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蔚蓝的天空下,墨绿的海浪拍击着干舷,溅起浪花变成一片白色泡沫又落了回去。
  绿底黄十字旗帜在桅帆上随着海风卷动着。四十一岁的诺尔·阿思本正站在旗舰“江苏”号的索具上眺望着灵昆岛,伯哥尼、赛维、法贝斯等其他军舰舰长或依或靠在阿思本身后陪着他。水兵在船上来回忙碌着,将一门门火炮拉回后面,擦拭炮管内的污垢。
  翠绿的灵昆岛上火光忽明忽暗地闪现着,几缕黑烟徐徐上升,在半空中汇集成厚重的灰黑云层。在船上阿思本也可以嗅到熟悉的树木燃烧发出特有的焦臭味。刚才他才率领六艘军舰借助初升的太阳掩护对灵昆岛发动了猛烈的轰击。攻击进行的很顺利,可以说顺利的出乎想象,在炮火和火箭猛轰下,灵昆岛如同一座死岛,没有做出任何回击——阿思本所指挥的所有军舰都笼罩在太阳光芒中,从灵昆岛根本无法有效对他的舰队进行观测,同样,也就无法进行有力的回击了。
  习习海风中阿思不屑地撇了撇嘴从索具上跳了下来,虽然在阿思本过来前清国密探已经多次提醒过他,在灵昆岛驻扎有一千多携带了新式大炮的叛匪,但刚才这些匪徒在自己进攻时候并没有发射一发炮弹,也许无能的中国人在看到自己强大舰队过来时都已经可耻的逃之夭夭了!
  “他们过来了,上校!”“江苏”号舰长法贝斯突然手指着灵昆岛的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从灵昆岛方向驶出一艘交通艇,慢慢靠近“江苏”号。交通艇还没有靠拢,有人在上面大声对站在索具旁边的阿思本喊了起来。“上校,岛上没有发现什么人,那些强盗在我们到来之前都逃跑了!”
  “该死,这些胆小鬼真是废物!”阿思本嘴里虽然骂着素未蒙面的温州守军,可脸上却露出高傲并有些不屑的笑意。
  也难怪,一八五八年十一月(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阿思本曾经作为一名舰长,驾驶 “狂暴”号军舰载着前任加拿大总督现任英国全权专使额尔金离沪沿着长江上溯考察新开辟的通商口岸,途经天京、安庆时候均与岸上的太平军炮台发生过冲突。仗着船坚炮利,阿思本根本就没吃什么亏,倒是让阻拦的太平军损兵折将,只能看着英舰到汉口去,在十二月又一路畅通无阻地顺流而下,直达上海。阿思本根本不相信才短短不到五年时间,这些叛匪就有了先进火炮,战斗力大大提高了。果然今天自己一开火,那些叛匪还不是逃的踪影全无?
  “大卫,上来吧,我们到温州去!”阿思本冲着交通艇大声喊着。
  一身鲜红军服的皇家海军陆战轻步兵团一营大卫·贾米森中校营长登上了江苏舰。
  大卫刚登上军舰就板着脸冲船上这些军官说道:“上校,这个岛上什么也没有,只抓到一头到处乱跑的中国野猪。是否将这个俘虏带上来晚上大家好好的吃一顿?”
  “这头野猪还是改善你们陆战营生活吧!”古板严肃的英国军人听了大卫的话哄堂大笑起来,作为始作俑者大卫也裂着嘴跟随大家一起笑起来。
  阿思本没跟随大家一起乐不可支。轻而易举攻占瓯江重地灵昆岛自然是好事情,可自己一开火,对方就撒开脚丫跑的无影无踪,这让他如何消灭自己的这些敌人?!
  “中校,岛上守军什么时候跑的?”阿思本等大家笑的差不多了,看着大卫冷峻地问道。
  “岛上敌人应该是今天凌晨乘着我们还没有合围灵昆岛之际逃跑的。军营中凌乱散落着旗帜、军衣、破鞋、长矛。在伙房今天准备早上给土匪吃的东西撒了一地,另外东海岸我的士兵还发现丢弃的两门火炮。不过火炮已经被破坏了,而且相信这种只能发射实心弹的六磅火炮各位长官都用不着。”
  大卫·贾米森及尽所能嘲讽那些见到英国舰队过来连夜逃跑的匪徒。刚停止发笑的那些舰长再次哈哈大笑。大英帝国是无敌的,这个观点深深地印在这些皇家军人心中,连那些强国他们都不放在心上,何况落后中国的一帮土匪?!
  “先生们,安静……请大家安静!够了,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阿思本自己虽然也很想笑,可想到身上肩负的使命,他强忍住笑意,双手用力地下压几下。“岛上没有居民吗?”
  “村庄中居民早就撤走了,只在街头发现一只乱窜的猪。”
  “上校,看来那些土匪缩回温州了。我们还是到温州好好教训一下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吧。”
  阿思本正跟大家一起微笑着,从后面走过来一个落腮胡子神色严峻的英国陆军上校。
  过来的陆军上校是英国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亨利·麦肯森上校团长,这次他的步兵团跟皇家海军陆战轻步兵团第一营还有一个法国志愿骑兵连一起配合阿思本舰队对太平天国在南方重地温州进行攻击。
  原本阿思本特谴舰队是要先打福州的,可根据各种情报,在福州太平军构筑了完整的工事,同时还拥有大量从国外进口的先进重炮,靠十来艘军舰想要闯进闽江,不能说可能性没有,但肯定要付出重大代价。而且福州城周围聚集了大量太平军,在情报系统被摧毁之前,了解到的就有装备精良部队三万余众,一个月了,谁知道福州那里又增加了多少太平军?让一千多英法联军进攻防备森严的福州,这是不可想象的,习惯了专挑软柿子捏的英国人可不想让自己出师不利!刚好,从各种情报汇集的来看,温州那边留守的部队并不多——除了海防炮兵,温州只有一个装备了滑膛枪的不满编旅一千人,而且这个旅维护社会秩序的时间要远远多于进行训练。如果天下无敌的英国军队对付不了这些乌合之众那也不用作战了。
  阿思本点点头,算是赞同陆军上校意见,“上校,我的舰队将用炮火配合您的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占领温州,女王的旗帜将飘扬在远东大地上。相信对付这些乌合之众上校一定会很好把握这难得的机会。伯哥尼,命令舰队进入瓯江,我们到温州去。”
  说完阿思本朝后面的运兵船望了一眼,让阿思本感到遗憾的是自己运来的这些部队装备还和克里米亚战争时一样,是恩菲尔德步枪,而法国人也好不到那里去,还是米尼埃步枪,这些都是前装步枪,跟自己将要面对的敌人比起来性能上有不少的差距。
  从各方面了解的情报看来,太平军的装备已经大大改善了,可以说甚至比最强大的大英帝国军队装备还要好,威力还要大!后膛枪、后膛炮、飞艇……这些英国都有,可装备部队数量少之又少。这引起了一心想要干涉中国内政的英国政府高度重视,原本英国人在三月份就打算出兵干涉中国了,为了武器方面不落后,匆忙间只能从法国进口一批后膛步枪装备部队,而法国也并不迟钝,在一八六三年四到七月间给部队装备了由安托万·阿尔方斯·夏斯波研制的后膛步枪。
  应该说夏斯波后膛步枪从比较上来说比温州进口的德雷泽后装击针枪要好上许多,只是大面积改装需要时间。而到了七月从中国传来的消息越来越不利于中国统治者,虽然英法联军装备还没有完全改装好,但政府已经忍耐不住了,匆忙间宣布干涉中国内战。这时候部队的换装却还在进行中,阿思本舰队保护的这些陆军装备就全部没有更换过,到现在还使用恩飞耳德前装枪。阿思本现在只能祈求关于中国叛匪装备精良,这只是谣传,后膛步枪赶不上前膛枪好。
  “是,上校阁下。”伯哥尼答应后到前面下达命令去了。
  阿思本内行地看了看灵昆岛两边航道,对大卫道吩咐道:“中校,让您的陆战营回来吧,这里用不着防守。”
  阿思本相信自己舰队的实力。若是真要有什么意外,他的舰队四十来门各种火炮,足以将阻挡自己的一切撕成碎片。而且灵昆岛南边航线江宽水深,想要从两岸封锁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对付一帮土匪士迪佛立将军竟然会动用我们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将军他也太胆小了!”
