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年之痒
徐定坤很少出山走动,没有大事,他一般不出门。
对于这一点,梁进很清楚。
他迷迷瞪瞪的起身陪坐着。
对徐定坤带来的喜讯,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女人反应得快,立即把好话说了一大堆。梁进这才醒悟。他当舅舅了,货真价实的舅舅。妹妹前面生的两个女娃,他都不甚喜欢。自己生的,也是个女儿。一屋的杨门女将,让他气闷。要不是刚刚实行了独生子女政策,条件不允许,他非要证实一下自己有没有男人的种。如今,妹夫总算是帮他出了口气。
他立马热情高涨起来。
梁进在这个问题上是有私心的。
他想把孩子要过来,自己来养。这计划,自从得知妹妹再次怀孕的消息后,在他心里,已经盘算了有好几个月了。
女儿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怎么管过。抱个男娃来养,陪着他舞枪弄棒的,有事干了,不至于太无聊寂寞。但他同样知道,一个男娃,对于前面已经有了两个女儿的妹夫,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他踯躅着,思量着如何开口。
两个男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语言虽然依然热情,但空气中流露出的诡秘。
大哥,我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徐定坤试探着。
有啥事,你尽管说。梁进很是豪爽。
我和云子商量了好久,一直寻思着一件事,我们想让孩子们,走出大山,见见外面的世界。云子是梁进的妹妹,徐定坤结发十几年的妻子。
梁进一时被话绕住,没明白过来。
见梁进一脸疑惑,徐定富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和自己装马虎,仔细一推敲又觉得不像。梁进平时的作派他清楚。我想等孩子长大后,把他过继给大哥,不知道大哥大嫂嫌不嫌弃。
狂喜,天上掉馅饼似的狂喜,惊的梁进一阵阵血往上冲。这,这……梁进一时口吃了。
大哥要是为难,就当我没说。
不,不是这意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见梁进哑巴了,舅娘连忙接过话头,对这种好事,岂有放过的道理。
徐定福第二天离开后,梁进依然仿若置身梦中。只是这美梦中难免有一点遗憾,徐定坤说是把孩子过继给他,但有个条件,要等7年之后。他没有说明原因,梁进也不好问。现在最紧要的就是把孩子的户口先办过来。这对管人防武装的梁进来说,不算什么难事。派出所那边,他有人。
剩下的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挑件未来儿子的见面礼。这种小事,交给妻子办最合适了。只是,一想到那几十里的山路,梁进就有些头大,自己不再年轻,妻子身体也肯定吃不消几十里山路上的奔波劳苦。
一想到未来的儿子,他觉得吃这点苦,值!
七年后……
鄂西小镇,梁进家中。
徐定坤几年之后,再次到此做客。只是这次与以往不同,他身边多了一个人。
梁进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男孩,心里一凉。他没有想到,徐定坤亲手**的儿子,会如此的不起眼。
更让他有些看不惯的事,这男孩子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的女娃特质:腼腆、秀色、见人就躲,活脱脱的就是一幅女孩模子。如果不是他短裤下凸现的那一团肉,梁进还真以为徐定坤在和他玩狸猫换太子的把戏。
七年了,七年苦盼,自己竟等来了这样一个怪物。
大哥,这娃以后就是你的了。徐定坤语气中有些不舍。也有些不放心,他隐隐的察觉出姐夫眼中的失望。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梁进强忍着不快,尽量保持热情。
大哥,娃交给你,我们就安心了。不过,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徐定坤滑到嘴边留半分。
有啥事,你尽管说,咱俩还将什么客气。梁进很大度。
我想,让娃每星期回去一趟,成不?另外,他睡觉最好自己一间房,他晚上不安分,别吵着人。徐定坤说这番话时,有些含含糊糊,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这算啥事。只要娃愿意,怎么着都成。以后这就是他家了。梁进虽不明就里,但也不觉得这条件过分,满口答应。
徐定坤没有再说什么。他把徐福拉到一旁,小声交待几句,然后告辞。任梁进怎么留都留不住。原因很简单,他心里发苦。
在徐福的婆娑泪眼中,徐定坤消失在镇外的大山中。
