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盈虚有数

  连氏好歹听清了托媒和小姐几个关键字眼,不能或信,迟疑问:“未知公子说的小姐是?”
  “自然是夫人的掌上明珠。”
  连氏短暂失语,一头拿眼猛觑兄弟。
  连呈显也为了难,赶紧让苏锦鸿先坐,心想:“这本是天上掉下来的喜事,即便当初姐夫兴盛时,也必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能与郡主家联姻。可外甥女已非黄花闺女,此事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未来的夫君,怎么好胡乱许婚?”
  更何况,婚姻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再说得好听应当都作不得准,还显得孟浪了些。
  苏锦鸿微笑道:“夫人和连先生不须为难,我向来敬重凌姑娘,此事不妨问过姑娘之意再答复我便了,成与不成,都是天命。若成,苏某大幸,若不成,也万勿生分。今日骤听连韬兄弟说起太常寺少卿阮岳前来提亲,一时失了方寸,莽撞了,还望海涵!”
  “不莽撞,不莽撞!”连氏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且记着端午金陵百姓争看龙舟,人山人海,京中达官显贵那么多,凌家根本占不到好位置,女眷们又不好太过抛头露面,还多赖苏锦鸿拿到了王府包下的小楼,没有请徐夫人母女,倒是请了他们家,叫连氏对他印象格外好。
  连氏没念过书,更不懂得真正勋贵之家的礼仪章程,她爱女心切,倒不觉得唐突,反而看他样样都好,出身高贵、举止有礼、样貌出挑、嫡出长子,又是娶原配嫡妻,便是苏府中缺些银子,那也是因他孝顺母亲而起……纵使有十个女儿,叫她都许这样的人也是恨不得的,只是自己知道自己事,若非有些顾忌,连氏定已满口答应了。
  张氏到底隔了一层,想到的更多,笑道:“方才听公子的意思,尚未回过令尊令堂,公子虽有倾慕之意,到底作不得准,叫我们实在难以答复。”
  苏锦鸿是个一点就透的人儿,当然晓得她的话外之音,将早先告知过连韬的话再说了一遍,只说自己选妻是母亲遗命,父亲和继母不会反对,若是凌家有相许之意,他即刻回去请徐夫人托媒。
  张氏听后也是一脸惊喜,心中百般赞同,只是顾虑凌妆前头的糟心事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苏锦鸿看在眼里,便笑道:“店里差不多就绪,连先生可选好了黄道吉日?不若咱们过去再看一看,可有什么缺漏。”
  连呈显连声道好:“下头回说招牌今日送过来,咱们去瞧瞧做得如何,还是公子托翰林学士提的字儿嘞。”
  连氏喜苏锦鸿聪明识趣,笑吟吟安顿了两句,话里话外透着让他安心的意思。
  苏锦鸿一丝不苟地行礼告辞,长揖道:“还请夫人多多美言。”
  连氏忍不住:“这事父母说了算,哪有女儿家自作主张的道理……”
  张氏掐了她手臂一把,好歹把她要应承的话掐了回去。
  苏锦鸿与连呈显一同告辞,出得厅堂便与连韬咬了耳朵。
  连韬会意,复又入内,红着脸扯谎,道是苏锦鸿听杭州府来的官员提到过姐姐被丝泽府休弃之事,请连氏切勿因此顾忌,他不仅不嫌,将来会更加怜惜凌妆。
  连氏半辈子生活得无忧无虑,心思简单,听了感动得几乎淌眼抹泪,又念了声佛,向张氏道:“如此说来,便是新婚之夜发觉阿眉……也不是问题了?自来只要男人肯护着瞒着,公婆知道什么?你说是不是?”
  张氏思来想去,道:“少年人眼下喜欢,应该确实无事,只怕将来会生嫌弃的心思。”
  连氏叹:“女儿家嫁人算是再投胎一回,前几年将阿眉许与申琳的时候,哪曾意料到今日?苏锦鸿若明媒正娶了做正头夫人,便是为了自家的名声,将来也不可能太过苛待罢?阿眉又那么聪明,兴许得个一男半女的,后半辈子就安稳了。”
  张氏听了,深觉有理,忧虑一扫而空,与连氏皆额手称庆,还道姐姐难得想得明白,两人连番感叹,对比申琳,简直恨不得把苏锦鸿当尊佛供起来才好。
  ***
  程霭夜里下了那团血肉,凌妆料理完毕,又留了些药材汤药,安慰了半日,想起阮岳,身心劳乏,独自坐在花园浓荫下发怔。
  枝头有蝉不住嘶鸣,凌妆仰头,见一树青桐早已成阴,团扇大的叶片密密匝匝遮天蔽日,撑出一片阴凉,不免想起初来时正是满树桐花,然三春之景到那时正是绚烂至极致,天道盈虚有数、盛极必然转衰,世间有长绿之木却无常红之花,再过得一二月,又将是梧桐叶落,满庭萧索……
  凌妆不是那对月兴叹,见花垂泪的性子,可年来的遭遇已超出了她原有的承受范围,此番触动心思,一发不可收拾。
  忽记垂髫时读“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莫愁十三能织绮,十四采桑南陌头。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
  当时尚不解其中的安稳幸福,再到及笄时读“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时,已渐渐明白女人该追求的是什么。
  然而那是大多数人,她呢?人生的轨迹明显已偏离了“幸福的莫愁”路子,该当何去何从?她亦茫然。
  正想不出个所以然,耳边传来张氏欢快的声音:“一个人躲在这生僻角落,叫舅母好找!”
  张氏虽是长辈,在凌妆面前,素无架子,凌妆闻声不由勉强启唇挤出一丝笑,拿手中纨扇轻拍了拍身旁的青石条凳:“此处阴凉,舅母镇日里忙忙碌碌,不如稍坐。”
  “你母亲寻你有话说来,在你房里等着,快随我去。”张氏风风火火拉起凌妆一手往腋下夹了就走。
  凌妆瞧她面色,应是好事,不想扫兴,故作轻松道:“莫非韬弟要娶媳妇了?”
  张氏回头,黄黑面上露出一口白牙:“倒真被你说中了一半,是好亲事,却不是我家阿韬。”
  凌妆想起阮家,不免轻蹙娥眉:“舅母万勿拿东头打趣我,没得恶心。”
  张氏东西溜了一遭,颇有点贼头贼脑,却还要附庸风雅:“不提东墙,若是西墙呢?”
  凌妆被她的模样引得“噗嗤”而笑,却说:“西墙是谁?那可是苏家。”
  “你也觉得苏家好啊?”张氏似乎听出弦外之音,喜上眉梢,“今日有件事儿,你再也猜不着的。”
  她说猜不着,凌妆偏生有些猜着了,咬了咬樱唇看她一眼,不则声。
  张氏见说到这份上,已憋不住,路上一五一十,将苏锦鸿大清早来说的话学了个仔细,连表情也不忘描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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