  亨利·麦肯森上校见各船开始行动,嘴角露出一丝高傲神情,不过很快又隐藏起来— —阿思本的眼光扫到他身上来了。
  在英国海军一直显得比陆军要重要,这也难怪,陆军在外面打了败仗对英国本土是没有构成任何威胁的,反过来要是海军战败了,那么大英帝国将失去保护国家最重要力量!换句话说,英国将很快灭亡了。
  从德雷克开始,近三百年中,海重于陆成为大英帝国上下共识,依靠庞大的舰队英国在世界各地建立了众多殖民地,依靠强大的海军,英国打赢了一场场跟各个崛起强国之间殖民地战争,尤其是拿破仑战争时,要不是纳尔逊在特拉法尔加角海战中大败法国和西班牙联合舰队,英国历史就要完全改写了。多年的传统造成了即使双方都是上校,面前这位陆军上校对阿思本还是要显现出必要的尊敬。
  阿思本不想让亨利太小看了当前的敌人——虽然他自己也瞧不起面前的对手。“上校,不要忘了士迪佛立将军指挥的部队会让这些土匪给消灭,这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可以解释的只有要么土匪战斗力超群,要么将军无能。可上校您认为大英帝国的将军是徒有虚名吗?上校,您可别将一世英名抛在东方,还是小心从事才是上策。”
  十来艘船慢慢起锚缓慢地鱼贯进入瓯江。舰上黑洞洞炮口指向两岸,跟在六艘军舰后面的是十二艘运兵船。一千三百名士兵,这是这支舰队装运的用来作战的陆战队员。
  当然,必要时军舰上的四百名水手也可以随时上岸增援。
  温州。
  背着手紧锁眉头的陆战旅少将旅长池洪鉴带着心事重重的温州补充旅张新宇旅长登上了海坛山,在他们身后警卫员警惕地盯着周围,慢慢跟在他们后面。
  从海坛山望下去,日光下原来熙熙攘攘的远东第一热闹城市一片死寂,只有酒楼上用来招揽客人的旗帜随风飘动着。一阵江风吹过,地上的落叶随风飞舞,旋了几下又落下来。东边几屡黑灰烟柱渐渐在朝温州靠拢。
  “池旅长,司令员真的打算放弃温州?”张旅长望着东边烟柱越来越近,轻声问道。
  虽然司令员用白纸黑字写着弃守温州的命令,可张新宇还是祈求能从负责指挥战斗的池旅长那边得到否定答案。池洪鉴痛苦地死死咬着嘴唇,从嘴里蹦出几个字肯定回答了张新宇。“没错,前面的命令只有简单的撤离温州四个字。至于新的命令,现在司令员还没有说,我也不知道。”
  池洪鉴自己也希望这个命令是假的,装备精良的陆战旅居然要在敌人到来时候逃跑……尤其是当面的敌人是红毛番,这让心高气傲的池洪鉴根本无法接受的命令。
  “真他娘的窝火!”张新宇狠狠地将一截松枝从树上掰了下来。嘴里嘟囔骂着。
  “老子补充旅建立后胜仗还没有打,倒先要背个逃跑的名声,以后这还怎么抬起头来啊?!温州旅温州旅,丢了温州还能叫温州旅吗?没得给家乡父老笑话!池旅长,你不知道那些撤退的百姓是怎么看我的,他们在责怪我呀!掏了那么多钱,敌人上来了居然将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丢给了红毛番!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池旅长您还是带领弟兄们打吧!这些该死的红毛番就是要占领温州,他也应该是踏着我的尸体进来!不然老子咽不下这口气!”
  原本心中不满的池洪鉴见张新宇说的有些离谱了,连忙劝道:“张旅长,你的手下有多少部队?装备又如何呢?你还真的想不成功便成仁啊?放心吧,首长总是有他良苦用心的,不然拆了温州城墙干什么?”
  见池旅长问起自己部队情况,张新宇不开口了,他的补充旅说是一个旅,实际上只有不到一千人,在准备战斗情况下才刚扩充到一千来人,只相当主力部队一个加强营的人数。至于武器,都是主力部队淘汰下来的前装滑膛枪,这些步枪使用有段年头了,射程近射速慢不说,很多步枪因为缺乏保养,根本就无法使用!什么都先保证主力部队,造成的后果就是自己这种补充旅成了二娘养的,在装备上跟主力部队真是天差地远。至于拆卸城墙,给张新宇的感觉就是在五月份首长就打算将温州丢弃了。
  从五月开始,按照司令员的命令,留在温州的部队将原本坚固的城墙拆了个七零八落。同时留在温州的主力部队纷纷朝福建、江西、浙西开拔,偌大个温州城只留下一个补充旅进行守备。不过进入八月后根据地得到了英法联军马上要进攻的情报,在温州的百姓进行了疏散,同时因为重要工厂转运工作完成,在崇明岛的陆战旅转移到温州来了,在宁波、台州的荣一师也将一个装备了六二二式步枪的主力营派到乐清。
  到九月份温州周围已经没有真正的平民了——最近的居民也距离温州有四十里地。整个城市成了一座兵营,城内驻扎了一千补充旅,五千陆战旅官兵驻扎在城南外五龙山背后,而江对岸驻扎了荣一师的一团三营八百人。
  跟英法联军比起来,温州守备主力部队在人数上,装备上均不下与对方。虽然补充旅装备差了点,可陆战旅的装备要远远好与面前敌人。唯一的缺憾就是因为炮兵师全力攻打长沙,在温州现在只剩下陆战旅的一个炮兵营。俩人正沉默想着面前敌情,山下通信员急匆匆跑了上来。
  “有情况!恐怕首长有新命令下来了!”池洪鉴听到脚步一回头见是通信员,眼前一亮,说完连忙迎了上去。
  通信员跑的很急促,见池旅长赶过来,通信员弯着腰喘了几口粗气,将手中电报递给池洪鉴。
  “报告!司令员急电!”池洪鉴接过电报急忙看了起来。
  “怎么?首长怎么说的?”张新宇走过来问道。
  池洪鉴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完了将电报递给张新宇。“你自己看吧。”
  张新宇疑惑地接过电报。 “……诱敌深入,聚而歼之?只有八个字,具体怎么打没有说啊?”
  “呵呵,下去吧,我们回指挥部去。司令员的意思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了。要是什么都说出来还要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干什么?只要在部队中派出传令员不就可以了?
  要领会首长意图才能当个合格的将领。张旅长要是想到主力部队就要学会好好动动脑筋!”池洪鉴指了指自己头开心地笑道。说完池洪鉴朝山下大步流星走去,一头雾水的张新宇只好跟在后面。
  指挥部中气氛十分压抑,几个副旅长、营长苦闷地皱着眉头大口抽着分配下来的香烟。自从解放军攻占温州后,将近两年时间,虽然各路敌军过来不少,可没有那路真正对温州构成什么威胁的,没想到今天居然不战就要撤出温州了。
  “娘的,我们营自从建立后什么时候不战就逃跑过?从福建打到江西,再从江西打到崇明,陆战海战老子统统打过,只有敌人在我们面前逃跑的份,没想到今天倒是长见识了。”
  “你小子嚷嚷啥?你委屈?老子还要委屈呢!他娘的,在二师干得好好的,谁乘想跑到这种补充旅来了?说是副旅长手下还没有你们一个营多。……你们胜仗打了不少,老子补充旅还没有开斋呢!唉,今后算是要看人家一辈子白眼了!”
  “张副旅长您也别叫苦了,你们补充旅偶尔失败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我们陆战旅可就不同了。陆战旅可是全军精华之所在。这一败……唉……唉!”
  …………
  刚才还冷场的指挥部有人一带头,立刻热闹起来。补充旅、陆战旅各级首长大倒苦水,并不是说战败很丢人,作为军人,谁都知道世界上没有长胜不败的将军,打败仗并不丢人现眼。让这些人泄气的是自己将要面对的是解放军跟外国侵略者之间第一场战斗,这么光荣事情落在自己头上自然是再荣幸没有了。跟外国军队作战,这是任何国家军队建立的原因。对接受让中国强大、从此不再受外国欺负教育的这些新型军人来说,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神圣使命!可仗没打自己先要将原来都城给丢了,不管怎么想也觉得太丢人了。
  补充旅张挺副旅长探过头朝闷闷不乐的陆战旅政委张刚小声说道:“张政委,是不是我们联合起来一起给首长发封电报?请求首长让我们在温州跟这些红毛番好好的干一场!妈的,见人家打上门来了,撒开丫子就跑,那像一支人民军队?”
  “别嚷嚷,我正烦着呢!既然首长要求我们撤离温州,大家还是撤!哪那么多废话?!”张刚猛吸一口烟,眉头锁到一块去了。撤离温州压力最大的不是这些营长、副旅长之类的军事干部,而是他这个旅政委!动员工作做了无数回,战士们摩拳擦掌正等着跟外国鬼子好好干一架呢!却一声令下调转屁股向后走,以前教育不就白教育了?这么大个弯子想要一时半晌让战士们绕过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这让他如何跟战士们交代?首先张刚自己就无法接受。
  张刚狠狠地将烟蒂在鞋底按着,死命揉了揉,仿佛烟蒂就是自己面前的敌人。
  “旅长回来了!”
  外面警卫员高声喊了起来。指挥部中坐着的干部全部站了起来,齐刷刷朝门口望去。
  到瓯江边视察敌情的池旅长跟张旅长前后脚走了进来。
  “各位。”池洪鉴走到前面,将头上帽子摘了下来,随手掼在桌子上。也许走的有些热了,池洪鉴奋力扯了下衣服,衣服上的扣子崩开,敞开宽广的胸膛。“请坐。”
  留在指挥部的干部急忙各自寻找属于自己的位置。一阵紧张的忙乱后,指挥部里面平静下来。补充旅张新宇旅长走到池洪鉴右边坐下,有些疑惑地看着自信满满的池洪鉴。在回来的路上池洪鉴并没有介绍下面战争应该怎么打,他这个补充旅旅长可不知道这位首长心腹爱将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不过这次保卫温州是池洪鉴全权负责的—— 谁叫人家是陆战旅旅长呢?他这个旅长相当于主力部队师,只要看看他的干部配置就可以了,上校当营长,中校当连长,少尉当班长,就连战士至少也是下士。自己的补充旅最高军衔不过中校,跟人家比起来差老鼻子远啦!
