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和煦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参议院迎宾厅。
  里面几个人坐在南昌自制仿“未来”沙发上,一边品着茶,一边谈笑风生聊着各种奇闻异事。
  和容闳、洪仁玕比起来,杨沪生与史秉誉的见识自然让他们感觉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博学家——除了国文功底实在糟糕了一点,这俩个什么都知道的领袖,偏偏在文人最拿手的诗词上,显得十分外行,他们居然连做诗讲究韵律都不知道。不过也奇怪,这俩人吟诗唱赋是不会的,可他们却时不时给你突然冒出一首虽然不是很合韵律,却很是大气磅礴的诗词来。让容闳、洪仁玕不能不佩服真是能者万事皆通。
  容闳、洪仁玕如何晓得杨沪生和史秉誉对作诗根本是门外汉,他们所念叨的,都是以前因为钦佩开国领袖*主席,有意记下来的主席诗词?当然,他们记住的都是主席诗词中最有名的几首,这些诗词就是偶尔有不压韵之处,从整体水平上也是让容闳、洪仁玕这俩人大为倾倒的。
  唯一让杨沪生和史秉誉脸红的是,他们俩已经无数次说过自己在诗词方面不在行,用不着将他们“粗浅”之作拿出去宣扬,可他们念出来的诗词还是不以他们意志为转移,刊登在报纸上,先是民办的小报,后来连社会党、自由党报纸上也刊登出来。最后居然还专门搞出单行本,在解放军大量发行。
  俩人虽然很不愿意,剽窃伟人作品的罪名他们算是无法洗刷了。
  传播这些诗词并非俩人所愿,既然已经传播开,俩人想阻止也无法阻止,只能随他去了。
  不过这些诗词传播出去好处也是有的,原本看不起他们的那些传统文人在读了这些诗词后,对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大叹俩人乃天上文曲星下凡,自李白、杜甫、苏东坡以来,最伟大的诗人……那些话听的让脸皮已经练厚的杨沪生也会难为情地红起来,当然,在国人看来,那是俩位领袖虚怀若谷,太自谦了。
  和自知国文功底薄弱,只能偶尔拿领袖诗词出来蒙人相比,俩人其他方面不光博古通今,甚至可以说他们连未来的事情都通晓,当然知道的很肤浅,只是就是这样已经可以让别人一惊一乍。
  得益于信息时代,虽然学历不高,但他们能接触的媒介远非现在这些人所能比拟。因为是军人家庭出身,在军事方面,俩人可以说是“先知”了。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潜艇是什么,他们已经能对容闳、洪仁玕侃侃而谈狼群战术,当然说的这俩个眼界开阔的人如听天书。至于海权论、闪电战、空地一体战、信息战,除了海权论俩人模糊还懂得一点,其他他们是搅尽脑汁也想不出这战那战是怎么一回事。
  和军事比起来,在经济方面,俩人要是冒充一下经济学家,现在这时代的中国人也肯定是很服气的公认他们是当今首屈一指的专家。不过很明显,这俩个“经济学家”在很多方面意见是不统一的,某些方面观点上甚至存在着激烈的矛盾冲突。
  在谈论花边新闻时,大家还能开怀一笑,只是话题总是要引到双方均极为重视的方面,只要一谈论到关于土改,迎宾厅里就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了。
  “适当的剥削对争取大批农民离开土地,到工厂当工人是有好处的。今年七月份,我们在安溪的钢铁厂投入试生产,七月到八月,安溪钢铁厂在两个月时间内共生产钢材两千吨,平均每天生产才三十吨上下,这与设计日产钢材百吨差距是明显的。”
  说起别的,史秉誉还能对杨沪生保持礼貌,一说到关于农村土改问题,史秉誉立刻不客气。
  “你所谓适当的剥削对争取大批农民离开土地,投入到工业化生产,这在英国就是圈地运动,是羊吃人。可以说,这种工业化原始积累中,每一分利润里都淌着广大人民群众的血汗,我们这个人民的共和国,又如何可以重复英国曾经走过的老路?至于你那个关于安溪、漳平钢铁厂资料我看过,设计日产百吨,现在达到三十吨,我看主要问题在于这样的现代化工厂刚刚开始搞,大家经验不足,能取得日产三十吨,已经算是不错了。”
  史秉誉不客气地说道:“钢铁厂刚刚投入生产,还没调理顺畅,这是一个问题,但这只是次要的。最主要原因在于我们没有充裕的、合格的工人。”
  杨沪生对史秉誉所言工人数量不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们不是有大批复员军人送到工厂当工人吗?几十万战士投入到工业生产中,这是自古以来从未有过之壮举。这些战士在军队中接受了军事化教育,懂得如何适应现代化工厂大规模生产的需要。让他们当产业化工人,再合适也不过了。”
  “你那个几十万战士投入到工业生产中是要打上重重问号的。哪来的几十万?”
