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合围
伪军敢死队接二连三的对我军阵地发起自杀式冲锋,但每一次冲锋都被战士们干净利落的打了下去。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特别是伪军敢死队与我军敢死队之间互拼互杀,勇气就更加重要,所以在伪军敢死队第一次被战士们打了下去之后,我就知道伪军想以敢死队这种战术占领我们的高地是不可能的。
果然,有了第一次的失败之后,伪军敢死队的冲锋一次比一次弱,给我们的压力也一回比一回小,再加上这种互相抱着炸‘药’包和集束手榴弹冲锋的战术,在山顶阵地上的志愿军明显就占了许多地理上的优势,所以直到天‘色’入黑时伪军敢死队也没有任何进展,最后只得无奈的放弃了冲锋稍作休整。
伪军在休整的时候并不愿意让我们好过,他们总是在部队撤下去的时候马上就把成片成片的炮弹打上了我军阵地。他们这样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对于被我们围困难在包围圈里的他们来说,这些炮弹反正也带不走,尽可能多的把这些炮弹打掉即可以让他们减轻负担,又可以避免炮弹被志愿军缴获,还可以造成驻守585.2高地上的我们一定的伤亡,再不济也可以让我们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可以说是一举数得……
在战场上的敌对双方,总是会尽一切的努力折磨对手让对手难受这道理我虽是明白,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诅咒了一下伪军:这些家伙为什么就不能让我们好好的休息几分钟呢?征战了一整天的我,全身都被疲劳包围着,特别是全身浸泡在粘乎乎的脏水和烂泥中,让我非常的不舒服。
太久浸泡在水中使我全身都有些水肿,最明显的就是双脚,挤得那得解放鞋鼓鼓胀胀的,一脚踩下去就有一种要把鞋子撑开的感觉。同时双手也起了一层层白‘色’的褶皱,特别是扣扳机的右手食指,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手中和过于频繁的扣动扳机的原因,皮‘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磨掉了一层,隐隐‘露’出了里面的一段森森白骨。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在与伪军作战的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这些,那时我们只想着用最快的速度扣动扳机‘射’出子弹,尽一切努力把伪军挡在我们的火力之外。而一旦伪军退了下去并给了我们一点喘息的机会后,全身一放松下来,所有的饥渴、疲劳和疼痛就像瘟役一传染了整支部队。战壕里的战士们几乎是在伪军撤下去的同一时间瘫软了下来,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并且干粮带里就有炒面,但却没有人愿意动一下
虽说我也是个老兵,在之前的战斗中也经历过不少艰苦的战争,比如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行军,比如在坑道中承受美军连续几天不间断的轰炸,再比如说在上甘岭凭着坑道与敌人进行周旋……
但我却觉得之前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没有此时此刻这么难熬,究其原因我觉得有两点,首先是全身的浸泡在脏水中让我很不爽,更重要的是我知道战争很快就要结束了。人人都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难忍受的,我现在总算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自己,再撑一会儿,再撑一会儿战斗就会结束了,可是另一个声音又会躲在角落里哭泣……我真有种想哭的感觉,真想在这轰鸣的炮声中放声大哭,大声叫喊着:我就要撑不住了,干脆给我个了断吧
但我知道自己不可以这么做,因为我是个团长,我手下还有几百号人。我想,他们此时也应该像我一样在崩溃的边缘,他们的眼睛正紧紧的盯着我并以为我榜样,如果我这么做的话,战士们的信心和勇气很有可能在这一瞬间就完全崩溃……
黑暗中有几名战士陆陆续续的沿着‘交’通壕冒着炮火跑了上来,他们应该是刘顺义安排上来抢救伤员并替换过度疲劳的战士的,但是因为天黑和彼此都裹在烂泥中的原因,所以互相都没认出对方。我在恍惚中只感觉到这几名战士的身影和动作十分熟悉,但却没有力气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喊上一声,就这么看着他们从我面前走了过去
“崔团长是崔团长,崔团长在这……”
突然有一名战士发现了我,一声叫喊让那几名战士纷纷回过头来聚在我身边,这时我才意识到他们是来找我的,接着再定睛一看,才发现是李平和、林雪和金秋莲三个人。
金秋莲也不管别人怎么看,同时也不顾我会不会反对,拉过我的手反身一扯就把我背到背上,猫低了身子就往阵地下方跑。
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大胆而且略带着点野蛮,想到什么马上就动手做。我相信林雪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的也会是这样,但她的‘性’格却让她迟疑不决,于是就让金秋莲给抢了先。
也许是因为金秋莲做过很长一段时间卫生员的原因,对背着伤员下阵地轻车熟路,不过一会儿就把我背进了一个防炮‘洞’里。我注意到这个防炮‘洞’是新挖的,能容得下十几个人,而且还用一排排的原木支撑着。煤油灯昏暗的光线照亮了坑道里的五、六名战士,也像我一样有气无力的,其中还有一部份人受了伤,一看就知道是刚刚从战场上让人给背回来的。几名卫生员正在紧张的替他们清洗、包扎伤口……
我想,这个防炮‘洞’是在反斜面待命的战士们将坑道加固起来用于容纳伤员的地方,看来在我们与伪军敢死队作战的时候,他们也没有闲着。