  池洪鉴端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根本不管这个茶杯属于哪个主人,大口喝了几口。喝完了抹了抹嘴,扫视了一遍坐在座位上望着自己期待作战命令的干部。
  “各位,司令员已经下达作战命令了!”池洪鉴洪亮着嗓子大声说道。
  “怎么说?是不是改变原来命令了?”“池旅长,首长是否答应死守温州?”“娘的,终于下达作战命令了!这下可好消灭那些该死的红毛番!”指挥部中炸开锅了,期待战争马上到来的将领们一时忘记了军中首长发话下面不得插嘴的纪律,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安静,安静……给我闭上乌鸦嘴!”池洪鉴忍无可忍了,一拍桌子大喝一嗓子。热热闹闹的指挥部让池洪鉴这么一喊立刻鸦雀无声,大家这才发现自己抢了池旅长风头,池旅长一发火,下面立马噤若寒蝉。
  “听你们的还是听我的?娘的怎么跟赶集似的,部队还有没有纪律了?要是这样还怎么打胜仗?!记住你们是军人,不是平民百姓!”浓眉倒竖的池洪鉴敲着桌子恨恨骂了起来。
  “要还有下次的话,我统统让你们回家抱孩子去……司令员命令!”池洪鉴再次说道司令员命令时,下面那些人再不敢插嘴了,要是还插嘴恐怕真的要回家种地了。
  池洪鉴满意地见到下面那些将领望着自己不敢发问,掏出电报,用力念道:“诱敌深入,聚而歼之!……所谓诱敌深入,我们要放弃一些不容易防守的地方,做出主力溃败假象,引诱敌人跟踪追击我们。至于聚而歼之,这么简单的话相信不用我解释了吧?至于具体部署,我的意见是张旅长,你率领温州补充旅在正面拼命抵挡这些外国鬼子进攻!坚持一个小时后你要率领部队沿着到瑞安道路仓皇败退,为了狼狈一点,沿途那些桥梁就不用破坏了。”
  “守一个小时就把温州丢弃了?”张新宇反问道。
  池洪鉴看着张新宇笑了笑。“能守一个小时不错了。人家有军舰重炮助战,我们现在城墙早就拆了,火炮该运走的运走了,该转移的转移了。靠你的补充旅是否能坚持一个小时还真难说呢!至于温州,刚才我一直在考虑司令员为什么一定要拆掉城墙。后来终于明白了,嘿嘿,我们这些大老粗还真赶不上司令员随便动的脑筋!从司令员命令看来,司令员是要让我们将敌人歼灭在陆地上。城墙完好,温州恐怕真的不会被攻占——实际上只要我们大炮还在,温州也不会丢失。可想要歼灭敌人就不那么容易了。敌人海上有军舰,战斗失利他们只要拍拍屁股上船就可以一走了之,以后想打什么地方下来就是了。可我们呢?张旅长你可以游到船上将敌人俘虏了吗?量你也做不到。只要敌人在船上我们只有干瞪眼,倒是以后敌人四处登陆让我们防不胜防!拆了城墙,我们防御是困难了,可要是敌人进入内地,他们想防守温州也不容易!”
  原本对弃守温州不满的张新宇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一拍桌子摇头晃脑叫了起来, “高!司令员眼光还真长远,四个月前就已经估计到温州要受到攻击了……池旅长,难怪司令员这么重视你,只是八个字你就将司令员意图琢磨透,真是佩服佩服……”
  说着张新宇朝池洪鉴伸出大拇指,一脸崇拜状。
  池洪鉴谦虚地说道:“算了吧,我也就是事后诸葛亮,有什么好佩服的?真诸葛,司令员也!不是那个叫什么‘今亮’的家伙。”
  陆战旅在回到温州后池洪鉴曾经到赣州去过,虽然左宗棠他没有见到,可从司令部里面那些人了解到的情况,让池洪鉴对左宗棠没有一点好感。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司令员怎么会如此厚待这个败军之将,而且极为自高自大的家伙。按照池洪鉴所想的,既然投降了,杀是不杀的,把你关起来总是可以的吧?再不成,让你回家种田去!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让你当什么副司令员,搞的自己现在要是见到这个解放军手下败将还要必恭必敬的敬礼,真是想不明白谁才是胜利者了。
  见下面营长正在看着自己,池洪鉴不再想爬到自己头上的左宗棠了,站起来谐趣说道:“至于我们陆战旅……各位,大家现在赶快带领手下找平民百姓衣服吧,咱们从温州城内逃难去也!”
  虽然日近中午,奥伦上尉还枕着手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自从被俘后,这位士迪佛立将军上尉参谋就失去了自由。开始还可以在受到监督的情况下在村庄中到处闲逛,看看田里的庄稼,骑在牛背上当一回牧童,如果不是有人在旁边监视着,奥伦真还乐不思蜀了。
  可自从进入五月份他的这点乐趣就被完全剥夺了,先是不能走到村庄外面,接着很快又让他只能待在院子里,而看管他的士兵也增加了——以为自己不是什么了不起人物的奥伦不知道自己居然如此值钱,连守卫也由十人增加到三十人。每天这位最高俘虏只能待在院子里看着天上流云,数着夜空到底有多少星星,时刻期盼着士迪佛立将军能将自己从这里赎买出来。
  可不知道士迪佛立将军忘记自己了?还是条件没有跟人家谈拢,盼星星盼月亮,天一天天热起来,接着转眼又要凉快下来了,可自己还继续待在这该死的院子里!到后面奥伦连这点盼头也没有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活动免谈了,人也越来越重。
  街上传来鸡飞狗叫之声,唤爹喊娘声响个不停,接着外面院子传来凌乱的跑步声。脑筋僵化的奥伦正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房门被人粗暴的一脚踢开了。
  “起来!别装睡了,快跟我们走!”冲进来的是看守奥伦的守卫,守卫一进门三步并成两步,几下就来到奥伦床边,一把将奥伦提了起来,大声朝奥伦吆喝着。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为什么要走?”吃饱喝足的奥伦被穷凶极恶的守卫吓傻了眼,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没好脸色的守卫将奥伦不由分说拖下了床,嘴里还一直叫嚷着,“快走!再不走老子剁了你!”
  很快的又有几个守卫冲了进来,架起衣衫不整的奥伦上尉就朝外面跑。
  来到院子外面,奥伦才发现自己刚才打盹的工夫,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了,无数的人正朝南边落荒而逃,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倒背着武器的士兵,有些士兵走的连头上帽子,脚上鞋子掉了都顾不上。北边温州城还隐隐传来火炮射击声。
  军舰!奥伦兴奋起来,看样子英国海军终于动手,说不定自己有救了!不过高兴的心情很快黯淡下来,自己现在还在人家手里,若是发觉大事不好,难保人家不会拿自己首先开刀!
  奥伦脑子里面成了乱麻,他既盼望援军赶快到面前将自己解救出去,又希望他们进攻速度慢一点,别把这些叛匪逼上绝境,到时候自己落的性命不保。想的头晕目眩的奥伦身不由己被人家拥着朝南边下去了。
  看守奥伦的守卫如同牵着一条狗,拖着他跟随大家一起朝南边下去,不过带着个大活人总赶不上那些没有什么负担的难民,奥伦他们慢慢落在了后面。奥伦亲眼看见从温州出来的大群难民一股一股从自己身边哭着喊着没命逃了下去。
  逃难的难民实在太多了,很快,看守奥伦的警卫由三十人稀疏成十人,接着只有三人还拉着他跌跌撞撞朝南边跑去。
  “大哥,干脆杀了这家伙算了!不然那些红毛番上来将他救走就麻烦了!”
  奥伦听的懂中国话,一听看押自己的守卫建议处决自己,脸色马上就变了,两滴冷汗从两颊流淌下来。他没想到救兵连影子都还没出来,这些罪犯就已经在打处决自己的主意了。
  “不行!这人是首长要求必须绝对保证安全转移到瑞安去的犯人,要是杀了他,你我可是脑袋不保,除非敌人已经到了面前不然说什么也不能杀他!”那个被称为大哥的斩钉截铁地说道。
  听了“大哥”说的话,奥伦真想抱着他啃上两口,实在是太可爱了!看来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受到死亡威胁。至于大哥嘴里说的“首长”,奥伦简直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对他的仰慕之情,他的一句话就将自己从死亡面前解救出来。虽然这位“首长”让他在这穷乡僻壤待的要发疯了,可要是可能的话,奥伦打算自己逃离虎口后,以后如果能抓到这位“首长”一定让他死的痛快一点儿——就将他塞进炮口中算了,也不用受清朝活剐之刑折磨。
  “让开!让开!好狗不挡道,你们这些兔崽子滚一边去!”