  史秉誉掰着手指一一数道:“大批部队说是退下来,转为工人了,可部队一扩大,首先就想到将那些战士再征召回部队去。至于切实退下来的,不是体弱多病者,就是伤残军人,他们连自己都照料不好,需要政府救助,让他们当产业化工人去?这简直是开玩笑!就算能适应生产需要的,现在解放区这么多家企业,到处都需要大批工人,那么点种子撒下去,钢铁厂又能分到多少?我就是重点保护钢铁厂,工人数量也不可能充裕的!”
  “照你说只能依靠失地农民喽?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各地流民不少,你怎么就没想到招收流民到工厂去?”
  史秉誉苦笑道:“这就要拜主席土改之功了。主席土改搞的好哇,那些流民见自己有田地好分,还用不着掏钱,人家一直幻想中的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就在眼前,谁还想到工厂遭别人管束之罪?别忘了,中国农民在断绝最后一丝希望之前,他们是万万不肯离开土地,出来寻求活路的。”
  杨沪生沉默下来。农民希望什么他自然知道。刚莫名其妙来到这世界时,他也许对农民的感知还停留在毛选上所说的,但过来这么多年了,农村他什么没看过什么没听过?
  对杨沪生而言,中国的农民是最朴实的一群人,同时他们又十分容易满足,如不是断绝所有活路,他们是决不会起来闹事的。当然,如果闹事起来,这些原本淳朴敦厚的百姓破坏力之大,也是让人瞠目结舌的。
  压迫有多重,农民回应的破坏力也就有多大,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平衡。
  这种平衡观是谁说的?杨沪生想了半天,这才想起是网络军文写手不胖老高说的,这个该死的挖坑党主席写《铁血风云》写了一小半就跑到龙的天空研究平衡论去了,还跟中华杨成立什么罪恶的挖坑党,欲图让网络上所有小说都变成太监文学。不胖老高这么一闪人,让看的正上瘾的杨沪生一时吊到半空没个落脚的地方。追到龙的天空想看看不胖老高是否新写了一点,结果看到他的奇谈怪论:《平衡论》。当然,这种《平衡论》自然不能跟*主席的《矛盾论》相提并论。
  今日说起农民对土地的依赖性,很奇怪,杨沪生脑海里窜出来这个平衡论。
  淳朴敦厚自然是好的品德,不过也正因为对土地的依赖心里,他们不肯脱离土地当工人,哪怕给他们更多金钱,习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也不愿意出来。杨沪生觉得自己有了一些理解史秉誉,看来他在土改上面的右倾并非毫无理由。
  杨沪生也为军队中将士都是农民出身挠头不已,他心烦的是那些战士农民习气太重,自由散漫惯了,军队中那些纪律,对他们简直是一种折磨。当然,不管南方还是北方农民,生活上简朴那都没的说。杨沪生有时会想,恐怕只要有口水,这些人就能生存下去。南方农村士兵还有点灵活性,北方更好,做事不灵活不说,还很笨拙,教了半天连队列都走不好。
  怕死、想家、过不惯军队集体生活、对学文化无所谓、具有浓厚的保守性,这些在农村征集来的战士中普遍存在,逃亡是极为严重的。
  翻了身的农民并不因为自己得到解放,全部认同自己应该解放那些没有翻身的农民。
  第四集团军中,文宇军长率领的第四军原有四万五千之众,湘赣战役(与法军最后的大会战)后全军减员七千。与跟清军作战不同,那些大鼻子俘虏都要送到战俘营,是不能补充到部队中的,减员只能靠后方征召的新兵补充。
  五月,地方征召了九千新兵打算补充第四军,结果半路上就跑了两千六,到了部队又因为身体原因(体弱多病、吸食大烟、患有性病)退回去五百,就是到了部队,还有逃跑的,到七月与僧格林沁所部作战时,补充的那些新兵还在部队的,只剩下五千。
  这样的事情不光在第四军有,在其他各军中也都是普遍存在的。为了保持主力部队战斗力,杨沪生只能将乙种师分拆开,补充进主力部队中。乙种师的战士虽然也是农民出身,可他们毕竟在部队中多训练了几个月,补充上来用不着为逃亡多操心,可以让他们马上投入战争中。
  明白农民局限性的杨沪生突然理解了史秉誉。