只是……我很快就想到,这防炮‘洞’现在可是一个十分宝贵的地方。伪军的炮弹在外面‘乱’炸一通,而构筑起这个防炮‘洞’的战士却宁愿在外面挨炸,也要把这个可以说是一寸地就是一条生命的防炮‘洞’让给刚从前线上下来的我们
人啊往往会在生死存亡的时候才会显‘露’出他的本‘性’。在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人平时称兄道弟,但在生死关头的时候却毫不犹豫的在兄弟背后捅上一刀。可是在这时候,我感受到的却是志愿军战士互相之间的礼让。
这是怎样的一种礼让啊是宁愿让自己处在危险之中,而要让别人更多一分生存机会的礼让这种礼让又有多少人能做得到呢?即使是亲兄弟也未必能做得到但志愿军战士们却做到了,而且不只是一个两个
我撑直了身子想要坐起来,金秋莲一把按住我不悦的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受伤”我于心不忍的回答道:“把地方让给受伤的同志吧”
“还说没受伤,看你累的那个样……”金秋莲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哽咽起来,别过脸去自顾自的检查我的身体。
“团长”李平和与林雪掀开了防炮‘洞’的黑布跟了进来。李平和急切的把目光转向金秋莲问道:“情况怎么样?没受伤吧”
金秋莲摇了摇头,一边麻利的把水壶往我嘴里递,一边回答道:“跟其它同志一样,饿的、累的”
接着举起了我右手的食指,朝李平和扬了下头,说道:“还有这个……”
李平和看着我那已‘露’出白骨的食指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由自主的就把目光投向了一直跟在他身后不说话的林雪。
和别人一样,林雪也是全身脏兮兮的脸上到处都污渍,只是我还在她的眼中看到了对我的关心,以及恐惧、慌‘乱’和无力。
这不能怪她,做为一名刚上战场不久的新兵,还没打过多少战就要经历这样艰辛的场面,我想不管是谁都会怕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女’的,而且还是一名高干子弟。
我装作轻松的朝她笑了一下,想让她不要为我担心。可是这一笑不打紧,林雪看着我的样子没来由的心中一酸,两行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掉了下来。
正在为我包扎伤口的金秋莲手上的动作明显的停滞了一下,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林雪。林雪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擦了擦眼眼泪望向我们,眼神中带着些不自然。李平和推了推眼镜,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防炮‘洞’里的气氛一时尴尬异常,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嗯哼”李平和用一声咳嗽打破了沉默,对林雪说道:“雪妹,去给团长调些炒面来”
“唔哦……”林雪应了声,低下头从角落取来了一个牙杯倒水,只是似乎心思完全没在手里动作上,以至于炒面都洒出来了好多。
“好了”金秋莲将我的手指包扎好后,看了看其它地方没什么大问题,就偷偷的在我屁股上狠狠的揪了一把,只疼得我呲牙裂嘴的却又不敢叫出声来,只能用目光表示抗议。没想到金秋莲却“哼”的一声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似乎是在向我示威。
在这种情形下捅破了这张纸,倒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不过说实话,这时的我却不怎么在乎她们互相知道这件事,在这生生死死的战场上我连死的心都有了,哪里还会在乎这些感情问题呢所以就算这时候她们两人都不理我,我也会一笑了之。
只有在这种朝不保夕连自己能否活着都无法确定的时候,才会真正明白生命是最重要的,所以这时的我真的无法想像怎么会有人因为爱情的失败而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这样的行为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我们历尽了千辛万苦、尽最大的努力保住自己的‘性’命,捍卫祖国千千万万的百姓的生命,可是他们却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就轻易的放弃了自己的生命
“团长”林雪将调好的炒面递到了我的面前,眼睛偷偷的望了我一眼就低下了头去。
我刚要伸出手去接,却被金秋莲一把抢过,一边大方的舀了一勺到我嘴里一边关心的说道:“你手指受伤了,还是我来喂你吧慢点吃……”
“还是……我自己来吧”看着涨红了脸似乎受尽了委屈的林雪,我于心不忍的瞪了金秋莲一眼,就抢过牙杯狼吞虎咽起来。
半杯的炒面下肚,我感觉到身上的力量也跟着一点一点的恢复过来。只是我有个坏习惯,就是往往吃饱了就会想睡,再加上又是一天多的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直都紧崩着一根神经与敌人作战。这时吃饱喝足了,要命的疲倦就像是势不可挡的千军万马一般袭上了眉头,眼皮沉重得就像粘住了一样,连牙杯都没来得急放下就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团长团长……”‘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叫我,猛地就惊醒了,伸手就抓起了身边的步枪要往外走。
“团长,团长”身旁的几个人赶忙七手八脚的拦住了我:“现在不是出去拼命的时候,要你想想办法做个决定”
“什么?什么想办法?”看着身旁的刘顺义、李平和与李国强等几个人,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赶忙问了声:“什么情况?是不是敌人打上来了?”