  奥伦正在心里幻想着自己要是可以逃出虎口,以后会如何报答在温州所受到的“优待”,他的后背猛地被人推了一把,差点让奥伦摔个嘴啃泥。身后一群从前线撤下来的溃兵连推带搡将奥伦四人推了个东倒西歪。原来将奥伦抓的很牢的守卫在溃兵面前无法在很好地控制奥伦了。
  “别挤别挤……这是首长交代带走的重犯!你们别乱来……”几个守卫声嘶力竭叫了起来。
  奥伦很佩服这些人的责任心,就是在如此混乱局面下,这些人首先考虑的还是自己这个俘虏,不过交战中被俘虏的怎么会变成重犯?看来这些叛匪真是够无法无天的,大英帝国早就应该挥舞起手中利剑将这些罪犯一扫而光!
  “什么首长,老子逃命要紧,别挡道!”
  “他娘的,跑的慢一点红毛番就上来了!你们这些小鸡娃子瞎嚷嚷啥?!”
  首长的威望在被恐惧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吓坏了的溃兵才不理守卫如何哀求,怒骂声中,溃兵该推照推,该拽也毫不留情将面前阻碍他们逃跑的一概拽到一旁。
  混乱中守卫终于无法再将奥伦看管住了,心不甘情不愿,四个人被挤的天各一方,守卫现在就是想杀奥伦也找不到他了。几个守卫几番努力想要再朝奥伦靠拢,将他控制在手中,可这股下来的败兵实在太多,守卫的努力在败兵面前渺小的如同几粒沙子想要跟滔滔洪流拼搏。
  “杀了那个外国人!快点杀了他!”见无法将奥伦带到后方去,守卫终于放弃了努力,拼命在人群中叫了起来,就是在这种局面下他们考虑到的也是将无法带走的奥伦处以死刑。
  “那个外国人是跟进攻我们的红毛番一伙的!赶快杀了他!”有个脑筋机敏的见逃兵不理会他们这些守卫,灵机一动将奥伦跟红毛番联系到一起。不过这话也没委屈了奥伦上尉,他倒真的跟这些过来英军渊源极深——他自己本身就是英军上尉。
  “哪个?哪个红毛番?什么地方有红毛番?”守卫的话起了作用,溃兵一边逃跑一边四处张望起来,看架势只要奥伦在他们身边,这些人很有可能将他撕成碎片的。这些人刚才光顾着逃命了,并没有注意到一身中国农民打扮的奥伦是个纯粹的大鼻子。
  可惜奥伦上尉已经乘着刚才混乱逃进了稻田中,现在正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呢!逃跑经验丰富的奥伦知道现在不是落荒而走的最好时机,要是有什么动静,在这种一望无际的稻田里面是很容易发现的,让败兵发现自己身影,那可真是自寻死路了!
  “天啊!你们将犯人给放跑了!快把他找出来,这个人知道我们事情太多了!”
  乘着溃兵一愣神工夫,守卫穿过人群朝跟奥伦挤散的地方寻去。可惜好景不长,没见到红毛番的溃兵听炮声越来越近顾不得再找外国人算帐了,再次开动双腿奔跑起来。
  万幸不已的奥伦正想悄悄溜走,南面沿着道路飞驰过来一匹战马,马蹄声声吸引了奥伦注意。嘶鸣声中,战马停在距离奥伦潜伏地方不远之处。
  “张旅长,司令员命令你部在这里阻击敌人至少一个小时!掩护总指朝瑞安顺利转移!”马背上的通信员大声对人群中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军人说道。
  “一个小时?!”被称为张旅长的转头看了看四周。
  “说的轻巧,娘的,这里一马平川,敌人不光有洋枪洋炮还有骑兵!这让我们怎么阻击!?”张旅长恨恨地骂了起来。
  通信员勒着战马在张旅长面前兜了一圈用力说道:“张旅长,司令员跟总指还有一些女眷现在都在前面不远地方,要是让敌人轻易南下我军损失就大了!司令员说了,无论如何要你们坚持一个小时给总指转移争取时间!只要完成任务,司令员重重有赏!
  我现在还有命令先走了。”见北方烟雾弥漫,炮声隆隆,通信员不敢再待下去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掉转马头一催战马逃之夭夭。
  “这些长腿的,跑的比谁都快,只知道让我们送死!”
  “就是!红毛番可是装备比我们强多了!要有能耐自己过来阻击啊?怎么还没见到人影就跑了?”这些战场上的败兵见通信员消失在马蹄掀起的黄尘中七嘴八舌地愤愤骂了起来,他们忘记自己也是一触即溃了,现在的嘲骂是典型的五十步笑百步。
  见手下唧唧喳喳吵个不停,张旅长高声叫了起来。“弟兄们!我看这样,这里都是平原想要阻挡敌人做不到,我们还是到集云山尽自己力量阻挡一下吧,挡的住算我们能耐,要是真的无法抵挡那也没办法。唉,尽量争取时间吧。”
  “走走!到集云山去!我们这么差武器要是没有地形帮助怎么打的过敌人?”
  “快走,到集云山占领工事去!你小子别挡道,走快点!”
  一听旅长说的话,这些士兵来了精神,一边嚷嚷着一边继续朝南方涌了下去。很快道路上恢复了平静。
  见大队人马走了,奥伦畏畏缩缩从稻田中探出头来,道路上遍地都是丢弃的帽子、踩掉的破鞋,南方黄土飞扬,那些溃兵越走越远,人影在杂乱的尘土中时隐时现。
  意外地,奥伦在地上发现了一支不知被哪个士兵丢弃的滑膛枪。四处打量一番,见周围真的没有人,奥伦兔子一样窜了出去,拾起步枪抱头溜回了稻田中。沾满灰尘的滑膛枪虽然样子实在不怎么好看,可奥伦的胆量却大了许多,手中有枪心中不慌嘛!让奥伦失望的是这支滑膛枪并没有装填好子弹,就连刺刀也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看来以前拥有这支步枪的士兵是弹药打光了才将他舍弃的。
  奥伦直起身子,想要在道路上看看有没有士兵丢弃的弹药,要是有弹药,那对自己来说实在是在美妙不过了。可惜,灰尘中散落的钞票、丢弃的粮袋、飞舞的纸片、女人的头巾、皱巴巴的旗帜……什么都有,就是弹药没有,这让奥伦十分失望。
  奥伦随手想将失去作用的滑膛枪丢弃,可转念一想又仔细拭去枪上灰尘,将滑膛枪背在背后。奥伦正打算朝温州方向潜行,从南边再次过来一支溃兵,已经成了惊弓之鸟的奥伦连忙匍匐在地上,耐心地等他们过去。这支溃兵人数没有刚才多了,很快就从奥伦身边逃窜下去。接着北方又出现了一些身影,从北面下来的人越来越少,终于最后一个从温州方面败退下来的士兵也消失在奥伦视野中。
  见没有人了,奥伦直起身子,飞快地沿着田埂朝北面奔跑过去,跑不了多少路奥伦就站住蹲下身子仔细打量一番周围有没有温州方面的士兵注意自己。每次观察的结果都让奥伦放下提着的心,旷野中什么人影也没有。
  朝温州方向没潜行多少时间,在北面远方出现了起伏有序的尘土,奥伦趴在田埂中仔细看着北方,浑身紧张的直发抖。尘土中隐约有音乐声传出。渐渐地,扬起的尘土中出现了身影。
  在苏格兰风琴伴奏音乐下,尘土中出现一支整齐的方阵,在方阵前列,迎风飘扬的是米字旗!
  见到米字旗奥伦兴奋地从田埂中跳了起来,将手中滑膛枪抛在一旁,朝亲人飞快地奔跑过去,一边跑奥伦一边脱去身上的中国服装,高声喊叫着不停地朝前面人们挥舞着手臂。
  方阵停止了移动,对面的部队可能不知道奥伦是谁,警惕地将枪口对准了兴奋过头的游子。奥伦发现自己兴奋过头了,这么远对方的部队根本看不出自己是什么人,只好站住高声朝对面喊道:“嗨!不要开枪!我是英国人!我是奥伦,是士迪佛立将军的上尉参谋!你们是哪个团队的?”
  对面那些人小心地朝奥伦移动过来,平端的步枪随时可以将站在他们面前的奥伦打的浑身都是筛子。奥伦看着这些人平伸出双手,证明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这里是敌占区,要是有一点误会,大英帝国军队可是不会管面前到底站着是谁的,只要发觉有危险立刻就会开枪!要是没死在叛匪手里却被自己人给杀了,这可太遗憾了!