看着徐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梁进没什么好心情了。这娃,咋看咋像个女娃,他到底成不成得了个爷们,他心里没底。
梁进很快找关系,为徐福办好了入学手续,好在七年前,已经把徐福的户口,上到镇上,入学手续也不繁琐。
徐福上学第一天,梁进没去送他。他让老婆代劳了一下。自己找人下棋去了。他的工作办公地点在县城,而且,县城里也分了套房子,可他觉着住县城不自在,没搬过去。班不上,工资照拿,他乐得清闲。他不愿意到县城住的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不愿意和老丈人挨得太近,受他絮叨。
反正现在不干事,吃闲饭的多了去,也不在乎多他一个。
徐福等待入学的那段时间,他的表现更印证了梁进的怀疑。这小子有女娃缘。和女儿梁静没处几天,就熟得像一对亲‘姐妹’。更让人可气的事,徐福玩的游戏,没有一样是男孩子的:斗鸡、摔跤不沾边,弹玻璃球、手枪(玩具的)不碰。而翻绳、跳格、勾皮筋这些女娃的玩意,却让比他大三岁的梁静都甘拜下风。而且,一到晚上,就一个人躲到房间里不出来,任怎么叫都不出来。更让梁进睡不着觉的是,每天半夜,徐福屋内就传来震动,如同闹地震,荡得人心里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问徐福话,那小子闷闷的,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
有天,乘徐福和梁静出门玩,梁进进屋里查了查了,他发现,徐福屋里不知啥时候多出一块100来斤的钢板。他纳闷了,问老婆,她也说不知道。她打扫屋子时,看见了,也问过徐福,徐福说有用,至于说有啥用,他就是不肯说,她也就没有深究。这大块钢板,徐福咋弄进来的?!梁进向这就觉得诡异。考虑到和徐定坤的约定,梁进也只能把疑问埋在心里。
上学了,徐福每天跟着姐姐梁静,形影不离。上课时没办法,课间休息时间,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他也会怯生生地从一年级的一楼,爬到三年级的三楼,在梁静的教室门口,等着她,看一眼,或则说上几句话再下来,仿佛只有这样,他心里才有底。
在班上,徐福没有什么朋友。浓厚的山里口音,怪异的举止,让班里的男同学视他为异类,不愿接近。在徐福露了几手女娃的游戏技巧后,开始有女孩子不再排斥他,偶尔缺人时,也会叫上他,让他干些牵绳子的苦差事。
徐福却像很受用,从无怨言,渐渐的,他在女同学中间,有了几个玩伴。这更招致了男同学们的冷眼。
有几个坏孩子,一合计,决定教育一下这个怪胎,提醒他注意自己的性别。于是,在课间休息时间里,扎个茬,拿徐福开练,小拳头小叫得在徐福身上只招呼。徐福不躲也不哭,任人打,还嘿嘿的冲人笑,像个傻子。也许是他鼻青眼肿的模样太瘆人,几个坏孩子才收了手。
老师听到同学的报告,向徐福了解情况,徐福说没啥,自己不小心摔的,死不交待。老师也没办法。只好把几个坏孩子告诫一番,冷处理了。几个坏孩子看到自己的行为没受到惩戒,更加大胆了,有事没事的就在徐福身上练拳脚,徐福依然挨着打,冲他们笑。
这家伙脑袋有问题!于是,傻子成了徐福的别名。
梁静把徐福在学校里挨揍的事,告诉了父亲。作为姐姐,有保护弟弟的义务,可谁叫自己是个女孩子呢,总不能和男孩子比拳头吧。她只能用另外的方式帮他。
梁进暴跳如雷。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自己怎么会认上这样一个不成器的儿子,想想都后悔。不过,老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儿子在外面受欺负,哪怕是干儿子,当老子的,也脸上也无光,面子丢了绝对要找回来。这是梁进的性格。
在这屁大点的镇子里,他怕过谁?从来都是别人怕他的份。
第二天,他栓条武装皮带,从保险柜里摸出手枪,直冲校长办公室。
校长一见梁进满脸杀气腾腾的踹开了门,心知不妙。他不明白,自己那里得罪了这位尊神。听完梁进的训斥,他才明白怎么回事。敢情徐福是这位的干儿子,儿子在自己的学校受欺负了,他不痛快,发发脾气也很自然。明白了缘由,事情就好办了。
当天下午,几个家长拎着大包小包得进了梁进家……
梁进晚上回来,又是醉醺醺的一身酒气。
第二天,几个挨了家长教训的男同学,在校长办公室,向徐福认了错。徐福只是笑,没当回事。他的表情,引起人家的误会,还以为他是在奚落人。几个坏孩子心怀记恨:以后,有你好看。几个坏孩子心里暗暗发狠。
徐福在学校的窝囊表现,让梁进更加不满:从小看老,这孩子完了。一想到徐福暗淡的人生前景,梁进心里打鼓。以后,为了这个没出息的儿子,安排工作,找媳妇,有的他这个当干爹的操心了!想到这,梁进一阵阵心底发冷。
夫妻之间的七年之痒,等待的是婚姻生活的阵痛和破裂,自己七年的翘首期盼,怎么等来的,是一个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