  中国要发展工业,必然需要一只强大的工人队伍(决不是全民皆商,大家都是商人,只能玩空手套白狼,对国家强盛起不了什么作用。),可农民不肯离开土地,在以民为本,不强迫百姓做他们不想做事情的解放区,你要动员农民离开土地,到工厂去,这可真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情了。
  将土地收为国有,然后免费分给没有土地的农民,让他们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这能让绝大多数中国人心向解放区。可这样的政策,在争取民心同时,又将农民与土地束缚的更加紧固,这却是杨沪生事先没有想到的。
  “凡是土改有成效的地方,工厂主管人事的职员携带大量金钱到农村,不管嗓子喊的如何声嘶力竭,将大把的钱放在人家面前,那里的农民根本理都不理会,好一点的也不过给你嘿嘿一笑,以为你在跟他们说天书呢。人家要过的日子是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抱着老婆看着孩子,能平静生活,这样的日子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天堂了,还怎么稀罕你那些金钱?”
  “是极,史主席说的很是。”容闳不由点头称是。
  作为总理,容闳对下面那些企业也是很熟悉的。虽然现在解放区控制了半个中国,但给政府来钱的除了贸易,就要数企业了。容闳除了开会,平常时间推杯换盏的日子并不多——一个新兴的政府,腐败现象总是不那么严重,古今中外概莫如此。——没什么事情的容闳常在工业部长陪同下到下面企业去视察,对企业存在的问题自然看的很清楚。
  “就是工厂能从农村召集到工人,那些工人对在工厂工作也是极为不适应,离厂返乡时有发生,常令厂方措手不及,无可用人手顶替上,对工厂生产影响极大。如何让农民离开土地,心甘情愿到城市中,此乃困绕我等之问题。”
  杨沪生两眼发直盯着摆放在面前的茶杯,听着史秉誉、容闳、洪仁玕一再诉说工厂招收工人的困难。
  按照这些在后面的政府头头脑脑所言,农民天生就保守、懒惰、不思进取,如没有外力推动,想让他们投入到工业化大生产真是不可想象之事。按这三人观点,英国的圈地运动真是再英明不过了,如没有圈地运动,让大批农民成了彻底无产者,最终只能走进工厂,那么英国的工业化也不可能迅速发展起来,没有强大的工业化,强大的大英帝国也就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了。
  中国要发展,就要让农民离开土地,跟当年的英国农民一样,只能选择进入工厂当工人。
  方法也许粗暴一些,但这是为了让中国早日成为工业化国家,只要有了强大的工业,以中国的实力,在世界上一超独霸的日子将不再是梦想。可以说,他们出发点是好的。
  杨沪生不明白,自己那时候,农民挖空心思想进城当工人,为此,哪怕付出大笔金钱买一个居民户口,他们也愿意,怎么现在这些农民却对进城不屑一顾呢?
  说史秉誉他们在欺骗他吗?这是不可能的。杨沪生很明白自己在这些人心目中的地位。他们是完全不会在这些事情上对自己有所隐瞒的,而且杨沪生也长了眼睛,农村很多问题他也看到了。
  但看到问题,想要解决却不是一朝一夕的,既然要争取绝大多数农民支持,那么对他们所做出的承诺必然要付出一些牺牲。杨沪生觉得在完全取得国家所有权力前,谈论建设工业化中国,未免有些太早,何况中国农民已经忍受血腥剥削忍受了几千年,现在应该是让他们放松放松的时候了,而史秉誉、容闳、洪仁玕他们理解的跟杨沪生恰好相反。
  杨沪生茗了口茶,放下茶杯,很显然,他不想继续谈论这让人挠头的问题,至少现在这种场合不合适。史秉誉与容闳、洪仁玕立场完全一致,自己在这里孤掌难鸣。学习诸葛亮,来一个舌战群儒?这未免太抬举自己了,杨沪生可不相信自己一个人能同时说服这三人。
  既然嘴皮子上无法占上风,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转移话题。
  杨沪生笑着对洪仁玕说道:“这事情我们以后再谈吧,益谦兄,葵元有没有来信?美国那边胜负已经分晓,我看到年底,南方邦联残余军队就要投降,北方联邦取得完胜已是板上钉钉。不知葵元他们现在过的如何了?”