  “先生们,我是英国陆军上尉奥伦,是大英帝国驻中国陆军统帅士迪佛立将军的参谋!”奥伦尽量平和着语气说道。
  “你是英国人?”对面的人终于认出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自己兄弟,手中的步枪放了下来。从队伍中冲出几个人急步朝奥伦迎了上来。
  奥伦松了一口气,终于回到自己队伍里面来了!心情放松下来的奥伦感到浑身一阵乏力,虽然中午阳光十分耀眼,奥伦却感到耳朵发鸣,眼前一片漆黑,两腿一软当场瘫倒在地。
  “奥伦上尉,奥伦上尉……”
  奥伦正躺在担架上沉睡着,昏睡中奥伦仿佛听到耳边有人不停地呼唤着自己。奥伦猛地惊醒了,睁开眼,熟悉的英国面孔出现在自己头顶。从肩章上,奥伦可以看出他是英国陆军上校。
  “您终于清醒了,奥伦上尉。”那人松了口气。“我是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亨利· 麦肯森上校,很高兴在这里见到阁下。”
  “上校,你的团都上来了吗?”奥伦不过一时激动,见亨利上校站在面前肯定地点头承认,奥伦所有疲倦不翼而飞,一骨碌爬起跳下了下来。
  “上校,你们是不是追那些该死的叛匪一路追下来的?快追!我亲耳听到那些叛匪正打算逃到瑞安去,那些人里面就有这股悍匪最高头目中!”奥伦想起自己潜逃时候听到太平军下达的阻击命令,刚出虎口的奥伦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功了。
  “慢点说,上尉怎么回事?”亨利见奥伦手舞足蹈,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连忙阻止他,
  奥伦喘着粗气,稍微平静一下激动的心情将自己听到的都告诉了亨利上校。“是这样的,我逃出叛匪囚禁中时候听到他们说要在前面山区叫什么集云山的阻截我军一个小时,另外他们头目还是重要指挥人员现在正在朝瑞安溃逃下去。上校您要动作快一点,等过了瑞安再想抓住他们就不容易了!”
  长着落腮大胡子的亨利上校一听叛匪最重要的头目正在亡命奔逃中立刻来了兴致。要是能把这个叛匪头子抓起来,这次战争不就结束了?!
  对中国军队战斗力亨利上校是根本不屑一顾的,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曾经参加过鸦片战争,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不过某种程度而言应该是中国军队实在是不堪一击,强大的大英帝国用步枪火炮对付这种举着菜刀的野蛮人实在有些大人教训小孩的味道。中国正规军都不在话下,何况面前这支乌合之众?
  刚才在登陆攻击温州时候,这支部队的实力亨利已经见识过了。作为军人,亨利对敌方士兵的勇敢精神深表敬佩,不过作为对手,亨利又暗自庆幸对方没有什么大口径火炮。战场可以说是受到自己控制的,自己想打哪就打哪,想什么时候攻就什么时候攻,敌方对自己行动只能干瞪眼。毫无办法。如果敌人装备真的如同那些商人说的如此玄乎,相信自己现在正在江里跟乌龟游戏。
  亨利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颤抖着问道:“你真的确定叛匪头子正在朝瑞安逃跑?敌人大队人马已经过去多少时间了?通译,这里距离瑞安还有多远?”
  “瑞安在温州南边七十多里,我们只要再走六十来里地就到了。”从香港招募的中国通译点头哈腰介绍道。这个通译是满族人,以前在温州满城里面,在解放军攻进温州前一天刚好到香港去了。从家乡传来的书信,他在温州的田地被一帮土匪给瓜分了,他的家产也让那些泥腿子霸占了。这让通译极为恼火,只是温州解放军人多势众,连朝廷三番五次派去的清剿大军都屡次败在解放军手里,恨归恨,小命还是重要的,通译一直不敢回乡。这次阿思本在香港招收通译,一来垂涎丰厚的报酬,二来想要报酬血恨,他就加入了英军远征部队。
  奥伦觉得他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应该没有什么错误,用力点头道:“千正万确!本来那些匪徒想将我也绑架到瑞安去,不过我在半路上杀了看守我的人,夺了他的枪逃跑出来了。那支枪现在就在不远处。至于时间……敌人主力是在半小时之前过去的。”
  “是这支吗?”亨利上校朝后面一招手,不远处的一个士兵将支滑膛枪交到亨利手中。
  奥伦看了看,正是自己为了不至于引起误会丢弃在稻田中的那支步枪。见到步枪奥伦想起步枪并不是自己杀了守卫缴获过来的,而是乘道路上没人拣到的,不过这个牛皮可不能破了。奥伦拿着步枪,好奇地问亨利,“没错,就是这支了,叛匪只有主力部队才会装备这种先进步枪。可想而知那些混蛋是多么重视我了,要不是乘着兵荒马乱,还真的难以逃出来呢!上校,您怎么找到它的?我将他藏在田里面了呀?”
  “先进?哈哈哈……”听了奥伦的话亨利环顾左右大笑,在他旁边的那些英军官兵看着奥伦手中“先进”的滑膛枪放肆地跟着他们团长笑起来。
  “上尉,这种破烂怎么能说先进呢?那些逃跑的部队有多少人?是否都装备了这种 ‘先进’武器?”亨利手指着滑膛枪好笑地问道。
  奥伦毫不在意这些官兵如此放肆,“对我们来说这些步枪自然是过失了,可对温州的叛匪来说,它就比较先进了。不过上校您要注意,就我观察,在温州败退的部队并不是叛匪真正的主力,叛匪主力部队战斗力是相当强的,而它所拥有的武器是极为恐怖的。如果上校轻视敌人,将为此付出不必要的代价。也许在叛匪头目那边就有真正的主力,希望上校注意。”
  “上尉您还是回上海好了,至于追击叛匪残余,这事就让我们苏格兰步兵团完成。上尉,也许您到船上时候我们捷报就可以传来了。”亨利对奥伦所说的根本不在乎,如果真的有战斗力极强的部队,那么在温州就应该遭遇过了。作为叛匪老巢,温州没有主力部队防守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既然温州轻易地就被攻占,那么溃退的残余部队又有什么用?“通知下去,令一营前面开路,二营保护两翼,炮兵连走中间,三营跟进。法国志愿骑兵连对右翼进行侦察警戒。别让这些叛匪狗急跳墙反噬我们——虽然他们反扑是我们求之不得的事情,还是小心一些好了。”
  见亨利如此自信奥伦心中只有叹气了,开始他也想的跟亨利一样,抓紧一切时间追上敌人消灭敌人,活捉敌人匪首。可见亨利如此狂妄,逃跑逃出经验的奥伦总觉得什么地方出现错误了。
  得到奥伦关于温州匪首现在正在朝瑞安转移,打算从瑞安进入福建,亨利放下心来,在亨利指挥下,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在风琴伴奏中,一排排士兵排着整齐的直线南下了,鼓点声中,士兵踩着整齐的步伐,每走几百米就停下来整顿一下略微有些松散的队形,修正方向继续前进。队伍中央是六门十二磅轻型野战榴弹炮,在他们右翼一百名法国志愿骑兵连士兵策马狂奔。
  看着亨利上校指挥的将近一千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奥伦在心中为他们祈祷着,盼望他们能交上好运,也许在奥伦内心深处他所不承认的地方有另外一个奥伦认为亨利上校这次南下凶多吉少——至于为什么,那是从自己战败得出的经验,温州军队绝不好惹!
  “张旅长,怎么样敌人上钩了吗?”
  瑞塘河畔的森林中陆战旅的战士们正在席地休息。从温州装扮成平民百姓一路南逃两脚板走的还是很累的,战士们安静地坐在地上擦拭着手中武器,将步枪子弹一发发装填到步枪中,陆战旅的步枪全部是斯潘塞连发枪,这种步枪装填子弹极为费事,需要大量时间,要是战斗开始了再装填的话太耽搁事,说不定敌人的子弹就射穿自己身躯了!池洪鉴见补充旅旅长张新宇带着手下“丢盔卸甲”狼狈地败了下来,连忙迎了上去。
  张新宇摘下帽子擦了把汗道:“报告池旅长,奥伦已经按照旅长意思人不知鬼不觉地放了,相信这家伙一定认为全靠自己机灵才逃的出去。唉,真要打了败仗还好说,这没打败偏要装出如此狼狈样子还真他娘不是人受的罪!”
  池洪鉴打断了张新宇的牢骚,“得了,别叫屈了。张旅长,你的旅伤亡如何?大不大?”
  “战斗中伤亡十九人,别的伤亡就没了。池旅长,你还别说,这红毛番的军舰炮火硬是厉害!炸的我们头都抬不起来,有时候大地都发怒了,抖个不停。真要在温州顶住敌人伤亡绝对少不了!”张新宇有些庆幸地说道。
  “呵呵,明白首长为什么拆城墙了?就是有城墙,在没有海军帮忙下想要顶住敌人海陆夹攻也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池洪鉴自己是陆战旅旅长,他的陆战旅在炮艇配合下已经打了两场登陆作战。当时自己有炮艇帮忙,凶猛的火力下倒霉的是清军,他的陆战旅每战都是很轻松就占领了目标,在湖口甚至还没有登陆,湖口守军已经溜之大吉了,而崇明岛,猛烈的炮火过后,池洪鉴的陆战旅就只剩下打扫战场的份了。可温州并没有海军,看样子司令员也不会将海军部署在没有天险保护的温州,要是敌人海陆夹击,自己只有用让战士用血肉之躯去填补炮坑,想不丢失温州,伤亡绝对小不了!
  “得了,别崇拜我了。”池洪鉴看张新宇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自己,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舒服,“我不是跟你说了,我这也是事后才想到的。实际上你要是听了司令员课应该有印象,去年年初在温州军事培训中司令员不是说了很多吗?听那些参加过培训的人介绍,司令员说的最多的就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得。打仗是不在乎一城一地得失,只要消灭了敌人有生力量,最后胜利必然属于我们。张旅长这些话你也听过吧?”
