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今天这事儿没见过吧?”
  见颜维突然开口跟自己说话,这名早就觉的今天自己定是早晨出门儿没拜祖先的车夫,立刻忙点头道:“没见过,没见过!大爷神武,大爷神武!”
  不愧是成天在街上晃悠的老混混们,这自己那早就吓飞了的魂儿还没收全乎呢,这就开始又拍上了!
  “没见过明天也别满世界的到处去胡说!不是因为我是大爷,我神武,是因为我现在就要将你今后三天能挣到的所有车钱,一次性打赏给你!”
  颜维说罢取出钱包掏出两块钱。
  那名车夫心想:“三天哪儿他娘的能挣两块钱啊!要天天都遇到你们这样耍花枪闹别扭的小情人儿,那还将就!”
  这名车夫双手接过颜维的两块钱后,立刻弯腰保证道:“这位爷您放心,就今天这事儿,也就跟着小人进棺材了!”
  说罢便偷偷望向还端坐在车里的冷翎如,心道:“我说这位奶奶,你这是还让不让小人活了?您倒是赶紧的下车啊,还不快跟这位大爷回家洗干净了,赶紧的进被窝吧!”
  “汝深夜光临舍下久候至此,实令吾深感世事无常变幻莫测!若能进屋一叙,就算是一会儿有三百多人冲进我家,拿大棍子活活抡死我!我也认了。我家挺暖和的,厨房里的煤油炉子烧水也很快。想象一下吧,等会儿躺在我家那个法兰西进口白瓷大浴缸里,喝上一杯从大英帝国漂洋过海运来的正宗狄得利热咖啡,然后换上一身暖和的法兰西丝绵睡衣,再然后躺在我家柔软的法兰西大沙发上,听着留声机里那乐调悠扬的莫扎特钢琴奏鸣曲,手中一杯意大利的巴罗洛红葡萄酒,一边享受这个美妙的夜晚,一边等我在厨房里为你准备一顿丰富的夜宵。再然后……我会陪你一起走到我家二楼卧室的落地大窗户前,面对夜空温柔皎洁的桂魄,为你吟上一首张仲素的《燕子楼》如何?”
  显然此刻坐在车里的冷翎如,听到的已不是什么言语了,她此刻听到的全是温馨浪漫与美好!
  那是一种她已经久违了的美好。她渴望这种美好,现在就想要。
  看到冷翎如向往的神情,颜维笑了。是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满足吧,又或者是一种无奈的苦笑吧。毕竟对方的身份是一名敌党的职业枪手!而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没完全闹明白,她今夜之举究竟意欲何为。于是赶紧的在脑子里抓紧时间回忆最近这段时间,他跟王方凯那个花钱高手,学的这些个洋人们骗中国人白银的花花事物了。
  不过很明显,上流社会的许多洋玩意儿对女人都有致命效果!颜维庆幸自己这段时间没事儿干的时候,跟着王方凯净不学好的也往家里,搜罗了不少这些个享受人生的高档玩意儿。再说了,即使是让颜维给想明白了又如何,他估计自己也还是不忍心就此将冷翎如给挡回去的。
  颜维从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好特务!
  本来吧,这车夫见他车上这个足足坐了近两个时辰的姑奶奶终于下车了,应该是赶紧的拉上自己的洋车,拿着幸运到手的这一笔意外小财回家了。但他却愣在那里,嘴角挂着无比幻想的笑容,似乎还在想象着颜维刚才所说的那一切,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情景,究竟又会有多么美好!
