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除夕烽火
雪花依然飘荡而下,伴着街头巷尾的几声犬吠,新年前夜的金陵城显得分外空寂。
赵闲牙齿上下不停打架,瑟瑟发抖的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忙套了几身衣服感觉才舒服不少,一场刺杀加上冬泳,还和怡君挨饿受冻僵持了半晌,早已经身心疲惫,可那两个杀手还活着,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大半夜找过来宰了自己,赵闲只能摸到黑虎营中,和胡一刀挤在大通铺上睡了一晚。
翌日,也就是年三十了,金陵城到处都是锣鼓鞭炮的响声,透着股喜庆的气氛。军中也放了假,只有几个站岗的兵在城墙上留守,大部分人都跑到了城里逛灯会,连没事就找赵闲麻烦的岳季恒,今天也颇为大方的给黑虎营发放了些酒水肉食。
赵闲一大早便急匆匆的寻来医药治疗了自己的伤势,顺便跑到向军中上报了遇刺的事情,虽然只是火头军的头头但也算是个官,大过年刺杀朝廷官员是件大事,金陵衙门立刻调查起来,可人家既然有备而来,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找到凶手。
赵闲不得不重新把自己的火铳配制好,然后又通知黄天天一声,让她没事就不要乱跑了,可黄天天见到赵闲受伤,反而更加紧张,非得跟着赵闲不肯离开,赵闲劝了半晌不肯听,只能强行把她送回去。
赵闲和黄天天走出军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虽然天空仍然飘着小雪,却没有打扰到除夕之夜的热闹。赵闲见街上没有太多人注意,加上黄天天穿得男装,便趁她不备,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黄天天吃了一惊,脸臊得通红,挣了两挣没有挣开,不禁红着脸低声嗔道:“赵闲,你这是做什么,大街上这么多人。”
赵闲嘿嘿一笑,轻声说:“今天可是大过年,咱们去酒馆儿吃些好的,就当年夜饭了。”说着拉着黄天天在街上转悠起来。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赵闲还穿着铠甲腰垮长刀,就算遇到那两个杀手也有一搏之力,赵闲倒也不是很担心。
黄天天虽然有些害羞,不过天色已黑,别人也看不见自已脸面,小手儿便任由他握着,温顺地随着他走。
赵闲和天天踏出酒楼时夜色更深了,细细絮絮的雪沫儿缓缓飘落下来,让他因为喝了酒而显得微微胀热的面孔十分清爽。
城墙垛口上,赵闲抓起一捧积雪,团成了一个雪球,使足了力气,狠狠扬向城外茫茫夜色之中,可惜用力太大,脚下被巡城士兵踩得冻结的路面也很滑,几乎将他摔倒,扶住城墙才稳住身子。
黄天天看到赵闲狼狈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地道:“你又发什么酒疯,摔下去可没人救你。”
赵闲回转身来,轻轻捏了捏她结实光滑的脸蛋儿,坏笑道:“心疼相公了?”
“想得美。”黄天天嘟了嘟嘴儿,却逃不过赵闲星般闪亮的眸子,随着赵闲的脸庞越来越近,她脸蛋儿忽然变得越来越烫,尤其赵闲的嘴里还有淡淡的酒气。
他,他莫不是要亲我?黄天天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心中不觉又是害怕又是欣喜,慌乱得身子都有些抖了起来。
就在这时,赵闲忽然看到一束火苗蓬然从她两颗又黑又亮的眸子里闪烁起来,黄天天却微微愣住,表情慢慢转为惊骇,瞪大了双眼,从赵闲的肩头直望过去,愣愣地注视着远方。
赵闲觉得不对劲,霍然回头,城墙东西两头各有一座烽火台,此时东侧的烽火台已经点燃,烈火熊熊,远远的,蜿蜒的城墙延伸还有几点星火闪耀。
他再向西看去,便在此时,西城墙上的烽火台也轰地一声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势猛烈,紧接着向西更远处的山脊上的烽火台也点燃了,向着更远方传递过去。
“敌袭!”一声尖锐的吼叫,在寂静的夜空传出老远。
我操!不是吧!赵闲大惊失色,大过年的你不好好在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竟然这个时候跑来打仗,这不是要人命吗这。
黄天天从未见过烽火,但是却已无数次听说过,自然知道点燃烽火台意味着什么,小脸顿时煞白,呆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赵闲倒是惊讶多于骇然,受到后世的熏陶,在他想来,北齐就是长江以北等几个省的爷们,又好客又豪爽,或许打仗很骁勇,可是怎么说也是一家人,心中也不是那么紧张。