  张新宇脸红了,“恩,在瑶溪军事学院参加高级班培训事后教员也无数次说过了。”
  池洪鉴叹了口气,“是啊!说的我们都知道,而且当时也认为司令员说的是真理,可遇到实际情况却抓瞎了,还是太在乎一城一地了。这次等于司令员给我们创造机会,至于具体怎么指挥,如何打好这一仗就看我们的了。”
  “池旅长您说吧!我们补充旅虽然装备差点,可我们也是解放军!决不会给这面红旗抹黑的!”张新宇用力说道。
  “好,我的想法是你们补充旅在瑞塘河至路溪间布阵。唉,司令员下达命令太晚了,要是早一点我们可以在这里挖良好的战壕,将敌人消灭在战壕前,现在只能沿河部署了,你们将敌人牵制在罗垟到路溪一带,我让陈副旅长率领陆战三、六营在穗丰到竹溪之间部署第二道阻击线,你们阻击半小时后转移到第二道阵地后面,准备进入反攻。至于我,我将亲自率领陆战旅主力一、二、四、五营将近三千人潜伏在路溪到竹溪之间,等敌人进入第二道阻击线,从左翼给他来个重拳!至于旅属炮兵营,六零迫炮连配合我的主力作战,九磅野战炮连和十二磅榴弹炮连部署在二线。我们将敌人包围在穗丰、竹溪与罗垟、路溪之间,围而歼之,完成司令员交代的光荣使命。四千人对付敌人一千人,要是还打不过我看我们统统回家种田好了。”池洪鉴拍了拍别在腰间的斯达尔式左轮手枪,恨恨说道。
  张新宇激动起来,一挽袖子,嘴里骂骂咧咧用力低声赞同道:“好!干他奶奶的,一定要将这些兔崽子消灭在温州境内,让这些红毛番知道我们中国人不是好欺负的!”
  跟池洪鉴分手后,张新宇率领的自己补充旅在选定的阵地上大动干戈,从前面侦察员传递的情报,敌人在半小时内将进入攻击阵地。想要挖掘完好的工事体系是做不到了,可张新宇还是要求战士奋力挖掘出可以让战士站在下面的单兵掩体——他的补充旅没有火炮,在敌人猛烈炮火下要是没有掩体,部队崩溃只是时间问题,而且伤亡太大张新宇自己也觉得受不了。
  战士们刚将自己掩体挖好,还来不及将掩体连成一条线,建立完整的交通壕时,天际间出现了浮尘,远方传来鼓声、风琴声,敌人终于上来了。
  “副旅长,那些红毛番在干什么?怎么又吹又打的?吹的人怪难受的!”补充旅战士好奇地问张挺。在温州阻击中补充旅只是跟英国军队玩了一场,并没有用心抵挡敌人,同时英军也没有让自己的军乐队在温州登陆中派上用场。这些战士还不知道敌人进攻具体是什么样的。
  “这也不懂?!这是那些红毛番在给自己马上要下地狱的士兵吹哀乐呢!娘的,准备工作倒做的不错,不过超度这些混蛋没有和尚怎么行?他们还应该请和尚来做法事。”张挺想当然说道。让张挺这么一说,好端端的军乐队变成葬礼吹打手了。
  “什么超度?不懂就不要乱说话!”张新宇瞪了眼胡说八道的张挺,解释道:“以前大官出行看过没有?知道不,大官出行前面就要有敲锣打鼓的,虽然我们温州现在不兴这个,可人家还是相信的啊!对面这些人中一定有重要官员在,嘿嘿,这是给我们送上活靶子了!”
  “还是旅长有学问,唉,我们乡下人怎么了解这些城里人的心思?”
  “是啊!这次一定将红毛番大官活捉了给司令员送去!”
  张新宇左右附和着他们旅长说的话。补充旅中旅长最大,也只有旅长见多识光,既然旅长这么说,下面战士一致认为那些吹打的就是敌人出行仪仗队了。
  “乖乖……!旅长看到没有?这些人是女人呢!还穿着裙子……要不要打?”河对面英军队伍从烟尘中走了出来,张挺眼尖,发现走在最前列吹吹打打的是些穿着裙子的人。君子不和女人斗,张挺发愁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硬起心肠对女人开枪。
  “耶?这些红毛番怎么让女人上战场了?”张新宇也一头雾水了,作为当时中国人,张新宇并不知道苏格兰男人是穿裙子的,发现对面出来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裙子,张新宇虽然不想表现出自己疑惑,但还是不自觉地挠挠头。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的张新宇连忙放下手,对左右低声嘱咐道:“不管是男是女!同志们!敌人既然敢跑到中国来侵略,统统都在消灭范围内!”
  虽然对女人下毒手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可旅长这样说了,下面也不敢再有什么反对意见。
  “旅长,好像不是女人……怎么这些穿裙子的都长着大胡子?”敌军距离张新宇他的补充旅越来越近,走不远就停下来整顿队形,将松散的队伍再次集中起来。有人眼尖,看清楚敲锣打鼓走在前面的那些“裙子”士兵嘴上居然有胡子!
  “呸!想化装成女人骗取我们同情心?想的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别说你是男的,就真的是女红毛番,只要跑到中国来老子照打不误!”张新宇用力朝地上吐口唾沫,对自己刚才没有被敌人欺骗感到极为自豪。
  “放近些打,等敌人进入五十米后才能开火,一定要把这些人妖消灭干净了!”张新宇知道自己部队所装备的伯克式前装滑膛燧发枪对付大量装备冷兵器的清军也许可以,对付这些使用前装线膛枪的红毛番就显得射程跟威力差多了,同时准确度也不如线膛枪,要是在三百米外开火,只能祈求菩萨保佑,让子弹蒙上一个靶子了。
  渐渐地,那些英国人靠近张新宇的阵地,阵地前面隔着一条小溪,九月没怎么下雨,溪水不多,连脚脖子都淹不到。不过河床还是比较深的,要从对面过来必须走下河床淌过溪水再爬上来。补充旅的战士就在河这边稻田里面挖好了单兵掩体,时间仓促,很多掩体只是一个半人高的坑而已,战士们将挖出来的泥土堆积在掩体前面,上面和外面插了一些稻杆和茅草。张新宇心中默默地计算着敌人跟河边的距离。
  “打!”一声大喝,张新宇带头打响了第一枪。轰鸣声中,阵地笼罩着一股淡淡的青雾。第一排齐射给猝不及防的英军造成重大伤亡,刚才还兴高采烈,吹吹打打的军乐队成了第一批受害者,三十来人全都倒在了密集的弹雨下。
  等接上火,张新宇对英军的战斗力有了重新认识,这些红毛番训练太有素了!走在前面的英军士兵根本没有对突然打击惊恐不安,在军官指挥下,行进中的英军很快朝两翼展开,排成五排队形慢慢接近补充旅阵地。最前面的一排人迅速低低蹲伏在地上,后面几排交错跪着,最后面一排士兵紧密地站在一起,所有的枪口都指向自己阵地。
  如蟥子弹在战士们头顶飞过,将稻杆茅草成片扫落在地。在敌人攻击中补充旅战士因为半蹲在掩体中,从头上飞过的子弹对他们没有造成什么上海伤害。倒是补充旅第二排齐射打过去,英军又倒下十来人。
  后面的英军迅速跟进,让张新宇不明白的是红毛番从后面上来的部队并没有直接参加到前面的激战中来,而是费了老半天时间将三百来号人排成整齐的两排,最先跟张新宇交火的英军见后面排好了队形,知趣地朝两旁让开,两排英军气势汹汹朝补充旅阵地压了上来。
  这时候张新宇才知道红毛番为什么要将纵队改成横队,横队三百人有一百五十支步枪可是一起开火,而同样的人数排成五排只有六十人可以对自己开火,要是纵队的话,刚才那种八路纵队,同时只有八人枪口朝前,对侧翼也不到四十支步枪,从火力密度上来说横队要比纵队优越多了!
  不过同样,张新宇也发现了横队的缺点——想要维持好部队队形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横队队形对每个人所站位置都有详细要求,同时要求每排行动一致在战场上可不是容易做到的。而且这种队形只能在开阔的平地上才能展开,面前的横队每走三五十步就不得不停顿下来重新将队形排好,无法想象山地中排成横队会是什么一番景象?