“暂时还没有”刘顺义报告道:“不过观察员发现敌人从我们侧翼绕到反斜面集结,也许是想从后面包抄,企图三面夹击一举拿下我们的阵地”
我摇晃了下脑袋好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看着刘顺义在我面前摊开的地图问了声:“我睡了多久了?”
“十几分钟……”李平和带着些歉意回答道:“因为有紧急情况,所以……”
“嗯”我点了点头打断了李平和的话问道:“伪军部队在哪里集结”
“在这,还有这……每处大慨都有两个连队,而且兵力还在增加”刘顺义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地点说道:“伪军的行动很隐秘,他们即不打照明弹也不开探照灯,在朝我军阵地炮击的同时偷偷布置兵力。如果不是我事先安排几名装备有夜视仪的神枪手在各处观察,还发现不了他们的动作”
“嗯”看着刘顺义在地图上标出的几个地点我不由皱了皱眉头。之前我只想着伪军不擅长夜战,但是没想到伪军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得不战,而且他们似乎还找到了夜战的优点。那就是可以趁着黑夜轻松的绕过我军对侧翼小路的火力封锁而来到我们的反斜面。
585.2高地左翼有一条小路,右翼就是华川至金城的公路,如果是在白天,这两条路都在我军火力的封锁之下。特别是那条仅容两、三个人并排而过的小路,我军似乎只需要在山顶阵地上架起两条机枪就可以将敌人阻隔在小路以北。
但是……天黑的时候就是另一番光景了。我们没有办法像美军那样用不间断的炮火来封锁道路,同时也没有那么多照明弹使这两条道路始终处于明亮状态之下。于是问题就出现了,我们无法在夜里对这两条道路实施封锁,使伪军能够轻易的绕到我们的反斜面,甚至从华川路口逃走
当然,我相信伪军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选择逃走的585.2高地还有我们手里,大军要逃走的话那可是排成一条前后都不见尾的长队,我们随便朝山脚下打几发炮弹扫一阵机枪都会让他们受不了
他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像刘顺义说的那样,派突击队绕到我们身后,企图通过几面围攻拔掉我们这枚钉子
伪军的策略显然是十分正确的,反斜面一直都是我军防守的弱点。这一面因为地势低雨水倒灌的原因很难构筑起像样的防御工事,就连战壕也只能挖一个小沟那样的。更重要的还是我军炮兵阵地在北面,以反斜面的作战原理,我军炮兵很难对反斜面进攻上来的伪军构成有效打击……
“二十兵团的同志在什么位置?”我闷声问着,现在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
“在这”刘顺义指着地图说道:“离我们还有八公里,又下雨了,再加上伪军沿路阻截,所以前进速度很慢”
“我们还有多少同志可以战斗?”我又问了声。
刘顺义低下了头,沉重的说道:“战士们伤亡很大,只剩下三百多人了但是战士们的作战意志很强”
这就是志愿军一支两千多人的部队打得只剩下三百多人还没有崩溃,而且还能坚守阵地,这对联合国军来说几乎就是无法想像的。因为以美军的标准,一支部队如果死伤过半的话就可以说是丧失了战斗力。如果按这个标准,我们这支部队早就该解散了才对,可是我们却依然坚守在这里而且没有一个人提起“突围”……
但是很明显,我们现在的形势不容乐观,围困着我们的伪军,每一面都有差不多一个营的兵力。可以说他们每一面都有能力拿下我们的阵地,我们能顶得住他们的围攻吗?还是应该不顾一切的带着战士们突围呢?我不禁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