不过毕竟现在还是敌对的两朝,赵闲不会天真地以为人家万一攻进城来,会对自已手下留情,当下急忙拉起黄天天的手向城墙飞奔而去。
此时城门紧闭,城内的居民也早已因为烽火而纷纷涌出家门。北齐率部越江袭边,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大多数时候他们是开春再来的,对于金陵这种较高大的城池,他们坐船无法携带太多攻城器械,仅仅是为了敲打大梁一番,正常情况是不会冒着巨大伤亡攻城的。
但是通常小规模的战事,是不会启用烽火台传讯,今晚这情形显得有些特别,加上不同寻常的时间,似乎是抱着某种目的而来的,这些百姓岂能不感到惊慌。
军中将士虽然并没有什么准备,毕竟是都是军人,一听到北齐来犯的消息,不管是喝酒逛窑子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好就急匆匆地往军营奔去。
金陵驻军有三万,由陈庆贺两个副将军率领,两名副将军此时负责东西两方,而正北则由陈庆负责,可惜陈庆今天被金陵官场的众位大老请去喝酒了,顺带给大部分将士放了假,那会料到北齐突然袭边,吓的鞋子都没穿骑上马就直奔城北而来。
遥遥远处,黑夜中亮起了一点点火把,接着越来越多,以星火燎原之势,铺天盖地的慢慢压了过来。
陈庆还没赶回来,监军宁墨倒是先来上了城墙,他干这个可是老本行,当下一面派探马同最近的几驿站取得联系,打听进一步消息,一面派人快马加鞭赶去周边府城求援,周时又着人通知岳季恒,要求所有人员配戴刀枪,随时准备出城迎战。
赵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出城迎战?酒喝多了吧?人家密密麻麻的打了过来,现在城墙上才几个人?
但是碍于身份太低微,赵闲也没有作声,站在一边眉头紧蹙的望着城门的星火。
岳季恒倒也不亏的他将门虎子的身份,传达命令的人还没下城墙,他就急匆匆的跑了上来,冲后边嚷道:“本将军的盔甲、裂马槊呢,赶快拿来!”
说罢扭头看了看赵闲一眼,温怒道:“你还站这里干什么,赶快去烧火做饭喂马配鞍,多去抓些大夫回来准备着。”
这时两个亲兵和阿蛮捧了鳞甲、扛了一杆马槊走了出来。岳季恒脸上还带着口红印子,也不避嫌就在城墙上解下文袍开始换起衣服来,将铠甲披挂整齐,让阿蛮持着马槊,急匆匆往城墙下跑去。
马槊的制造有非常多的讲究,用的柘木为料,把细蔑用油反复浸泡,泡得不再变形了,不再开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而这个过程耗时将近一年,一年之后,将蔑条取出,荫凉处风干数月。然后用上等的胶漆胶合为一把粗,长四米的杆,外层再缠绕麻绳,涂以生漆,裹以葛布,直到用刀砍上去,槊杆发出金属之声,却不断不裂,如此才算合格。整支槊要耗时三年,并且成功率仅仅有四成,造价高得惊人,自汉以来,马槊一直是世家出身将领的标志。
岳季恒这杆定然是精心准备的,马槊颇为漂亮,长近四米,前装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虽然横持在半空中却如秤杆般两端不落不坠,配上漆黑的铠甲到颇有几分威风的味道,可惜他身高低了些,没骑马总觉得有些别留。
宁墨面色凝重,看着沉默铺天盖地的星火,他目光微微闪了一下,瞟了瞟正准备离去的赵闲,突然开口道:“赵都统,你等等。”昨天辅国堂的两个所谓的高手,却连赵闲伤都没伤到反而自己瘸了一条腿,宁墨被气的够呛,现在北齐正好来犯,他突然有了主意。
赵闲闻言一顿,忙回身道:“大人有何指示?”
岳季恒也停下身子,奇怪的瞟了宁墨一眼,这种时候不准备迎战,还想干什么?
宁墨面色凝重的看着军营中急匆匆集结的军士,人数根本不齐,估计只有三千余人,他便道:“赵都统,现在战况紧急,恐怕容不得半点耽搁,你马上把黑虎营的军士调出来,随岳将军出城迎战。”
什么?你脑子没毛病吧?赵闲大惊失色,他黑虎营里面的人都是待罪之身,就算放假也不能随便出去的,所以现在四五百人都呆在营中吃年夜饭。
这些人平时挨饿受冻缺乏训练,年龄参差不齐,除了烧火做饭啥都没干过,让他们出城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赵闲心中气急,脸上却不能露出不满,而是抱拳道:“大人,贼酋犯我边界,定然有备而来,当下军中将士大未归,仅岳将军和卑职的兵马,出城迎战必然无法阻挡,金陵城高墙,我们完全可以依城而守,等待援军。”
宁墨冷哼了一声,指着城外越来越近的火光,含愤道:“北齐贼子犯边,势必掳获百姓随行打头阵,让百姓来架设云梯攻城,我等如何去守?那可都是大梁的子民哪,难道要让我的担当着屠杀乡亲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