  张新宇认为至少对补充旅来说这种横队队形是绝对不能采用的。
  几匹驮马拉着榴弹炮冲到前面来,张新宇眼巴巴看着十二磅火炮从驮马上卸了下来,炮口指向自己却没有什么好办法。池旅长将火炮都留在后面第二道阻击阵地了,他这里却连一门炮也没有!沉闷的炮声响起,两发炮弹落在张新宇他们身后不远地方,黑色的泥浆被炸起,弹片跟泥土铺天盖地撒落下来。尖啸声中,从对面冲天飞过来几枚三十二磅火箭弹,只知道朝南飞却没有准头的火箭弹大多数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去了,不过有两枚(不知道是红毛番运气好,还是张新宇运气太差了)落在了补充旅阵地上,炸开的火箭弹爆炸声并不猛烈,可阵地却很快陷如火海之中。
  四门榴弹炮猛轰下,更多的火箭弹朝补充旅阵地上飞了过来,很快,阵地上燃起火苗,呛人的浓烟在背后升起,将阵地淹没在滚滚浓烟中。张新宇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将阵地选在稻田里面,这些火箭弹摆明了就是专门用来纵火的!收割了的稻田因为农民都转移了,田里到处都是稻草根。有些湿漉的草根燃烧起来散发着刺鼻的怪味,这让守卫在阵地上的补充旅头痛不已。
  “旅长!敌人已经从右翼冲过来了!”张挺手指着东面朝张新宇大喊道。
  张新宇转头一看,在自己跟面前六百来敌人正打的热火朝天时候,三百名红毛番在两门榴弹炮掩护下已经越过小溪,在自己的右翼登上岸了。张新宇光注意正面了,并没有将两翼防御位置摆的很重,在右翼他只布置了不到两百人。这些部队根本挡不住三百敌人的猛攻,正在敌人炮火下一边还击一边朝主阵地收缩过来。
  见自己手下战士 可以说真的在溃退了,张新宇怒目圆睁,破口大骂起来。“见鬼!这些混帐东西为什么不顶住?战斗前说的很动听,真他娘的打起来就草鸡了?!海川(张挺字海川)你带一个连去,一定要将登上来的红毛番再给我赶下去!若是十分钟内赶不下去,提头来见!还有,对丢失右翼阵地负有全责的三营营长你给我执行战场纪律!娘的,请示也不请示一下竟然敢将阵地丢给敌人?!”
  张挺打了一激灵,连忙答应后转身找人助战去了。“是!……一营三连跟我来!”
  张新宇看着面前敌人步步紧逼心里有些发愁了,开始将战斗想的太简单,以为不过半个小时嘛!敌人一千人自己也是一千人,难道坚持半小时会坚持不下来?可真的打起来(温州前哨战不能算是战斗,当时敌人一开火张新宇的部队窝在下面只是零星放了几枪,一个小时后补充旅就后撤下来了。亨利部队是在炮火准备了大半个钟头后才开始下船进行登陆战,可以说在温州双方陆军并没有进行真正的交火。)张新宇才发现这半小时并不容易收住,这么猛烈的炮火下战士们只能躲在掩体里面,根本不能钻出来。要命的是后面的稻田被红毛番火箭弹纵火烧起来了,自己现在想撤还真难撤了!
  已经被敌人将自己粘上,要是现在撤退损失绝对小不了!
  “一营一、二连出击!将正面敌人吸引住,减轻副旅长他们压力!,同志门跟我冲啊!”说着张新宇跃出掩体,带头朝马上就要越过溪沟的正面敌人冲了过去。
  张新宇见他的副旅长率领一营三连已经到右翼去了,为了吸引正面敌人注意力,张新宇亲自率领一营一、二连对正面之敌发起反冲击。从稻田中跃出两百多战士,发出巨大的嘶吼朝敌人猛扑上去。
  补充旅按照编制来说应该有五个营,可实际上根据地补充旅一般只有不到一千人,就是说只能维持两个营基本满编(每营三百来人),其他三个营只有个营架子而已,装备只有少量前装滑膛枪加上一定的冷兵器,平常训练也是冷兵器为主,步枪射击为辅。这次温州处于抗敌最前线,张新宇的补充旅算是增强了一定实力,有三个营满编了。同时武器也进行了更换,部队改装了前装滑膛枪。
  两个满编连发起冲锋场面上还是很好看的,两个连在打完步枪中装的子弹后,很快就冲进敌人队列中。双方纠缠到一块,英军火炮失去了作用。这时候横队的另外一个坏处体现出来——队形没有纵深,纵队还有时间将士兵整理成拼刺刀队形,这横队只能各自为战了。三五成群涌上去的补充旅战士充分发挥了冷兵器训练成果,将比自己多的英军士兵截成一段一段。虽然英军刺刀拼杀训练有素,营养良好的英军士兵从块头上比中国人要大了一圈,看起来力大无比,可有武术功底的补充旅战士并不弱与他们,耀眼的阳光下,刺刀闪着寒气渗人的白光,不时地有人在拼杀中发出惨叫倒了下来,血水将黝黑的泥土染成了紫黑色,前沿阵地变成了人间地狱。
  英军首先吃不住劲了,整理队形浪费了英军太多时间,同时朝南行进让这些英国大兵接受了烈日烧烤,眩目的阳光下发起的攻击已经将英军体力消耗的差不多了。在补充旅反冲击下,英军士兵慢慢地朝后面一步步倒退着,接着调转屁股逃了下去。
  “胜利了!胜利了!打败红毛番了!”
  战士们追到河岸边上,见英国人狼狈逃窜下去,高兴地又叫又跳。打败外国侵略者,让这些没有什么学问,却从小就听过岳飞、文天祥的农家子弟很有一股民族自豪感。
  张新宇还没有让战士们赶紧退回阵地隐蔽,罪恶的炮弹呼啸着从敌人阵地上打了过来,十来名正在庆祝胜利的战士倒在硝烟中。
  “回阵地,快!”张新宇连忙拉拽着将冲上来的战士朝阵地赶。枪声大作,一愣神的工夫,张新宇手下战士多伤亡了二十名。
  “旅长,副旅长他们冲上去了!”
  张新宇刚回到掩体,还没来得及总结刚才自己指挥中有没有犯什么错误,旅政委高兴地上来跟他报喜。
  俩人透过硝烟观察着右翼战况,张新宇可以看到张挺率领着三百人在烟雾中时隐时显,奋勇朝右翼攻上来的敌人反冲击。中路敌人注意到补充旅右翼战况变化,四门榴弹炮掉转炮口,拼命将死亡洒向补充旅右翼,在冲锋队伍中不时升起灰白色的烟柱,浓烟在空中扩散开。补充旅左翼出现了敌人骑兵部队,因为左翼是山地,还有深深的河谷,骑兵行动不便,一时半晌这支骑兵部队还威胁不到张新宇的补充旅,可骑兵要是过了河谷出现在张新宇左翼,那战争就无法打了。
  敌人武器比补充旅好太多了,虽然张挺率领的战士前仆后继,拼命想要将敌人赶下去,可右翼敌人已经控制了一段登陆场,后面部队源源不断地通过登陆场支援上来,想要夺回右翼是办不到了。中路的敌人只是监视着张新宇的主力,只要张新宇有什么动静,这支英军部队将很快越过河谷朝张新宇攻击。
  “让张挺他们下来吧,部队准备转移。”见右翼无法收复,张新宇无奈地说道。通信员很快去传达命令了。
  不需要望远镜张新宇也可以看到右翼战事在减弱重,在通信员劝说下朝右翼进攻的几个战士只能无奈地朝后面退了下来。退下来的几个战士蹒跚着被人搀扶过来。这些人有的捂着胸口,有的一瘸一拐,在他们身上不用仔细寻找就可以看到受伤的痕迹。
  见张挺没过来,张新宇有些发火了,手不自觉地朝腰间摸去,“张挺呢?!他跑什么地方去了?娘的我让他十分钟将阵地给我夺回来,这个混蛋为什么不把右翼给我拿下来?!”
  “报告旅长,张副旅长……牺牲了。”撤退下来的战士愧疚地低头小声说道。
  张新宇摸了一半的手悬在半空。
  “牺牲了?……怎么可能?!”张新宇不能置信地喃喃自语,气愤想要朝张挺发火的心情全被张挺牺牲压住了。张新宇跟张挺已经合作大半年了,大半年内大家睡一个帐篷,吃一口锅饭,真是比亲兄弟还要亲!怎么一下子就牺牲了?
  “刚才在冲锋中副旅长眼看马上就要冲进敌人阵地,可敌人一排子弹打过来,副旅长当场就重伤了,临牺牲前副旅长还一直高呼杀敌……”战士眼睛早就红了,说到张挺牺牲时候他再也说不下去了。深吸一口气,调节一下自己情绪,继续说道:“……副旅长牺牲后我们冲了三次,可敌人炮火实在太猛烈了,三百多弟兄……只有我们几个了。请旅长放心,牺牲的战士都是好样的,他们都是头向前倒在冲锋道路上,没有一个是逃跑中被打死的!”
  张新宇打量着从右翼下来的战士,他的眼眶湿润了,十多分钟前出发时候是三百人,可现在自己面前只有十一名伤员,连一个没受伤的也没有。只有十来分钟,一个营打成了一个伤兵班!在右翼冲锋道路上,三百名补充旅将士牺牲在那边。
  张新宇缓缓举起右手朝伤兵行了军礼,嘴里呜咽着说道:“……弟兄们!做大哥的对不住你们!请你们相信大哥,我一定会给大家报仇的!……现在请你们先撤退到安全地方去。大哥给你们打掩护。”
  “旅长您先撤,我们掩护您。”战士们不干了。
  “别争了!我是旅长,这个旅我说了算!快撤!”张新宇瞪着战士们,大手将他们朝后面赶去。“放心,我还没想死,怎么着也要将副旅长和战士们的血海深仇报了才可以考虑死的问题。”
  补充旅边打边离开阵地朝后面撤退。战斗进行时间不长,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可半个小时里面补充旅付出了惨重代价,一千来人的一个旅伤亡达到四百人!张新宇在撤退的路上不停地捶着自己脑袋,别提多后悔让张挺率领部队朝右翼反攻了。自己的任务只是牵制敌人半个小时,不反攻也可以做到这一点,可现在绝大多数伤亡都是在反攻中付出的,四百人啊!十分钟全线伤亡了四百人,而且自己的副旅长也牺牲在冲锋道路上!
