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变异人
我浑浑噩噩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到卫生间里,刚开始放水就听到卧室里的电话响了。
我悲催地恨不能自己是个变异人,只要动了念头,胳膊嗖地一下就会长到拿过放在床边的电话来接听。可惜的是我不是,也不可能是。于是,我赶紧提了裤子向卧室跑。结果,在迈出卫生间时,一不小心被没提利索的裤子拌倒,闹了个大前趴,摔得我呼爹喊娘地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
奔到卧室,我刚要接电话,电话声却在此时停了,我怀着被整蛊后的恶劣心情跌坐在床上,揉着摔疼的腿嘶嘶哈哈地哼唧。
撩起裤腿一看,左膝盖破了皮,右腿冒了血,我正憋屈着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拿起电话细一瞧,竟是杜经理。
在公司里害我也就算了,我都已经乌龟似的躲进壳里了,他还不放过我。腿上的伤你一言我一语地瞬间点燃了我的怒火。既然已经不再被他压迫,也就无需再怕他,我咬着牙接起电话没头没脑地一通乱吼,还没等我吼完,电话便撂了,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慢慢平息了怒气,忽然觉得甚是奇怪。
先是林文静发疯,后是杜经理发神经,他们这是要闹哪样呀?我挠破了头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我拿着电话思索着要不要给介云打个电话咨询下,结果,电话还没拨通,我的肚子先是‘咕噜噜’地吼了起来,我这才想起我已许久不曾进食。
我夹在先给介云打电话,还是先煮东西填饱肚皮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胡思乱想着又忘了填肚皮的事。
自从我离开公司后,介云再没给我来过电话,我们俩之间,如果没有了相互依托的关系,只靠姐妹之情是很难维系的,所以,她不来电话也没什么稀奇。
而精灵豆先生很故意地给我留了空暇时间,除了之前给了我一个恐怖的惊喜外,再没来找过我,甚至电话都不来一个。他很知道现在的我需要的是什么,他的精灵和体贴,对我终究有所触动。
但是太过清净的日子我孤单得可怕,思念像只八个鸟一样钻进我的脑海里不停地唱着生死离别,唱得我胆战心惊欲哭无泪。
我讨厌思念,更恨思念与回忆的相辅相成。一个来另一个也跟着;一个不肯走,另一个必定要安营扎寨。我挣扎着驱赶走思念,不期然回忆便攻城略地。
那些曾经的曾经,那些与生命一起轮回的时光,随同着我的血液涌向我的大脑,在一呼一吸间血氧结合,倏忽间我的挣扎就成了二氧化碳被排出了体外。
我仿佛又回到了地狱般的那一天。吴耽的朋友隔着电话喘着粗气地叫着吴耽出了车祸,接着就是催交救命钱。我鬼哭狼嚎地冲出去,把能求的不能求的人全求了个遍,鼻涕一把泪一把地把钱汇了出去,结果却等来吴耽离世的噩耗。那一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连日来的奔波哀求,被拒绝的绝望,被施救的愧对和突闻的噩耗,一切的一切狠狠地把我打倒了,我躺在床上整整一个月才勉强下床,结果,刚能挣扎着上班,便开始了被追债的日子。
在我卧床的那一个月里,是我刚与介云跳槽来到这间公司的时候。没有问候的电话,又要在妈妈来电话时强装着我很好,那段日子过的真是苦不堪言。而正是那个时期,可恶的杜经理却在他的非分之想中,念在我不容易的份上,大笔一挥批了我的假期。我从未想过,在我最苦难的时候,竟是获得了一个我刚刚认识的,并对我有着不可告人目的之人的帮助,时至今日,我依然对当时的杜经理心存感激。就算他现在如此对我,我依然不忘。
我无意识地抚摸着依旧笑得眼睛弯弯的玻璃人,漫无目的地把目光投向窗外,却在眼光瞥向窗外的刹那,扫到了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那道身影,在亮着灯的窗前、在等待的街边、在撑着伞的雨幕……以致在我的脑海里,甚至是在我的生命里,都是一道无法抹去的身影,而此时,他就站在楼下的街道上,我震惊地连连后退。
