品,林笑棠很清楚日本人拆毁它的目的,那时因为它的材质,铜像被拆毁,进而熔铸成杀人的子弹和炮弹,这还真是一种绝大的讽刺啊。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日本士兵冲进公共租界,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英美两国士兵和巡捕的尸体,但沒人在乎他们,人们已经被亮闪闪的刺刀晃花了双眼,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日本人有节奏的脚步声中瑟瑟抖。
  随着汽车的前行,林笑棠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日本士兵闯进了公共租界内各国的商行、银行、店铺、报社,一批又一批的外国人被五花大绑着推上了日本人的卡车,他们脸上再也沒有了盛气凌人的优越感,等待他们只能是未知的但注定是悲惨的命运。
  ……
  林笑棠回到柯华以后,尚振声和尚芝就找了过來,这段日子,林笑棠始终在忙着安义明的事情,所有的业务都压在了尚振声和尚芝的身上,看到他们脸上带着的疲惫,林笑棠不由满是愧意。
  林笑棠组织和寓公人马的融合进行的很顺利,也通过这个过程,沦陷区大小城市的情报点开始逐渐的建立起來,目前已经初具规模,听完尚振声的汇报,林笑棠胸中一直挤压的郁闷这才稍稍化解。
  尚芝在尚振声的一手提拔和悉心指点下,进步神,目前已经成了林笑棠身边的机要秘书,林笑棠不在的时候,都是有她在全力配合尚振声的工作。
  林笑棠歉意的一笑,“小芝,是在是抱歉,你的生日又错过去了,答应送给你的礼物也沒兑现,你不会怪我吧。”
  尚芝狡黠的眨眨眼睛,“那怎么补偿呢。”
  “明年的生日,我一定记住,礼物我给双份的。”林笑棠赶忙说。
  尚芝扑哧一声笑出來,“嘉怡姐可是记得很清楚喔,这不,她还专程从南洋给我寄來了礼物。”
  “是吗。”林笑棠一阵汗颜。
  尚芝看出林笑棠的表情变化,赶忙补充道:“你的生日礼物,嘉怡姐也寄过來了,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你太忙,我一直沒顾得上交给你,嘉怡來信还说,如果你想不起來她的生日,那泰国也不用去了。”尚芝呵呵笑着,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林笑棠叹口气,“这哪里是我能做主的啊。”
  尚振声一拍尚芝的脑袋,“小丫头,我看你胆子是越來越大了,竟然开起老板的玩笑來了。”
  尚芝顽皮的一吐舌头,转身退出办公室,说是去准备点晚饭。
  尚振声和林笑棠这才默契的点上香烟,本來林笑棠的办公室是绝对不禁烟的,但自从董嘉怡來了之后,便将林笑棠的办公室划为了禁烟区域,这让尚振声、林笑棠、大头这些老烟民顿时手足无措,但还别说,工作的效率提高了不少,就如大头,每次來汇报总也是一路小跑,汇报完毕马上出去过烟瘾,但相比之下,林笑棠的烟瘾倒是被牢牢的控制住了。
  董嘉怡回南洋之后,办公室的禁烟重任就交给了尚芝,小丫头别看柔柔弱弱的,但执行起來却是丝毫不留情面,尚振声、大头、沈胖子可是每一个敢在她面前点烟的,就连林笑棠也是深有忌惮,不为别的,就是因为她是奉了董嘉怡这个老板娘的旨意行事的。
  尚振声看着林笑棠的愁眉苦脸,顿时笑了,“佑中,你也别愁,看你的样子,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了,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去泰国一趟,将你和嘉怡的事情今早定下來,也省得那边董老爷子一直挂怀,再说,嘉怡也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自打她走之后,虽然人不在上海,但你也知道,咱们这里上上下下可是有她不少耳目,你是在忙着正经事,她也不是不知道,这段时间,什么补品、药品的可是沒少寄來,弄得我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
  林笑棠满是感悟的点点头,“我也想去泰国啊,可这一大摊子事情,还有这么多兄弟,总不能说走就走啊,日本人已经对英美宣战,接下來,法租界虽然沒有进驻日军,但七十六号和宪兵队目前已经开始在法租界公开活动了,可以想到,下边咱们的工作难度更大了。”
  尚振声深有同感的点点头,随着日本人全面占领上海,七十六号对林笑棠的打压力度将会越來越大,李士群目前还沒回來,吴四宝还在被看押期间,这就给了林笑棠这边一个难得的的喘息的机会,也使得他们能够想出办法來应对接下來的困难时期。
  现在,唐生明已在南京站稳了脚跟,他的夫人徐來则留在上海主持“风华电影公司”,其中,林笑棠分别暗中给了佐佐木和大谷和也、庄崇先、唐生明各一份暗股,风华也作为走私生意的一个保护伞,得以通过将电影拍摄推广到沦陷区的各个角落,保障了走私物品的运输。
  唐生明已经和周佛海接上了头,但周佛海还是在观望,李士群和丁默村的争斗平息之后,丁李二人都滞留南京,周佛海始终还是沒有接受唐生明的建议,在他看來,目前李士群在日本人的支持下如日中天,就连汪精卫也忌惮他三分,而丁默村虽然之前风光一时,但现在已经成了落水狗,如果这时候自己大张旗鼓的支持他,未免会得罪日本人,所以他迟迟不肯表明态度。
  也因此,从南京传回消息,丁李二人被各打五十大板,软禁了两个月,接受伪政府党部的学习、培训。
  之后,李士群在影佐祯昭等人的支持下,已经拿下了警政部长的宝座,可以预料,他的权势将再一次膨胀起來,而吴四宝出狱也只是个时间问題了。
  注一:不自由、毋宁死,释义为如果不给于自由,那不如去死,源自于苏格兰裔美国人帕特里克亨利于1775年3月23日在殖民地维吉尼亚议会演讲中的一句话。
  帕特里克亨利是弗吉尼亚殖民地的成功律师,是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自由主义者,杰出的政治家、演说家,被称为“美国革命之舌”,也是《独立宣言》的只要执笔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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