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梦嗅桃花香

  璧月琼楼,月下花间,凉风习习,暗香隐隐。
  清辉之下,奇花异树之间,坐落一亭阁,窗开四面,垂挂金织纹绡帐,阁内席地铺陈紫红暗纹锦毯,内设四方朱漆矮几一案,案上摆放着时鲜瓜果和琼瑶佳酿。风拂动纱帐,果香酒香四溢。
  阁内人影交错,语声喁喁,欢声曼曼,粉色帐幔间,隐见白衣男子,举止飘逸,仪态温雅,风华有如云上仙君。有美一人,卧于其膝,青丝铺陈如锦,隐约间露出秀美的一截脖颈和细腻如白瓷的肌肤。
  女子身侧,更有男子红衣似火,眉目妖娆,一手执杯痛饮,一手撑于身后,微仰着脸,半卧于锦毯之上,姿态撩人,眼波流转,不时落在女子身上,动静之间,勾魂摄魄。
  隔着案几,对面坐着二年轻男子,皆执杯慢饮,一灰衣男子,眉目忧郁,别有风华。一玄衣男子,面目呆板,却自有一股千帆过尽阅尽沧桑的积淀气韵。
  俊男美女,把酒言欢,良辰美景,足可入画。
  暗处却别有伤心人。浓郁的树影下,隐约勾画出一男子的身形,修长挺直,如同伫立风雨的山石,岿然不动,露水打湿了他深蓝色的长袍,可见站立已久。
  阴影下,他的面容几不可辨,只有风摇动树影的刹那,犹如惊鸿一瞥般,见那琉璃般脆弱的面容上盈满的哀伤与落寞。
  他似是痛极,手紧紧揪住心口处的衣衫,那里早在不知不觉中濡湿一片,黏腻的血腥飘落风中,连夜色也似被侵染了一分血色的哀伤。
  “小云儿……”若有还无的呢喃逸出唇间,回想今日归来,她对自己的视若无睹,宝湘只觉得心如刀锥。手上不仅用力一按,心口的刹那剧痛,却让他更加黯然。
  七年了……这些年,他和原风息他们一般,竭尽所能,变成她手中的利刃,剑锋所指,所向披靡。可从来,她的眼中都没有他,不曾为他停留半分,哪怕他为她征战天下,出生入死。
  此次的任务亦是九死一生,却也终不负她期望,顺利完成。如今天下大定,四海升平,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的任务。她或许再也不需要他。
  原风息隐隐透露,要他将手中的暗部交出来,是她授意的吧。
  七年的等待,换不来她一个回眸。
  若早知当初的一意孤行会让自己与她之间的距离变得更遥远,他一定不会强迫她。若当初没有强迫她将自己纳入后宫,今日结局会否有所不同?
  “呵……”无声的笑,苦涩万千。时光不可倒流,一切都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奢望罢了。心痛如绞,手掌之间,鲜红汩汩,缓缓从指缝滴落,他却毫无所觉。
  空气静默到令人窒息。忽而,风动,他微抬眸,却见那纱帐轻分,原风息等人依次走出。宝湘忙地屏了呼吸,唯恐气息泄露让他们得知自己的偷窥。
  四人离开,却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宝湘怔然而立,目光不离那亭台,唯恐错眼便错过那朝思暮想的人儿。
  然,过了许久,不见原风息等人回转,亦不见她出来。宝湘失落之余不免有些担忧。虽说经过这么些年的努力,那些暗中潜藏的魑魅魍魉几乎清除殆尽,然难免会有漏网之鱼。
  忧思间,却见阴影间猛然窜出一道矫健挺拔身影,朝那亭台掠去,宝湘不禁心头一紧,想也未想身形已飘飞出去,恰恰将那人阻拦在纱幔之外。
  “是你?!”宝湘冷冷一笑。
  来人一身金色蟒袍,身材高大健硕,长发披散,额束宝石抹额,面容冷峻,气势狂野,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冷冷与宝湘对视,满是不屑,“好狗不挡道!”
  宝湘目光朝里飘去,看见阁内伊人斜卧毫无动静,竟似睡着,不禁心中惊疑,小云儿莫不是喝醉了?
  唯恐吵醒佳人,不禁压低嗓音:“你来作甚?”
  轩辕烈海不屑冷哼:“与你何干?!”
  “我是她的妃,而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她之事,怎会与我无关?!”宝湘冷眼以对,神色沉沉。
  “哧!不过是个惯用卑劣手段的卑鄙小人,她何曾将你放在眼里!”轩辕烈海一拂袖,反唇相讥道。
  “你亦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宝湘轻哧,“当初她需要襄助之时,你不曾出现,如今倒来痴缠,果然不愧是禽兽出身,脸皮够厚!”
  闻言,轩辕面色一紧,神情僵硬暗沉,一时却没有反驳。当初她夺取天下,他却始终没有露面,个中隐情,苦楚自知。
  他失踪多年,父王好不容易寻到他,不顾他反对将他带回兽族软禁起来,对于她夺权之事竟袖手旁观。此事一直是他心中隐痛,此时再被揭开,令他十分难堪。
  然想起此次来的目的,轩辕只得将此事揭过:“听说、她要选妃了?”