  “多谢首长挂心,小犬一切都好。”一提到自己大儿子,洪仁玕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
  上次史秉誉到美国时,将洪仁玕的大儿子洪葵元也带了过去。在美国,史秉誉与美国北方上层关系相处极佳,结果他带去的那些学子都安排进美国各所学校学习。经过争取,洪葵元得到林肯总统提名,进入设在纽约市北郊的西点军校学习。
  西点军校是美国培养陆军初级军官著名学校,这个军校名字让史秉誉与杨沪生俩人耳朵都听的起了茧子,艾森豪威尔是西点毕业的,范格里弗特是西点毕业的,麦克阿瑟是西点毕业的,布莱德雷是西点毕业的,麦克纳尼是西点毕业的,史迪威史西点毕业的,巴顿是西点毕业的,还有五星上将潘兴、创建美国空军的五星上将阿诺德、陆军参谋长上将艾布拉姆斯(大家都熟悉的m1主战坦克将他的大名传之四海)、南北内战北方总司令格兰特、李奇薇(只要知道朝鲜战争的,就应该知道他)、麦考利夫(诺曼底登陆作战中担任101空降师炮兵指挥官,后来任美国驻欧洲陆军部队司令)、威斯特摩兰(侵越战争中美军司令)、施瓦茨科普夫(组织实施“沙漠风暴”)……如此众多美国军队名将是从西点军校出来的,这所学校教学质量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虽然现在的西点军校还没有以后那么有名,但这所学校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按照规定,西点军校只接收高中学习成绩拔尖,愿意以军官为终身职业的美国公民,在取得国会议员提名选派,经考核后方可入学免费接收教育。
  洪葵元不是美国公民,他到西点军校读书也并非以后要以在美军担任军官为终身职业,至于高中学习成绩拔尖,洪葵元连高中都没读过,又怎么谈得上拔尖?
  这些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这辈子也别想有指望进入西点军校学习,可洪葵元的“不幸”在于他有了史秉誉这个一门心思想让他读西点的“叔叔”。
  中国传统教育是要窒息人性,将大家教育成与太监一样,没有男子汉气息俯首帖耳的奴才。史秉誉想要改变这一切,在洪葵元身上,为了不负好友洪仁玕委托,他希望洪葵元成为一个勇猛、顽强、具有百折不挠不怕挫折品质的男子汉,要成为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上军校,而且要上最好的军校——西点军校。
  先进的步枪、迫击炮、飞艇图纸送给联邦政府,同时还签订了关于中国与美利坚联邦通商密约,通商港口不再限定于五口(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而是中国所有拥有港口的城市,同时内地城市只要不是军事重地或者中国政府明令禁止外国人进入的地区(如边疆地区,因为国防需要连不在本地生活的中国人都不得进入,外国人自然也是如此办理),持有合法证件具有正当理由的美国公民都可以通行、居住。经商、开办工厂方面,美国企业商行与中国企业同样待遇,同样的税收起征点,同样的税率,除了扶植民族产业给予的优惠美国企业没有外,其他都一样。可以说,给予美国公民以国民待遇。
  经济的让步换取了美国取消在华领事裁判权,当然,史秉誉保证中国法律将与国际惯例相接轨,而这时候的美国也没有强大到因为公民违反所在国家法律,接收惩罚而危言恐吓的地步。
  顾忌到国内那些夜郎自大的文人认为这是卖国的不平等条约,大声声讨自己为卖国贼,史秉誉与美国政府之间签订的只能是密约,而不是正式公布的条约,要想完全公开,只能等国内由闭关自守转换成唐朝那种开放的大国心态了。
  与清朝相比,史秉誉主动做出了如此众多“让步”,这自然让美国政府里的那些高官欣慰不已,这时候再说让洪葵元和一些年轻学子进入美国学校学习,尤其是进入西点军校学习,在政府里受到的阻力自然少了不少。何况史秉誉说了,这是为了让中国人更好的理解美国文化,让他们认识美国的最佳途径。至于进入西点军校必须做出的誓言,他们也将遵循校规。
  读美国的军校,自然要支持并且捍卫美利坚合众国宪法,遵守总统的命令和上级指挥官的命令。至于誓言中最后一句“愿上帝保佑我”,洪葵元他们都是最虔诚的基督教教徒,他们自然相信上帝可以保佑一切的。林肯既然有让南方黑种人得到自由的信念,为何就不能让一些仰慕美国文化的黄种人接收美式教育?