直至跌坐在床上,我才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再次扑向窗口。我极力地搜寻着,不断地质疑不断地肯定,我趴在窗玻璃上机枪扫射般扫视着楼下的街道。
一个人影都没有?!我醒悟过来拼命地跑下楼……
毫不顾忌路人看精神病般的眼神,我绕着楼下不算宽敞的街道找了一圈又一圈。真的是没有?难道是思念和回忆的混合双打把我给打糊涂了?我无法相信也不愿相信。
我趔趔趄趄地扶住墙,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头晕得像是刚坐完过山车偏又要参加马拉松比赛似的难过。
我只好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回了屋,慢慢地又挪到了窗口。
我带着期望祈求着,哪怕再让我看上一眼也好,就一眼……
断了线的泪珠噼里啪啦地落下,从我的脸颊滚落到玻璃人的脸上,再从玻璃人的脸上一路滴在玻璃人圆圆的大肚子上……
外面的天气依旧晴好,可惜那道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也许,只是这个世界太过安静,以至于和我开了一个玩笑。
从吴耽出事到离世,我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他,难道他是在怨我么?我自责地捶打着疼痛欲裂的脑袋。
可他没有看到我在心里为他矗立的墓碑么?那上面铭心刻骨地镌刻着‘吾爱’两个字,用的是我生命的比划和爱的遗照。
我承认,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活在世上的哪一个人不是俗人,身为俗人面对生死,最想着的是有个人陪着他,念着他。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看过他。他出车祸后我忙着筹钱;他去了后,我因存了傻念头而没有去看过他。心想着哪里的黄土不埋人,何必非要跑到埋着毫无知觉的白骨堆上去表演?现在想想从何谈起的表演,这是要多傻才能想出的念头?
混账的事混账的人,连我自己都在为临死依旧心心念念惦记着我的吴耽打抱不平。
也自从吴耽的事后,知道的人背地里都说我心太狠,我也未置可否不想辩解,因为我知道我那么狠心地对待他迟早是要遭报应的。
我思来想去,一会哭一会笑地直折腾到日暮时分。
最后还是电话里精灵豆清亮的声音拯救了我,“喂,应惜,快下楼,我请你吃大餐!……”
眼见天色太晚,我不是很想出去,但架不住精灵豆一再诚恳的邀请,闷在屋子里总是自己为难自己怕是要神经错乱,考量了下后,我还是答应了他。
摸黑去到厨房里用凉水揾了揾脸。洗碗池上挂着面长方形红框镜子,窗外一闪一闪的霓虹灯光红黄蓝绿地乱投在上面,映照着镜子里的影像蓬头肿面得犹如恐怖片里的冤鬼。
错乱的房间错乱的人,我苦笑……免不得要吐槽当初设计这栋楼的设计师。
我始终怀疑当初设计这栋楼的是个貔貅,把卫生间设计得像是给淋浴器按个下水道似的。窄得连卫生纸都要现用现拿,更甭提盥洗池了。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量出胖瘦来,多吃二两饭先得等消化了才能进,否则容易卡住。
所以,平日里洗脸刷牙兼淘米洗菜刷碗涮锅,一应全是用厨房里的洗碗池。
幸亏只是一个人,若是两个……忽然脑海里一道黑影闪过,骇得我的心像是被刀划了般地痛。我恨不能自己给自己一耳光。
用手揉了揉发疼的胸口,强打起精神寻思着要不要找块冰来敷敷眼睛,后来还是担心自己的皮肤太过敏感,怕敷了冰倒肿得更厉害,只好作罢。
平时上班我都要化些淡妆,现在闲下来脸上轻松了,连带见高强都不愿化妆。既然不是奔着耍流氓去的,总要预备好坦诚相见的日子,早让他看清本来面目也没什么不好,也许他想开了就放手了呢。想到这,随便在脸上拍了点护肤品,我便拿好钥匙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