  宝湘眼皮一跳:“这与你何干?”
  “怎与我无关?!”轩辕有些激动地低吼,目光灼灼逼视:“难道你们都不在乎?将有更多的人来分享她的爱……”
  “与你无关。”宝湘心中烦乱,愈发不愿与他就纠缠,冷声道:“你走吧。”
  轩辕略微一怔,“我不走。我心悦她,我要、留下来。”
  宝湘抬手一指,目光如狼,恨不得将他一口吞了:“心悦她?你不配!你可知昨日你父王又来寻她了。”
  轩辕闻言一震:“父王他”
  “是的,他又来了!你的‘心悦’已然给她造成了困扰。明明是你痴缠不放,你父王却把这一切怪罪到她头上。轩辕烈海,你还是好好回去继承你的王位,赶紧娶妻生子罢,别再用你那所谓的真情给她增加不必要的负担!”
  “我”面对他咄咄逼人,轩辕从未如此刻般感到无力。作为兽族唯一的继承者,他有必须背负的责任。然,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宝湘见他无言,却又不甘放弃的样子,神色愈冷,声音如冰:“你既想成全自己的忠孝,又想得到她的爱情,未免太过贪心!如你这般自私自利之人,不配站在她的身边!”
  轩辕心头闷痛,霍然抬眸,沉声反驳:“那你呢?挟恩以报的卑鄙小人,你又有何资格留在她身边?!”
  宝湘面无表情,默了半晌,忽道:“听说,你的贴身宫女有孕了?”
  轻轻一句,如同惊雷炸响,轩辕浑身一颤,面色一白,瞪着双目,神色几分恍惚、几分僵硬。
  宝湘嘴角轻勾:“这样的你,还有资格留在她身边吗?”
  轩辕张了张嘴,却无从辩解。说那只是个意外?如此苍白无力的辩解……何况,那女子如今被父王严密地保护起来,如无意外,她将顺利诞下他的子嗣。这样的他,还有资格追求她吗?
  不理会失魂落魄的轩辕,宝湘转身,拨开纱帐,走入阁中。
  轻纱摇曳,青鼎之中,香烟袅袅,云意靠着一方锦枕,安然侧卧,三千青丝如云般披散在枕侧,微醺的颜,如桃花带雨千般艳。静谧的景、瑰丽的颜刹那交错在他眼底,成了颠倒众生的风景。
  宝湘不禁屏了呼吸,唯恐惊醒了这梦幻般美好的一幕。
  怔立良久,帐外的轩辕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宝湘如梦初醒。悸动的心,牵引着他朝她慢慢靠近,轻轻跪坐在她身前,以一种卑微而珍惜的姿态,饱含深情的眼眸深深凝注在她身上。千言万语,倾注在这无言的凝视。
  多久,不曾这般靠近她……多久,不曾这般注视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掬起一缕秀发,熟悉而陌生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似桃花般绮丽甜美。
  心跳如擂,血色肆无忌惮地侵染衣衫,胸臆间填满了酸涩甜美又微痛的情绪。他一手按上心脏,这次任务的代价,几乎要了他的性命。若那剑再偏左一分,也许,他此刻就不能嗅到这醉人的芬芳。
  将她的发丝贴在脸侧,微阖眼,他的神色恍惚而满足。梦嗅余香,此生足矣。
  许的他的举动惊醒了她,但听得一声嘤咛,她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眸。
  宝湘呼吸一窒,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她……醒了……
  他动也不敢动,瞠目结舌,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她,那微醺的、迷离的眼神一点点凝聚到他脸上。
  “你”她微偏首,酡红的面颊似妍丽的桃花在轻颤,微挑的眼,水光莹然,妩媚不可方物,却又带着一丝孩童的懵懂,令他方寸大动,直恨不能将她狠狠拥入怀中,肆意亲昵。
  可是他不敢,甚至做好了被她横眉冷对的打算。她对他,从来这样,以一种决绝的姿态来漠视他的一切。是比疾言厉色更令人锥心的方式。
  然,出人意料的是,她竟又缓缓合上眼,似困顿不堪又沉入睡眠。
  宝湘不禁轻轻舒了口气,缓缓放开那丝滑得令人眷恋不已的秀发。不舍的目光流连在她面容上,他知道自己该离开。这次是侥幸,她醉了。
  就在他要起身离开,手指却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一握,宝湘不禁颤了颤,惊愕的目光转到她的脸上,却见她闭着眼,神情恬然,脑袋轻轻向他靠了靠,理所当然地将他的手枕在柔嫩的小脸之下,轻轻蹭了蹭,如同黏人的猫儿似的,令人生怜。
  突如其来的幸福,让他心跳欲止,脑袋顿时空白一片。
  良久,他从恍惚找回神智,低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她。空气里有酒香流动,让他似乎也有些醉了。
  月光迷蒙,夜色静好。
  如被蛊惑,他情不自禁,慢慢俯身,吻上那浸染着桃花香的嘴唇。
  ------题外话------
  姗姗来迟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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