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乱夜

  同一时刻,高强却也正在迈步走出蔡京府邸的大门,没来由地连打了几个喷嚏,心想不知是谁在惦记着本衙内?要是个美女的话还罢了,就怕是被蔡京那老狐狸惦记上了,担子可不轻啊。
  走下台阶之时,高强回头看了那朱漆大门一眼,心中忽地泛起一个怪异的念头来:不知百年之后,那些“后世”的历史学家们会如何记载自己和蔡京的本次会面呢?倘若是仍旧列名奸臣传,估计就是“二贼当日一会,臭味相投沆瀣一气,朋比为奸颠倒朝纲”,如果乾坤倒转大宋国祚得以延续,那恐怕就是“京时适罢相,因私谊得遇殿前都指挥使高俅子强,与语大奇,奇略遂出,京之复相,强有力焉”,再不然自己他日飞黄腾达,地位更在蔡京之上,那就单独列一传给自己拍马屁,蔡京传里就只说“京因高强之力复相,语在高强传”了吧?
  “嘿嘿……”高强想的出神,不由笑了出来,惹得身旁的燕青和许贯忠都是小吃一惊,齐声问道:“衙内因何发笑?”
  高强笑而不答,只把手一挥,当先回府去了。原来他忽地想起从前看的架空玄幻小说来,里面主角发迹的时候每次都是说:“历史的洪流在这里陡然加速,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了。”
  “却不知我会被带到哪里去呢?哼哼,还真是期待啊……”
  是夜,高强在老爸高俅的书房里一夜长谈,父子二人秉烛夜话,定计于东窗之下,不知天际之既白。
  次日清早,高强双眼布满了血丝,却赶在练功之前找来一众党羽,一一吩咐之后,各自都分头行事去了。不过当日高强自己却因疲劳加迟到,被两位师傅狠狠折磨了一番,尤其是鲁智深,听说那几个明教教徒被请入了赵挺之的相府,自己无缘与那宝光如来邓元觉谈论佛法妙打机锋,不由得大动无名,除了各种练习分量加倍,额外又叫高强顶了半个时辰的禅杖,说是练习腰力云云。
  是日,监察御史沈崎当殿上奏,称:“……今当十之议,固足以纾目前,然不知事有召祸,法有起奸,游手之民,一朝鼓铸,无故有倍称之息,何惮而不为!虽日斩之,势不可遏。所在鼓铸,不独闾巷细民,而多出于富人、士大夫之家,曾未期岁,而东南之小钱尽矣。钱轻故物重,物重则贫下之民愈困,此盗贼之所由起也。伏乞速赐寝罢。”
  这沈崎以正直敢言著称,向来不依附权臣,故此这一奏本事先全无征兆,赵挺之、刘逵等人猝不及防下只能随声附和,左正言詹丕远续对:“大钱之行,本为利民,恐远路客人有积货巨万以上者不便耳。唯蔡京急于王事,不能体谅圣心哀矜,今欲且改做当五为宜。”
  赵佶闻言叹息:“蔡京用法峻急,难怪天降灾异,警示朕心。今当十既然扰民,可令逐次改为当五。钱监停铸当十,悉数改铸小钱。各地私钱皆令限期交纳官藏,以小钱换给之,则既往不咎。倘若一意求利,则以私铸法论之。众卿以为如何?”
  这话都被官家说尽了,臣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赵挺之眼见不妙,眼色连抛,刘逵绞尽脑汁,却也只能补充两句“伏请各地换纳私钱时,官内加二分利与之”。
  赵佶一听要多掏钱就不高兴,不过也知空口白话地说换钱多半在民间效果不佳,立命此项开支由三司转运使筹措,免得这些大臣眼睛盯上内库,随即命待制拟诏,退朝了事。
  晚间高俅回家来与高强说了经过,待说起退朝时赵挺之与刘逵面面相觑时不禁拊掌大笑,连呼痛快。
  高强熬了一夜,又被押着练了一上午的功,连午饭也没吃倒头便睡,这时刚起来就被老爸找来说话,脑子里还有些晕忽忽的,只办得随声附和,脑子里隐隐觉得有件事情不对,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父子二人正叙话间,许贯忠在门外禀报,说道石秀那边传来消息,赵挺之的相府一片声地喊捉贼,逃出三男一女来,看形貌正是昨日被请进了赵府的那几个方腊手下,事情已经惊动了开封府,石秀不敢插手,问该如何应对。
  高强闻言惊悟:原来自己适才就是在担心此事!那赵挺之与刘逵在殿上议事时既然吃了个暗亏,当十大钱之事就这么被蔡京的手下避实就虚地揭过了,心下恼火自不待言,说不得便要拿这几个草民撒气了。
  想到那美貌少女就要落入赵挺之的魔掌,衙内心中不禁怒火升腾:小赵独占了大才女李清照已经令人愤慨莫名了,难不成你老赵还想吃嫩草?衙内我来到这九百年前,没有带上些高科技和第一筒金傍身,落得要去拍权相的马屁地步,这已经够叫人窝火了,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岂可轻易放过?!