  “嗯……我刚才说的那一切都跟你没什么关系,赶紧的回家把钱交给老婆,看看锅里头还有没有剩饭吧。”
  颜维提醒那名还在做梦神游的车夫,自己所说的一切都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此刻已将这个令他朝思暮想的女人搂在怀里的颜维,直觉的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突然间变的非常美好!就连面前这个车夫,好像也觉的比刚才亲切多了!好像马路两旁一颗颗法国梧桐,那茂密的树叶随风哗哗作响的摆动,也成了一副无比美妙的浪漫画面。
  场景基本上跟颜维所描述的差不多。只是当颜维端着那杯他亲自给冷翎如研磨并煮好的狄得利咖啡,走进浴室给她奉上后,才突然想起他家并没有他刚才所说的什么暖和的法兰西丝绵女式睡衣,可以给冷翎如穿。走进厨房翻腾了一番后,后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家里也没什么能做出丰盛夜宵的东西!面包倒还是有一个的,倒也是能跟法兰西沾上点儿边儿,还是前天邝婇菏专门儿来他家,为他送生活必备品时给他留下的。
  面包倒确是在一家法国餐馆买的,但估计无论从这麦子、鸡蛋、牛奶、还是到烤面包的师傅,估摸着都跟那遥远的法兰西没什么关系!不过就那烤面包的电烤箱,估摸应该还真是从人家法兰西漂洋过海运来的。
  什么丰盛的夜宵是没有了,但看着冷翎如满意的吃着颜维给她切成片状的大面包时那幸福的感觉,颜维认为这些少许的遗憾,应该对他的浪漫许诺没有折扣太多!并且颜维发觉漂亮女人似乎天生就有着一种能化一切腐朽为神奇的魔力!颜维衣橱里那崭新的浅灰色男士睡袍,穿在身高一百七十六公分的冷翎如身上,居然是依然风韵无限妩媚至极!
  意大利的巴罗洛红葡萄酒,使两腮泛红的冷翎如看起来更加的妖娆艳丽!早已作古一百四十八年的伟大音乐家,人类历史上的重大损失莫扎特先生,依然在倾力奉献着他那现如今只能是借助唱片机,才能使世人陶醉的悠扬钢琴曲。令冷翎如感觉今夜将自己交给颜维的硬件儿气氛条件,已经是恰到好处水到渠成了!
  略微差强人意稍感煞情的是,当颜维搂着早已入情沉醉的冷翎如,站在二楼自己卧室的窗前,柔情惬意的看着月亮,为冷翎如咏诵大唐翰林大学士张仲素的《燕子楼》时,由于常年军中戎马久不动学问,硬是将这首凄美绝伦令人浪漫相思无限的千古名诗最后一句,给背错了一个字儿!
  楼上残灯伴晓霜,
  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长。
  多么美妙的一首表达感情的千古情诗啊!颜维却将最后一句“地角天涯未是长”里的“未”字,错记成了“最”字!
  这小小的一字之差,却要将早已作古千年的这位唐朝翰林大学士,给气的咳嗽了!
  “地角天涯未是长”这句话本意是说:“虽然我对他的思念犹如天涯海角般的悠远,但是经过秋凉如水伴有寒霜的一夜沉眠之后,便也不会再感觉又有何漫长的相思之苦了!
  现在倒好,错读成了一个“最”字!怕是这位思念情郎的可怜好姑娘,真的要相思无尽,从此夜夜长寂无眠了!
  颜维直到将整首情诗念完后,还犹自不觉的搂着冷翎如望着月光,为这位千年之前的长情女子之痴情所感慨。带着诗意体会至最后时,便顿感后背一阵寒凉!这才发觉到了刚才自己的错误!
  读书人便是这样的了,不似胸无点墨的一般市井浑人。他们宁愿自己三天不吃饭,也不愿意做出有辱斯文的事情!
  见冷翎如将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似乎也在对着月色感慨自己的一生情历,应该是没听出自己刚才诗中的错词之举!但颜维却不敢奢望一个常年隐匿在古老书局中的优雅女子,根本便从未听过这首千古情诗,或者根本便诗文功力有限,没有理解这篇诗文的含义。
  “你放心,我相信从今往后我是不会再像这位可怜的好女子那般,每每起床之时,还要承受慢慢长夜给自己带来的那无限相思之苦了。何况你都提醒我了,你说这种相思之夜‘最’为漫长,难熬不过!所以嘛,我决定日后每天起床时,都要看见你躺在我身边!如此一来,我倒还真是希望这长夜‘最’是漫长才好!”