  如此保证让合众国官员最后一丝忧虑也化为乌有,于是洪葵元他们这才有了进入美国学校学习的机会。
  史秉誉在归国后将这事情告诉了杨沪生,杨沪生对此只是一笑而过,他对那些“先进”武器并不太重视,杨沪生重视的是能改变整个战争的机枪,他重视的是未来的飞机、坦克(或者可以说战车,如果这是中国人首先制造出来的话),而不是缓慢移动的飞艇。
  至于密约,杨沪生看过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公平之处,一个国家只有开放,才能不让世界淘汰,抱残守缺,以为祖宗传下来的万年不能改变,只能落得挨打受欺地步。
  至于宣誓进入西点,杨沪生以为这不过是种形式主义,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当史秉誉详细介绍了美国军人与军官在誓词上的不同,杨沪生才重视起来。
  宣誓杨沪生以前也念过,不管是进入少先队,还是共青团,每年清明到烈士陵园扫墓,或者后来加入警察,这都需要宣誓。誓言多了,杨沪生也有些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了。
  可是,在杨沪生以为自由散漫的美国,却对军人的誓词极为重视。
  很是奇怪,杨沪生以前所在的世界,“民主”的美国对军人遵守法定义务极为重视,要“支持并且捍卫美利坚合众国宪法,反对一切国内外敌人……彻底而忠实地履行将担负的职责”,作为一名军人,拒绝接受上级命令是可耻的行为,如果在跑到朝鲜或者伊朗去,那就是逃兵了。
  而还不是十分“民主”的中国,人们却对军人拒绝服从军令看的很开。杨沪生知道一个姓王的球员,他是一名现役军人,到美国nba打球,结果拒绝回国,不管是蓝协还是八一队要求,反正他当缩头乌龟,一概置之不理。
  这样的行为只能说是逃兵了,解放军对逃兵如何处置,杨沪生虽然是军人家庭出身,但他并没有当兵,而是当上了警察,所以并不十分了解。他只知道,在现在他的军队,凡是逃兵,抓住后全部要关禁闭,如果携枪潜逃,抓住后那就是枪毙在等候着他了。
  如此简单的东西,某些满脑子自由观念的人士居然认为这个球员有拒绝回国效力的权利,说是这是他的自由,天可怜见,当逃兵居然是军人的自由,别人还不能干涉。如果美国军队中,都是由这样“自由人士”组成,那美军倒真的用不着顾忌了。
  美国军官誓言与士兵誓词的差异——是否承诺遵守命令——界定了陆军军官与士兵之间的差别。按照要求,军官同所有士兵一样,有遵守命令的法定义务,但依照他们所发的誓言,他们没有盲目服从命令的道德义务。
  说起来很矛盾,但这是居于美国人认为任何制度,不管其多么严密,也无论他多么完美,都不可能制订出适用于所有情况、所有时间的规章。要制订出某种法规,它的逻辑于理性无论何时何地都不需要变通,这根本不可能,这时就需要军官应用合理的判断,在有些时候打破常规,对法规进行变通,不执行那些不符合陆军最高利益的指令、规章和命令。但是,他的所谓不执行,是为了更好完成总的作战宗旨——取得战争胜利。而且在做出打破常规判断后,他的主官也有权决定是否行使自己的裁决权对他进行起诉。这,就是美军对军人的要求。
  军人需要服从,这是天经地义的,但并非军人什么事情都唯上。这并非不可想象,奥匈帝国国王和王后往往准备了一枚勋章,专门褒奖那些由于拒不执行命令,从而力挽狂澜,赢得重大战役胜利的军官。这样违反了遵守命令的法定义务行为,自然是值得表彰的。
  了解了美军誓词不同,杨沪生才发觉自己那套誓词实在是漏洞百出。解放军自然也有宣誓仪式,不过他的军队宣誓,只是单方面宣布自己憧憬一个乌托邦的社会,为争取达到几百年不可能实现,虚无缥缈的可能而努力。
