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上
几人厮见毕,这大路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吴用张罗着离了大路,行数里路,进了一个山坳,原来是吕方的山寨。这吕方行走江湖营生,折了本钱不得还乡,仗着自己有些武艺,便在此啸聚落草,行那打家劫舍的勾当,因落草的时候不长,名声还没传开。
郭盛却是一般,也是过不得日脚,便想要落草为寇,哪知两人不约而同,都看上了这济州和青州边境的一块地方,两个互不相让,便斗了一场,不分高下。也是凑巧,两个都是好使戟的,打了一场反而打出兴致来,郭盛便在左近寻了个落脚之处,每日来与吕方斗戟,两个一连斗了十余日,兀自难定胜负。
“小可奉晁盖哥哥将令,离了梁山,带一伙喽啰来迎宋公明哥哥,走到此间,正逢着两位又在斗戟,也是小可多事,将铜链来打散了,又说了自己来历。这两位久仰宋公明哥哥大名,听说小弟乃是梁山的好汉,先就喜欢,次后听说要迎接宋公明,都说要见上一见,这么着,便在此间相候,每日只望哥哥来。”吴用将一向的事情说了一遍,宋江这才恍然,深谢梁山众兄弟和吕方郭盛两位的抬爱。
吕方郭盛两个见宋江在吴用面前大有体面,暗想此番成事矣!他两个流落江湖,都想找个稳妥的大山寨投奔,官兵来剿时也好有个照应。只是左近数百里内都没什么高山峻岭,盗匪无处藏身。只有梁山仗着八百里水泊,乃是天险,官兵无法靠近,因此山东群盗渐渐都投奔那里去。
他两个打来打去,不过是想要个栖身之所,现今遇到了梁山的军师,哪里不上赶着巴结?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当下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意也都明了。都向宋江施礼,诉说平生渴慕之意,把宋江夸地如当空皓月,自己便是那天边繁星,今日一见,足慰平生矣!
宋江谢过了。吴用却笑道:“哥哥,小可迎到了哥哥,却是运气!晁盖哥哥不知哥哥要发配哪路去,索性叫众兄弟一起下山,将济州府往各处去的大路都看住了,只等哥哥前来。小可却不是好运道?”
众人听了,都一起大笑,说正是如此,今日之会,足显义气深重。当时吕方泼出家底来,杀牛宰羊,又取出酒来款待群盗,那一些小喽啰也都得了酒食。江湖上好汉讲究的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银。如此虽然不是买卖开张,金银没得分,不过酒肉管够,喽啰们自然也都乐得快活。
几个头领坐了上席,公推宋江做了尊位,桌上排满酒菜。无非鸡捡那肥的,酒捡那醇的,盘叠盘碗碰碗。摆的丰盛无比。那两个公差不敢寸步离开宋江身边,也弄两条凳子在桌边坐了。倚着宋江的颜面,那吕方郭盛等却也看觑他,劝了两杯酒,这等官差与强盗共饮一桌,其乐融融的景象,百不一见。
众人吃了回酒,宋江听了吕方郭盛二人地来历,把眼色递一个给吴用,吴用自然心领神会,原本他已经与吕方郭盛达成了默契,要收这一股好汉入伙,当下便道:“既然如今接到了公明哥哥,少不得要请哥哥上山去,晁盖哥哥并众家兄弟,时常念起公明哥哥的好处,如今哥哥既然落难,何妨就梁山入了伙?”吴用这一下其实甚为阴损,当着两个公差的面说出招揽的话来,宋江若是答应了,这两个公差性命难保,便是宋江的投名状,杀了押解的官差之后,自然只有一条路做贼了。
宋江心计深沉,对于官场与绿林地黑幕又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对吴用的这点肚肠,心中实如明镜一般。虽然早已得了高强的命令,要上梁山去设法夺权,做那盗匪中的魁首,不过他日后还是要招安地,自然不肯绝了自己后路,当即假意正色道:“吴学究,非是宋江要辜负众家兄弟一片美意,家父年迈在堂,临行前曾经谆谆嘱咐于我,教我好生做人,不可一日入了盗伙,祖宗灵台上须不好看。若是宋江孤身一人,顾着众兄弟的义气,自然前去入伙,只是家父年迈,倘若知道宋江忤逆不孝,气出个好歹来,则宋江纵然万死莫赎。这中间实有偌大难处,望众兄弟见谅。”
那两个官差也知道自己的处境,见宋江不肯从贼,都是心中大喜,嘴上可不敢说出来,只把眼睛在那里骨碌乱转,一会看看宋江,一会看看吴用。
吕方郭盛原本早知道宋江大名,都听说他是山东道上第一号奇男子,如今见他坚持不肯上梁山入伙,不由得有些失望,只是宋江抬出老父作为幌子,他又素来有“孝义黑三郎”的绰号,可见其意甚坚,想想无法解劝,气馁的很。
吴用到底是狗头军师计策多,眼见宋江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当下也不坚持,笑道:“宋哥哥孝义为先,小可也是景仰的,如今权且不提入伙之事,只今晁盖晁天王与众兄弟上了梁山之后,时时念着哥哥的好处,如今哥哥即将远离,不可不上山去见过众家兄弟,吃几杯水酒,也好上路。”
宋江沉吟片刻,点头道:“如此这般,却也使得。”
见他答允了,吴用等人尽皆开颜,呼卢喝雉又喝了起来,吕方与郭盛又在那里较劲,却不是斗戟,乃是斗的酒令,直喝了个昏天黑地方散。
次日起来,吕方郭盛指挥着喽啰们收拾细软金珠,其实他们在此占山没有几日,并没有多少细软可以收拾的,只将劫来地许多乱七八糟货物堆了几车,大队闹哄哄地下了山,一把火将这小小山寨给烧了,寻路往梁山泊而来。
等到这一队远去,道旁树林中钻出几个人来,都是行商打扮,为首的正是石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