  冷翎如说罢不给颜维汗颜惭愧的机会,便以这皎洁如雪的婵娟为证,开始了她们之间在这个大战争大间谍时代,令后人永远无法感悟的爱情!
  这一温情浪漫且绵延悠长的深吻,无疑便给今后人类的男女情爱史,又增添了一个新的经典传奇式爱情美谈!
  爱情的形式何其千万!自从人类开始将这繁衍后代的基本生理需求高度化、理论化的称之为爱情以来,每一个爱过被爱过,或是没有爱过没有被爱过的人,都对爱情有着自己的理解与想往。
  人类几千年的文化史上,又有多的少文人情者,为爱情谱写过何其繁多的美丽注解!
  但这是什么爱情?
  这又是一种何等灿烂与气势磅礴的爱情!
  颜维与冷翎如之间的爱情,是一种只可用彼此的内心去体会去感受的爱情!
  因为他们彼此都选择了去爱对方去接受对方的爱!
  是义无反顾不计后果,赞千古而化绝美的爱情!
  怕是就算大情圣苏轼转世,也难以用笔墨来诠释他们之间的这种爱情。
  一番令两人像是经过了几个世纪的巫山云雨后,冷翎如搂着颜维那振臂一喝千军万马为之呼啸的强健臂膀道:“告诉我我的爱人,你究竟是姓颜还是姓江?刚才在街上我听见你的朋友称你为江区长!”
  “我现在已经不再愿意做什么大丈夫了,因为大丈夫需要背负与承受的东西太多!我现在只愿做你忠诚的完美爱人!不过,我虽不愿做什么大丈夫了,但我却依然会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用真名讳来对待我永生的爱人!我叫颜维,话可能是说的冒昧唐突至极了,汗颜之至之颜。但一片真情却不容诋毁与误解,定会竭尽所能絷之维之之维。”
  颜维说罢便随手抓过搁在床头柜上的香烟,点着一根儿后深吸了一口,借助窗外皎洁如魄的月色,看着在幽幻夜色下玄异飘渺袅袅飘腾烟雾道:“需要我告诉你我有时叫这个江于是怎么回事儿吗?”
  冷翎如伸出两根芊芊玉指,轻轻夹过颜维手中的香烟,放在朱唇上优雅轻吸,他明白自己应该是不会所托非人了,除非是上天非要跟她这个本已够情路坎坷的凡尘红颜,再多开一回玩笑!
  随着从她玉唇中袅袅而出的青烟,冷翎如一往情深的看着颜维道:“你觉的我爱你吗?”
  颜维很老实的回答:“我现在还闹不明白,但刚才我却真实的感受到了!”
  “那你愿意相信我的爱吗?”
  “愿意用身家性命去相信一回!也希望这是我人生中的最后一回!”
  “那你可以心无牵挂的放心接受我的爱吗?”
  不知为何,冷翎如这话突然让颜维觉的一阵来自于内心深处的不安!
  她是一个以开枪杀人为己任的中共女枪手!并且现在这么看起来,八成还应该是干了那东汉貂蝉的活了!自己虽不是董卓也非那吕奉先,但却应该是她下一步的工作目标无疑了!
  爱吗?
  若是不爱,
  那刚才这又算是什么?
  那就爱吧,毕竟这是自己内心告诉自己的结论!
  “好啊,心无牵挂是吧?那我就心无牵挂!我很期待一年、三年、十年、或是更长的时间以后,我们彼此间的最终结局!不过我现在就能断定的是,如果这次我选错了,那么,最终为爱而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的那个人,一定是我!
  冷翎如落泪了!
  也许落泪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她曾为他之前的爱人,流了太多的泪水!
  被一个男人,一个如此爱自己的男人如此感动!她确信,这不仅是她第一次如此形式的流泪,也绝对是她此生的最后一次!
  她不觉的此刻这个世上,还有什么形式的文字排列组合,能更胜于一个吻!
