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信仰

  比起崇拜行为来,信仰是一件远为困难的事情,它不仅需要对信仰的内容有一定程度的认识,而且还需要有某种必要的心灵开启和感悟。
  信仰对于每一个人都是可能的,但并不必然发生,信仰之所以可能,是因为人有一种特殊的认知能力——神圣感,这种神圣感可以有神学的理解,但也可以从哲学认识论找到合理的解释,这二者可以是相通的。
  基督教神学对人的神圣感有最清楚系统的阐述,它认为,人除了感知、记忆和推理之外,还有一个认知官能或机制,加尔文称之为神圣感应。
  对于神圣感应,我们虽然不一定要像加尔文那样把它看成是上帝的形象的一部分,但仍然可以把它看成是内在于人类的。
  基督教哲学家普兰丁格在《基督教信念的知识地位》中这样解释人的神圣感应:在许多不同的环境中,人会在内心产生一种在心里产生造物主的存在和他的至美、至真、至善和至高的感悟,甚至成为一种信念。
  这样的经验是许多人所共有的:“美丽无比的夜空、匉訇翻腾的海涛、**伟大的山脉,无时无刻不与我们的心产生共鸣,小花绽放着芬芳、白杨在风中起舞。”
  宇宙中没有一点是让你不能看出上帝的荣美的,加尔文如是说。
  浪漫主义时期伟大的英国湖畔派诗人华兹华斯在自然中感悟到的便是这样一种难以言说的神圣感,虽然他并不是一位基督教诗人。
  不仅如此,我们做错事时不能释怀的自责,在认罪和忏悔时发自内心的欣喜,都指向至善的神明。
  人落在险境时,会自然向大地和人类的主宰呼求,自然而然地指望上帝会听他的呼求。
  还有,当人饱受冤屈,身历苦难,面临着极大的邪恶,或者准备自我了结生命的时侯,也会向神,向上苍发出悲鸣和呼喊。
  华夏民族常说的“举头三尺有神明”,“人间私语,天闻若雷。 暗室亏心,神目如电”都是这个意思。
  信仰的对象,如基督教的上帝,是在人的普通语言的直接表达能力之外的,因此借助的是象征的语言,对于基督教信徒来说,上帝存在的信念,不是人们选择或决定让它出现的,也不是人们从其他命题推论而来的,而是必然的。
  在神圣感应发生的时候,或是在触发神圣感应的环境中,人们发现这信念已直接呈现于他们,跟人的感知信念、记忆信念和一些先天信念一样,上帝存在的信念是一个基本的信念,是人与动物在灵性上有所区别的主要依据。
  华夏民族的天的信念最接近于这种神圣感应,人不能替天画像或造像,把它变成一个偶像,人能感知天,而动物则不能,善良的人敬畏天,而邪恶的人则不敬畏,因此无法无天。
  既然神圣感应能引发和坚定人对神的信念,为什么还有无神论者呢?既然人能感知天,而还是有人无法无天呢?普兰丁格回应了这个问题:虽然我们有神圣感应,但人类已经堕落了,深陷于罪恶之中。
  这个解释并不声称罪是源于人类的始祖亚当和夏娃的,它只是确定我们人类的确身处罪孽之中,人不信天,我们也不知道它的源头为何,但我们知道确实是已经身处于无天的罪孽之中了。
  罪是情感和认知的扭曲,是悖逆、不信任上帝、不相信天、骄傲和嫉妒,它对情感和认知都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在情感方面,我们的喜好已歪曲了,只爱自己、只爱权力和金钱,不爱上帝、不爱公义、不爱超越的普世心灵价值。
  在认知方面,罪虽然不影响我们关于大自然和世界的知识,但破坏了我们关于自己、其他人和关于上帝的知识,尤其是,罪损害了神圣感应,它在我们心里引发了一个阻力,影响着神圣感应的衍生,把它窒息了。
  因此,如普兰丁格所说,“我们本来是认识上帝的,知道他那奇妙的美丽、荣耀和可爱,但现在这些都严重地失却了。”
  也正如加尔文所说:“来自人类自然本性的礼物已受损,那超自然的礼物则被取去了。”
  因此,无神和无天,怀疑神和天在人类生活中的精神、价值、伦理指引,否认神和天与人类的正义、公正、公义认知的关系,都是罪的后果,它们产生于我们相关认知官能的扭曲、失常(就如同失聪、失忆),没有合理性。
  在普兰丁格的基督教神学中,人类无法从罪中拯救自己,我们必须依靠上帝的救恩,不能指望只靠制度和教育的力量来拯救人类。