  杨沪生是相信共产主义必然会来到的,但什么时候来到?反正他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几百年内共产主义也实现不了,在这方面说杨沪生有些悲观,一点也没有错,只是他认为这种悲观对还处在封建社会的中国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葵元现在已经二年纪了吧?再过两年他就能毕业了。”杨沪生算了下日子,打仗打的让他对日子失去了理性认识。“益谦兄,你觉得让他在美军实习三年,再回到国内来如何?美国内战在今年或者明年初就会结束,到时候他们需要一个休养生息的时间,这时候在美军中担任军官,应该没有多大风险。对这些系统了解了西方社会的英才,我们是要重用的。”
  洪仁玕迟疑下笑道:“主席过奖了,葵元才多大?重用是万万谈不上的。我只希望他能自食其力就可以了。”
  洪仁玕三个儿子中(长子葵元,次子兰元,三子芝元),他最看中的就是长子葵元了,这也难怪,中国人总是由长子继承家业。洪仁玕很希望这个大儿子能在自己身边,跟着自己多学一点,到时候当一个参议员,慢慢培养下,让他接自己参议院议长的职务。
  可按照杨沪生所说,葵元就是从美国回来,恐怕他也要到军队里面受到“重用”,以后从军而不会从政了。这和洪仁玕给自己儿子设置的人生轨迹完全不同,他听了自然要迟疑。
  容闳抬起头看了看外面。已经不是夏天,天黑的渐渐早了起来。现在太阳已近西山,外面红霞布满了天空。
  参议院里虽然有电灯,只是这些竹丝白炽灯寿命实在不长(也就一千来个小时),光线也不是很亮,加上电灯泡生产成本太高,将电从灰岭水电站送过来,损耗大暂且不说,电压还很不稳定,这样电灯泡消耗就更大了。政府也没那么多钱让参议院的电灯泡从早亮到晚,能节省还是节省的好。
  容闳看了眼史秉誉,史秉誉会意,对杨沪生道:“主席,天不早了,还是先吃饭吧?现在百废待举,加之前些日子百姓围着参议院讨说法,这里也没什么吃的,知道主席今日从前线回来,下面人虽说到处张罗,一时间也没什么好吃的。”
  杨沪生笑着站了起来:“走吧,早就听人家说过参议院平常吃的跟地主老财家过年一样,只是只要我一过来就没了吃的,今天看看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腐败的。”
  史秉誉、容闳一听面面相觑,杨沪生这话说的又不是味道了。腐败?给人家堵在里面一个星期了,他们就是想腐败也腐败不起来啊!
  史秉誉皱皱眉头,干笑道:“主席说笑了,现在这里穷着很呢!怎么可能平常吃的跟人家地主家过年一样?谣传……绝对是谣传!真要有那么好,主席开了几个月会,又怎么可能一顿都没享受过?呵呵……对了,有些参议员想跟主席共进晚餐,主席既然可以跟普通百姓打成一片,我想,您也不会拒绝这些参议员吧?”
  杨沪生爽快的答道:“自然不会,我还正想跟我们这些参议员多多交流一下,今日既然有这个机会,岂有拒之门外之理?”
  也许是杨沪生回答的太爽快了,史秉誉心里倒有了些犹豫。
  他很了解自己的这个大哥,只要杨沪生说起话来听着一本正经,那么他肯定又动了什么歪脑筋,倒是插科打诨时候说的都是些真心话。
  从杨沪生这次赶到南昌的速度看,他对参议院是极为不满意的。那么他今天晚宴跟参议员们的交流,恐怕就不那么简单了。
  一边朝外走,史秉誉心里还一边犹豫着,这种非常时刻,是否应该让那些参议员回避一下?
  当走到餐厅,看到衣衫光鲜的参议员们排在两旁鼓掌迎接杨沪生大驾光临,史秉誉明白回避已经不可能了。
  落后半步的史秉誉微微摇了摇头,一切只能听天由命了,希望事情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糕。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