  颜维从她手中轻轻拿过那根就快要自燃完了的云斯顿香烟,按灭在自己那边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然后俯下身体借着月色,猛的一口吹去了刚才他们长吻之际坠落在床单上,以她作为一名优秀狙击手,也没能稳稳控制住的烟灰。
  冷翎如用左手捧住颜维那充满柔情的面颊,用一个女人欣赏她的爱人,一个真正的女人在欣赏一个她真正深爱着的男人时,才会特有的柔情目光,就这么的看着颜维。
  “你能别问我是谁吗?能将我纯粹的当做一个你爱的女人那样,单纯的爱我吗?把我当**神赐予你的礼物好吗?”
  颜维意味繁杂的吸了一口气,看着她那忧伤的眼神,坚毅的点点头道:“行啊!为什么不行呢?很不错的建议!一个我都没有为自己想到的好提议!”
  冷翎如明白,颜维这么说其实是在接受她的请求,同时也给了他自己一个可以与自己相爱,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理由与安慰而已!
  冷翎如再次将头埋在颜维的怀里哭了!面对自己这荒诞无理,近似于根本就无从谈起的不近情理要求,他竟然都答应了!他应该绝不是一个色令智昏的废物色鬼!她也不相信一个能在特务机构手握大权的特务头子,能如此糊涂的在床上答应一个女人的此等无理要求!关键的问题是,她还坚信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每一句承诺,都必将会用生命去兑现!
  他应该是太爱自己了!他应该是不愿自己承受太大的压力。他心疼自己,比自己的那些所谓的同志所谓的生死战友,更加心疼自己一百六十多倍!
  当然了,他一定也比自己那个曾经深爱,曾经无法忘记的曾经爱人,更加的疼爱自己!
  冷翎如绝不相信他们的那第一次相见,会是颜维无缘无故的正巧路过自己书局,又完全是无意间的见到了自己!他甚至怀疑那晚她在狙杀苗荐非时,说不定颜维在没有高倍放大仪器的黑暗夜色下,穿过三百多米的空气,在自己透过瞄准镜看到他的同时,也看到了自己!
  当然,她同时也知道这是绝不可能的!
  但她却绝对坚信,自从那天他来书局找自己时,自己便早已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了!
  思来想去,问题应该还是出在那次狙击苗荐非的时候。至于这个男人究竟是通过什么方法,嗅到了自己的气息并最终锁定自己,她是真想不出来!同时她认为,这个优秀男人,如果他愿意,他能创造一切他想创造的奇迹!
  他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敌人那边儿的特务头子,就算他在那边儿的身份是假的,那他也定是政府那边儿的人。至于他究竟是政府哪个部门的,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她也无需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因为她明白,从他去见她的第一面起她就明白,是那种深信不疑的确信!他不会伤害她,永远不会!
  那么既然他爱上了自己,便绝不会手中掌握着那么多的丰富情报资源,而不去查清楚自己底细的。就算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真的从来就没有进一步动用任何情报资源去调查自己,但傻子也能基本断定自己是个什么人了!那么,自己此番主动前来接近于他,若是要他相信自己纯粹是因为爱上了他,已经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比自己上一次的爱还要狂热一千倍的爱上了他!绝对是自己今后与他相爱的首要问题!
  关键的问题是自己现在也确实是带着老胡的命令与任务前来的。但她确信这绝不会影响她爱他!她也知道自己对他的爱,绝没有丝毫的虚假成份!否则,面对老胡那近似于无耻的命令!她大不了一死而已!
  这能有多难?对于一个心已经伤透了的痴情女人来说,这能有多难?
  觉的难吗?那是因为你不够尊重爱情,不够尊重爱情的尊严!
  但他明白吗?
  他应该只是太爱自己了,甚至不愿意让他们彼此这本就看起来不可能有机会成就的爱,因为任何的风吹草动而出现丝毫的意外!
  一点儿都不舍得!
  好好的爱我吧,放心的爱我吧!如果有一天,由于我的自私而连累了你,请你放心,我的爱人,我定会早一步在黄泉路上,用一个妻子的微笑,等着你过来再次牵我的手!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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