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章 取舍

  崔老太君一听“心头肉”,顿时老泪纵横,颤巍巍起身,就哭出来,“锦丫头,你这是想把你外祖母给活活气死是不是?”
  见外祖母气得哭成这样,锦心心里不是无动于衷,只是她依然木木地站在那儿。
  与外祖母痛哭流涕相比,蓝哥儿的性命更重要,多耽搁一刻,蓝哥儿就多一份威胁。
  重活一世,锦心已经学会了取舍。
  不是她不想解释,实在是越解释越糊涂,浪费口舌。
  房氏拧着帕子纠结了好久,看一眼冷着脸的罗锦心,再看一眼躺在炕上了无生息的儿子,终是下决心般看向了崔老太君和卢氏。
  “老太太,二太太,媳妇给你们跪下了,求你们怜惜蓝哥儿吧。”
  房氏那婉约的瓜子脸轻扬着,虽然秀美,可却透出一股坚不可摧的意志来。
  做母亲的,看到自己的孩子这样,真是生不如死,什么都顾不上了。
  崔老太君见往日里很是温和的房氏都给她跪了,不由得长叹一声,把拐杖往地上一顿,喝命卢氏,“我们走,省得在这儿碍事!”
  卢氏瞧一眼不争气的房氏,冷冷一笑,“蓝哥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别怨我们!”
  说罢,扶着崔老太君扬长而去。
  房氏知道这一关虽说过去了,可在崔老太君和卢氏眼里,她也成了个忤逆不孝的媳妇。可只要能救得活自己的儿子,粉身碎骨又有何怕?
  擦一把眼泪,她蹒跚地起了身,身子却微微地晃了晃。
  锦心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顺手就搭上了房氏的脉搏,“大嫂,你也出去歇着吧,这么熬着,等蓝哥儿好起来,你也病倒了。到时候谁来照料蓝哥儿?”
  房氏却自动过滤掉锦心关切的话,只听见了那句“蓝哥儿好起来”,当即喜得一把抓住锦心的手,急切地问,“妹妹,你说蓝哥儿能好起来?”
  看着她那热切的眼神,锦心不忍摇头,缓缓地点头道,“大嫂,我会全力以赴,不会让蓝哥儿有性命之忧的。”
  前世,跟着家庵里的道姑学了些医术,再加上自己喜欢这些,下了苦功钻研过。虽说蓝哥儿的症候凶险,可还没有到了束手无策的地步。
  锦心决定要放手搏一搏。
  听见她的话,房氏露出了多日来的头一个笑容。那笑容在少妇柔和的面颊上,像是一朵寒冬里的腊梅,清新欢畅。
  可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锦心清楚地看到房氏鬓边的几丝银发,她不由震撼了。
  这个孀居的妇人只不过二十多岁,正值人生中的大好年华,却熬得灯枯油尽了。
  锦心安抚了她几句,房氏终于不放心地出去了。
  屋内,锦心带着两个丫头把蓝哥儿身上的衣裳全脱了,小小的他,就那么赤条条地躺在炕上。
  锦心也不管旁人怎么看她,又让丫头取来憋血,和着朱砂,把蓝哥儿浑身给涂满了。
  做完了这一切,锦心就领着两个丫头出了屋,锁上了门,把钥匙捏在自己手里,径去了。
  此时,不过日上三竿之时。
  房氏坐在厢房里揪心地等着,到了午饭时,也不见锦心露面。
  而堂屋炕上躺着的蓝哥儿,忽然哭起来。
  许是几日水米未进的缘故,那哭声低沉嘶哑,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一样。
  房氏一听儿子哭,心肝肉都跟着搅合在一处,忙起身就要去看看。
  谁知那门被锦心给锁死,安家的门窗都是硬实的楠木做成的,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憾得动?
  房氏急得浑身都是汗,急急地吩咐白露,“快,去把罗姑娘请过来。”
  她则趴在窗户边,不停地唤着儿子的小名儿。
  只是蓝哥儿昏迷中哭闹,压根儿不知道自己母亲已经心如刀割了。
  白露火烧火燎地赶到锦罗阁时,锦心正在午歇。
  紫芝坐在外间榻上绣帕子,见白露来了,忙热情地起身招呼,“妹妹来了,快坐!”
  白露心里有事,哪里还坐得下?
  她探头看了一眼鸦雀无声的里间,急道,“姑娘什么时候醒来?”
  紫芝硬拉着她坐下了,笑回,“这个哪有个准呢?姑娘昨儿夜里也没有歇好,今儿怕是要多睡会了。”
  “我的姑奶奶,这要睡到什么时候?蓝哥儿那边哭上了,大少奶奶难受的跟什么似的,姑娘还睡得着?”
  白露急得直搓手,嘴里忍不住就埋怨上了。
  紫芝也就没了笑脸,接着绣她的帕子,“妹妹这是在怪我们家姑娘?府里这么多人都没有个说实话的,我们姑娘不仅说了实话,还诚心实意地给蓝哥儿治病,倒落得这样的埋怨。可见,好心没好报!”
  白露也不是个傻的,能在大少奶奶身边伺候,也是有几分眼力见的,知道自己急躁中说错了话,忙羞赧地直道歉。
  “姐姐就别埋汰我了,是我不好,口不择言了。只是蓝哥儿哭得厉害,大少奶奶想进屋看看……”
  见紫芝不搭理她,白露只得咬着唇苦求,“姑娘还没醒,我不敢惊扰,姐姐能不能把大少奶奶屋里的钥匙取来,大少奶奶进屋看一眼就好!”
  紫芝还没答话,就见里屋的帘子晃了下,锦心已经穿戴整齐出来了。
  “姑娘醒了?”紫芝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笑吟吟地去搀锦心。
  白露也跟着站起来,行了礼。
  锦心摆了摆手,径自坐在了交椅上,看着白露沉声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都听见了,你只管回去告诉大少奶奶,让她死了这条心,蓝哥儿不哭到天黑,谁都不能进屋!”
  从来还没有人这样行事过,白露简直不能接受了。蓝哥儿是大少奶奶的儿子,难道现在她连自己儿子都见不得了?
  只是她一个做下人的,怎敢和主子分辨?当下只得急急地赶回从诫院,跟大少奶奶房氏一五一十地说了。
  房氏也是气了个半死,无奈自己儿子在里头炕上哭得声嘶力竭,她生怕孩子有个长短,分身乏术,不敢离开这儿,亲自去拿钥匙。
  罗锦心则在锦罗阁里直等到天黑才露面,饭也没顾得上用,就带着雪翎赶到了从诫院。
  从诫院已经是灯火辉煌了,崔老太君和卢氏都在,正让人砸门呢。
  房氏瘫坐在门前,披头散发,目光无神,死死地盯着那扇由铜将军把门的楠木雕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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