  噼啪声中,稻田还在燃烧,滚滚黑烟散发出难闻的刺鼻的味道。阳光被黑烟染的血红。阿波罗不忍见人类彼此自相残杀,想将脸面隐藏到黑暗后面,可无情的秋风却让他时不时探出头来看看下面人类都干了什么好事情。
  亨利·麦肯森神色严峻地登上被攻占的阵地,在阵地上徘徊着。补充旅在撤退时候因为右翼已经完全被敌人占领了,留在那边的烈士遗体一具也没有运出来,现在三百来具尸体按照他们牺牲时候的姿态出现在亨利面前。这场战斗时间不长,可激烈程度,残酷性是亨利所没有见识过的,敌人的顽强抵抗尤其是后来那种自杀性的冲锋让亨利见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样一直部队。在战斗中苏格兰第二十六步兵团也付出一定代价,军乐队现在是不用提了,全都倒在河堤上,他的三个营也付出伤亡八十多人。尤其让亨利难过的是他的一营营长战斗一打响就被敌人冷枪打死在前面。看来这场战争要是不尽快将匪首抓住,让敌人称为乌合之众,以后的困难还大着呢!
  亨利·麦肯森手指着遍地尸体,冷冷地对两个营长和新上任的七十六代理营长道: “敌人的顽抗已经被我们完全粉碎了!现在,我命令大家朝瑞安强行军!”
  活捉叛匪头目,近早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亨利心中赌咒发誓着。对亨利来说如此顽强的抵抗证明奥伦上尉说的没错,叛匪至少是很重要的头目正在朝瑞安潜逃中,不然这些装备落后的部队为什么抵抗的如此顽强,甚至连自己生命都不要了!既然有组织的抵抗已经被粉碎了,前面将不会再有什么难关阻止自己。时间,现在需要抓紧一切时间赶到瑞安将叛匪头目抓起来!
  钻进死胡同的亨利·麦肯森忘记了为什么英国军队要全面换装后膛步枪,本来他对温州城墙被拆除还有一丝疑惑,可现在满脑子要活捉敌人重要首领的想法蒙蔽了亨利,他犯了兵家最大忌讳——佯北勿追!
  一千英法联军在稍事修整重新排好纵队后朝南方一路追了下去,现在行军没有军乐队伴奏了,士兵们感到迈出去的步子也有些踩不着点,虽然刚刚打了胜仗,但追击队伍中却有种不祥气氛在里面。
  “张旅长,你们辛苦了!”见补充旅将士撤退下来,陆战旅副旅长陈林宾迎了上去。
  陈林宾后面是纵横交错完整的交通壕、避炮所、炮兵阵地、弹药库、射击掩体,在阵地前面拉起了铁丝网。交通壕中陆战旅的战士正闭目打盹中,争取在即将到来的战斗前养足精神。炮兵阵地上炮兵们正紧张地擦拭着火炮,将弹药排好位置。张新宇见陆战旅阻击部队在短短一个小时内就构筑了完整的防御工事内心佩服不已。毕竟是主力部队,连挖工事水平也比补充旅强多了!“没什么,陈旅长,我们补充旅全体将士希望能跟主力部队一起在这里迎击敌人!”
  陈林宾见原来一千多的补充旅撤下来只有六百来人,知道他们这半小时支撑的决不容易,好心说道:“张旅长,你们还是暂时先休息一下吧,等我军展开大反攻时候我们两旅再一起出发好了。至于阻截敌人,你们补充旅已经完成自己使命了,还是让我们来吧。”
  “张旅长,你们现在最好还是休息,从温州牵着敌人牛鼻子一路南下,还不停地骚扰敌人实在是太辛苦了!要是不好好休息等下反攻时候不是没有体力了?”陈林宾见张新宇还想争取,连忙劝道。
  “那好!我们就在后面先休息一下好了。”张新宇想了下终于答应了,说完带着部队就要到后面去。张新宇突然想起件事情,转头对陈林宾道:“陈旅长,这股敌人很狡猾,你们要注意敌人明着从正面进攻,暗地里却从两翼绕过攻击我军。哎,我们补充旅就是吃了没重视两翼的亏。”
  说完张新宇神情黯淡率领手下朝后面下去修整了。
  “两翼?有意思,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搞鬼把戏的滋味!”陈林宾看着延伸的阵地,脸上露出淡淡笑容。
  “陈旅长,北面有烟尘升起!”前面负责监视的战士跑了下来汇报道。
  “呵呵,来的还好快!”陈林宾斩钉截铁地说道:“通知下去,让战士们准备战斗!”
  阵地上一阵**,一些打瞌睡的战士很不情愿被人家打醒,嘴里嘟囔着钻进射击掩体中。
  陆战旅的阵地没有河流什么可以阻挡敌人,但陈林宾却将用于海岛守备用的铁丝网在阵地前不远的地方连续布了两道。同时在左翼还埋设了拉线地雷,左翼最边上的山地森林用伐倒的大树将道路完全封死,在伐倒的大树下面是拉开弦的手榴弹,如果谁想要搬动树木,他的下场决不会比直接踩到地雷好到什么地方去。右翼是瑞塘河,在右翼陈林宾除了派有一个连兵力外还组织了十来名神枪手专门守侯敌人从河上过来,在掩体后面,两门十二磅榴弹炮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河岸,当然,要是敌人想从陆地过来,炮口随时可以掉转到北面。
  陈林宾站在指挥部掩体上,半支着身子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远来的“客人”望远镜中,一队队英军士兵在军官带领下正朝这里移动过来,在左翼突然出现一股散乱的淡黄色尘烟,身披大髦戴着高顶圆帽的骑兵端着卡宾枪出现在阵地左翼。
  “有没有搞错?这么热的天穿这么厚的衣服他们不会发痧气吗?”陈林宾摇摇头走了下来,将望远镜递给身边的警卫员。
  当过独立旅旅长,主力部队副师长,现在又是特种部队——陆战旅副旅长的陈林宾根本没有将面前的敌人放在眼底,从望远镜中陈林宾可以看到敌人手中步枪跟自己的斯潘塞连发枪比起来天差地远。至于火炮,六门火炮顶什么用?火炮上陆战旅也远远压制住他们了,看来池旅长实在是小题大做,只要集中部队跟敌人打一场硬碰硬的战斗,这支英国部队也只有投降的份。
  走到指挥部里面,透过窗口陈林宾见敌人已经进入火炮射程了交代道:“传我命令,等敌人进入两百米后炮兵开火阻拦,一百米内步兵开始射击。希望池旅长现在已经切断敌人后路了。”
  英军发现了面前的奇怪的阵地,铁丝网对英军来说实在是太陌生了,至于纵横交错的交通壕,这些士兵不知道到底是干什么用的。也难怪他们,用来阻挡他们的这种防御体系是让英国人和法国人在一次世界大战中吃尽苦头的战壕,现在的欧洲战场上还没有出现堑壕战。
  战壕中一点动静也没有,犹豫间,英军将士不知道自己面前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了小心起见,纵队被排成三路横队,士兵们在长官率领下小心地朝前移动着。左翼骑兵飞快地奔驰过来。马蹄声声的战马叱咤大地,却在铁丝网面前停住了脚步,任凭马上骑士如何催逼,战马就是不肯朝前迈出一步。
  阵地上轰然做响,几发炮弹拖着怪音朝敌人飞快地过去,炮弹落的比较远,横队只有三排,对他们没有构成太大威胁。接着更多炮弹出膛朝敌人过去了,阵地上炮声隆隆,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yao味,大团烟雾将整个阵地都淹没起来。
  亨利没有想到敌人居然会有火炮助阵,当炮声一响起来,亨利马上想到活捉叛匪头目的事情可能泡汤了。中国军队什么时候拥有如此强大的炮火了?!不过逼上梁山的亨利现在已经无法说出撤退这个单词了,现在要是撤退自己的脸面还往什么地方摆?大英帝国军队还从没有被无能的中国军队打败过!自己要是失败,这可是开了历史先河。
  排着横队的英军士兵不顾炮火下不时倒下的士兵,在军官率领下义无返顾地朝铁丝网冲了上来。很快,英军火炮开始还击了。闷雷在大地上滚动着,到处硝烟弥漫,雷声阵阵。
  一声霹雳,密集的子弹落在英军队列中,很多排在前面的英军士兵吭都没吭一声,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没有死的士兵不顾那些倒下队友继续前进着。接着骤雨般的子弹朝英军飞了过来,密集的子弹根本分不出点来了。
  猛烈的打击下英军士兵终于胆怯了,士兵一群群趴在地上,有的偷偷朝后爬动着,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尝到横队好处的英军终于发现自己是多么愚蠢,横队发扬火力是没错,可万一要是横队被人家压制住了,哪怕一个人的后撤都会给横队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现在英国军官需要解决的就是如何面对混乱之极的横队。混乱之中,英法联军丢下几十具尸体,狼狈地逃到后面。随着英法联军撤退,让亨利不解的是那些叛匪并没有追击英法联军,阵地上很快又陷入沉寂中,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地上的那些英军士兵尸体却提醒亨利,自己刚刚才在这里吃了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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