  上帝藉圣子耶稣基督的生命,代赎受难和死里复生拯救我们于堕落之中,让我们得以离开罪恶,与他复和。
  这个补救过程,从认知方面讲,需要一个途径,这是一个三重的认知过程:
  第一是阅读圣经,圣经有上帝特别默示,上帝是它背后的作者,它的中心主题是福音。
  第二是接受圣灵,上帝差遣了圣灵,这是基督受难和复活前所应许赐下的,圣灵在内心里邀请我们接受基督教信念。
  第三才是信仰,信仰不只有认知意义,因为--它更修补那沉溺罪海的**的意志,但信仰也是由认知过程建立起来的,认知在基督教信仰中的作用使得它成为一种包含理性的宗教信仰。
  在神学之外,天可以成为对神的自然法表述,把上天当作为一种最后的裁判权威,存在于人类关于正义、公正、公义的认知之中。
  人民的权利如果享有法律的保护,本无需求助于上天,只是在集体或任何个人被剥夺了权利,或处在不根据权利而行使的权力的支配之下,而在人世间又无处告诉时,那就有权诉诸上天。
  上天的权威先于并高于一切人为的实在法,假如执行机关或立法机关在掌握权力后,企图或实行奴役人民或摧残人民,在立法机关和人民之间也不可能有裁判者.,在这种场合,就像在世界上没有裁判者的其他一切场合一样,人民没有别的补救办法,只有诉诸上天。
  人类用上天的认知为自己保留属于一切人类的最后决定权:决定是否有正当理由可以诉诸上天.,这种决定权他们是不会放弃的,因为屈身服从另一个人使其有毁灭自己的权利,是超越出人类的权力以外的,并且上帝和自然也从来不许可一个人自暴自弃,以至对自身的保护也忽视了。
  上天是人类由于理性而获得的一种认知,这种理性终于使人类认识到他们作为人的基本权利,不至于在强权面前成为俯首帖耳的臣民,一个群体中的人们如果集体丢弃或放弃了上天的意识,那就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无以自救的道德堕落之中。
  每一个时代都有一个它自己的堕落的故事,拜偶像无信仰也是这样的一个故事,但不是一个基督教的故事。
  公元前8世纪的古希腊诗人赫西俄德就曾描述过一个从黄金时代到黑铁时代的倒退历程,黄金时代的人--内心无忧无虑,没有痛苦和忧愁,黄金时代并没有延续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远不如第一代种族优秀的白银种族,这些人步入青春期后,只生活了很短一段时间就向愚昧无知屈服了,他们既不能抑制互相敌对的鲁莽暴力,又不愿意崇拜神灵。
  愤怒的宙斯埋葬了他们,并造了第三代青铜种族,这个种族后来也变得很暴力了,宙斯又创造了第四代种族,然后创造了第五代黑铁种族,它包括了赫西俄德本人生活的那个时代。
  这个时代的人们在痛苦和折磨中蹉跎岁月,无论白天或黑夜都无法得到安宁,这是充满苦难和忘恩负义的时代--主客之间不能相待以礼,朋友之间、兄弟之间也将不能如以前那样亲密友善,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的坏人互相掠夺各自的城市,做坏事者总是获胜,强力就是正义,廉耻心已经消失。
  这多么像我们自己时代正在发生的堕落故事,我们整个民族从有天蜕化为无天,甚至无需五代,一二代人的时间即已完成,我们非但没有从对活人的个人崇拜中汲取教训,反而更转而去对死人偶像崇拜,崇拜成为我们的心理习惯,信仰离我们遥不可及。
  我们拜偶像而无信仰,拜偶像只是希望那些做坏事总是获胜的恶人不要伤害到我们自己,而无信仰则又使得我们在恶人面前如此奴性、懦弱,无助。
  没有了信仰的感召和支撑,我们对抵抗的普世价值充满了怀疑,更可怕的是,我们丧失了个人和集体抗争所需要的精神意志,自行关闭了自由心灵通往更好世界的大门。
  摘自娟娟所著《奋斗大传--叶奋韬言行录》在奋韬图书馆的开幕式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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