  当下高强眼珠一转,计上心头,随即辞别了老爸,叫许贯忠和自己一同去请了鲁智深出来,言道那权相赵挺之仗势强抢民女,徒儿接到消息义愤填膺,意欲前去救人。鲁智深原本就是侠义心肠,又见徒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心中不由大喜,看来自己朝夕熏炙之下,这花花太岁也是能改恶向善的,果真佛法广大无边,能者无所不能,善哉善哉。
  “既有此事,洒家岂可袖手?这便与好徒儿同去看过!”鲁智深卷起僧袍,手持禅杖当先便行,高强二人紧紧跟随。恰好出门时又遇到杨志来寻高强饮酒,听闻此事自然不能错过,从门房随手提了一根杆棒,跟在高强身旁出门。
  一路疾行间,石秀手下的众泼皮将消息流水价送来:那几人行动迅捷,身手矫健,遇到有开封府的衙役或者巡城军卒都是三五下便打发了,赵挺之府中追出来的家人竟是摸不着半点衣角。只是这几人明显不知路途,兼且沿途围堵之人越来越多,显然有些焦躁,出手时也越见狠辣,已伤了几名衙役,现在却是奔大相国寺后园去了。
  高强心念电转,立命石秀众手下开始在城中犯些治安案件,什么踹寡妇门,掀摊贩车,揪小娘子辫子,只是有一件事,须当在众衙役军士面前行事,行事时当聚众,完事后便作鸟兽散。
  这指令一经送出,汴梁城里立刻大乱。石秀果真不愧是市井的豪杰,这短短数日间麾下已经云集了泼皮百余人,当下一齐闹事,声势倒也颇为惊人。此刻时近中元节,各处街市灯火通明热闹非常,正是东京城的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这一下顿时鸡飞狗跳,狼奔豕突,四面的惊叫、喝骂吵嚷成了一片。
  开封府的衙役与巡城军卒见了此状自然愤慨莫名,好不容易宰相府中闹贼,自己等辈有个露脸出头的机会,竟然被这些泼皮无赖给搅了局,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是可忍孰不可忍!当下四处缉捕擒拿,手中铁链抖的呛啷乱响,无奈这班蟊贼甚是油滑,每每快追上时便一哄而散,忙了大半夜却也只拿了几个小鱼小虾。只是等到天明送回开封府,却还没过午便都叫知府大人放了出去,一众衙役都有些不解,却得几个班头每人散了些铜钱,个个闭口不言了。
  这是末节,暂且不说。这边高强见衙役军卒四散,局面一时混乱,那宰相府追出来的家人早没了头绪,象无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心下不由得意非常,又接了石秀命张三送来的情报,说道那几人翻墙进了大相国寺的后菜园便没了声息,忙向鲁智深禀道:“师傅,这几人闯进佛门净地,如此怎生是好?”
  这却是装傻充楞了,佛门净地云云跟别个出家人说还罢了,眼前这位乃是醉打过山门、轰过卷堂大散的花和尚,哪里将这些放在眼中?只见鲁智深光头一拨楞:“洒家正要会会那大和尚,此番却不是恰好?徒儿且随洒家一同便是!”大步流星向那菜园故地赶去,高强一面偷笑一面跟着。
  几人到了大相国寺后园墙外,石秀领着李四上来接着,言说自己分布了十几个泼皮四下守着,寺中未闻有半点动静,恐怕那几人一路边打边逃,到此都有些疲累,恰好这里晚间无人,便在此静候天明再设法出城。
  高强颔首应了,又对石秀夸奖一番,一旁的鲁智深却早已不奈,将身上僧袍脱下,裹了一块石头在内,“呼”地一声扔过墙去,随即便涌身越墙,只听那边“当当”几下金铁交鸣,竟是已然交上了手。
  高强一面赞叹鲁智深心细,越墙之前晓得先探路径,一面却也有些担心,这几人都是好手,鲁智深这般孤身入内可不要吃了什么亏才好。石秀本是个胆大勇猛之人,此刻见衙内关心,正是自己表现的时候,当即抱了口刀纵身上墙,却听身旁衣袂带风声响,杨志也已经拔刀在手一跃而上。
  两人相视一笑,双刀并举合身扑下,园中立时密如连珠的一串响,俄顷却听一人闷声道:“且住!”
  那人方才出声,这边高强也叫道:“且慢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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