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我好害怕

  黑袍人轻飘飘一掌落下,没有打中木桃。
  夏泽双眼空洞,片刻后,七窍血流如注,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木桃已然全无战意,眼神呆滞,呆呆怔在原地,看着鲜血一点点将那件一尘不染的白袍染红……
  黑袍人见一招不成,双掌收回抱圆,短暂蓄势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向着木桃打出一掌。
  掌心中迸射而出的光芒,映照得木桃憔悴的面容,一阵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木桃身后的木家老祖木霁,全然不顾全身上下那汹涌火势,拼死从掌中荡出一道剑气白虹。
  噗嗤一声,黑袍人缓缓低下头,看向胸前,有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
  “休伤我家孙女。”木霁咬紧牙关冲着黑袍人怒喝道。
  黑袍人冷笑一声,胸前血洞竟以极快的速度愈合。
  那老人也是倔强至极,见黑袍人不管不顾,即便火焰已经半个身子烧成了不能弯折的泥砖块,却仍是毅然决然射出三道剑气。
  男人刚要下定决心了结碍事的木霁,却察觉到身后有异象。
  转头一看,夏泽的丹田,一阵炙热的红光若隐若现,是蛰伏在夏泽丹田内的吞天,正不计后果的燃烧着自己的本源之力,只要黑袍人赶尽杀绝,它就会不惧一切的炸碎本源精魂,直接与他玉石俱焚。
  一只血脉颇有渊源,不惜动用了本源之力的异兽幼体,一个半截入土,十境修为十不存一的武夫阳神,虽不足以威胁到他性命,但也足够和他掰掰手腕了。
  五道异色光芒从云溪镇处升起,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夜空中横冲直撞,须臾中竟然把满天星斗撞的七零八落。
  五道光芒在童子峰顶端汇聚,光彩照水,破浪惊沸,原本蹲坐在地的童子状山峰,竟然渐渐分化出四肢头颅,五官面目。
  轰隆一声,高耸入云的童子峰童子,踏出一步,江水水涨三丈,震动四方。
  它一刻也不停,朝着葫芦峰的位置走去。百丈高童子肩上,有一须发皆白老者,身穿八卦阴阳道袍,腰上别着赤红葫芦。
  黑袍人似有感应,脚尖一点,黑袍鼓动,落于葫芦峰葫芦嘴处,脚下,有千丝万缕的黑气,附着于黑袍之上,远远望去,像是成百上千的黑色蝙蝠上下翻飞。
  老人遥遥作揖,而后将手中白色毛笔投入江水之中。
  激起千层浪,数十丈高的狰狞夜叉从江水中升起,全身透明,身体之中有鱼虾游曳,手持一柄江水钢叉,咆哮声似天雷炸响。
  画笔从江水中,急掠而来,飞回老人手中,大手一挥,蓝色天幕之上,陡然分开一道裂痕。
  江水夜叉从天而降,双手持枪,有如陨石天降,由上而下杀向葫芦峰顶端的黑袍人。
  但见他风轻云淡的挥了挥手,那雷霆万钧的江水夜叉,就再也维持不住身形,化作滚滚山洪,从葫芦顶峰冲刷而下。
  势不可挡的山洪眼看就要吞没木桃和夏泽,少年丹田中,一团红光飞出,满嘴鲜血的吞天挡在夏泽和木桃身前,大嘴一张,将汹涌而来的山洪,吸入腹中。
  吞天有伤在身,渐渐有些力不从心,最后只得一把扑倒,将木桃和夏泽护在身下。
  “最后问你一遍,走还是不走?若是想赖在这,那就一直呆在这,直至被这紫金葫芦完全炼化成一簇阴神,未尝不可不是?”老人举起葫芦,灌下一口酒水,一身神意沸腾不止。
  马哭坟的天幕大阵,金光大作,原本广阔的天地,一点点收缩,不断向着葫芦峰收束。
  “你看这事......闹的......”黑袍人看这老人的架势不像是在开玩笑,尴尬的打着圆场。
  “我走,我走还不成么。”他把身子一跳,一头撞在不断收缩的天幕洞口上。
  怎料这洞口收束极快,他半个身子刚探出,就卡住了。
  “老头子你给我开开,我卡住了。”他无奈道。
  童子峰上站着的老人喝了一口酒水,无动于衷。
  “老王八蛋你别给脸不要脸!我......”
  童子峰化作的百丈童子,两指在天幕上一抠,将他拔了出来,那货放声大笑,飘飘忽忽,像个任狂风吹拂的四处飘荡的断线风筝,在老人和童子峰周身荡来荡去。
  “滚!”老人怒骂一声,百丈高的山岳童子,两指一弹,一道磅礴劲风,将黑袍人吹得哇哇大叫,渐渐消失在天边。
  木桃跌跌撞撞,仅仅是这几步,就好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来到夏泽身边,把那个全身瘫软如泥的血人抱在怀里......
  不断有鲜血从他的口中流出,原本洁白无瑕、不染凡尘的白色法袍,像是燃尽的宣纸,散落成一点白灰。
  少年脸上已有死气,常年在日头下讨吃食,皮肤让毒辣的太阳晒得黝黑,又一掌让那个黑袍人打得面目塌陷,否则,也算得上是个颇为秀气的少年郎。
  少女甚至不知道该不该用力抱紧那个大限将至的少年,生怕一用力他就会疼,她把少年的头放在膝上,开始恨自己的盲目自大、恨自己把一个这样凶险的期许放在这个少年身上,更恨自己无能......
  膝上少年的身影逐渐模糊,豆大的泪珠砸在少年脸上,热乎乎的,少年嘴角扯了扯,用尽全身力气,伸出那一双占满自己鲜血的手,想要去触摸木桃的脸,因为他已经什么看不到了......
  这短短的距离,已经用尽了夏泽全身的力气,在指尖触碰到木桃脸颊的那一刻,无力垂下,在木桃脸上留下一抹红色。
  木桃再也控制不住,抓起少年的手放在脸上嚎啕大哭。
  少年嘴角又扯了扯,终究是没能笑出来:“木姑娘......咳咳......别哭啊......”
  每说一句话,他就会咳嗽出鲜血。
  木桃泣不成声,生怕下一刻夏泽就会失去:“你别急,慢慢说......”
  少年的身子已经渐渐变得冰凉,他嘀嘀咕咕道:“木姑娘......我嫂子陆英......胆子最小,一点......鸡毛蒜皮,就会很慌,别告诉她......”
  木桃连连点头,哭的几乎要昏厥。
  “那几个......无家可归的小屁孩,让他们......去找吴骓......好好读书,以后......都好好的......”
  “让......何煦和......何夕都搬到我家去......”
  最后的最后,少年气若游丝,留下两行热泪:“木姑娘,我好冷......也很害怕......我不想死......”
  “木姑娘,对不起......我成不了大剑仙了”
  最后一句话用尽了他残存的精气神,确认是没能和那个女孩说清楚。
  “木姑娘......我喜......”
  夏泽的手无力的垂落,木桃再也抑制不住,紧紧抱着那具冰凉的尸体,泪水决堤,放声大哭。
  醒转过来的李猷、符契、宋熙几乎是第一时间冲上了童子峰。
  看到这一幕,先是一愣,良久,李猷一下子扑到夏泽身边,抓着他的手怒骂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躺在那一动不动,不是说就算是做一名武夫练拳也能练到天下第一么,你给我起来!起来......”
  他说不下去了,有一股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堵住了喉咙,只是低头看向那蜷缩的少年,泪水就下来了。
  他拔出背后的长剑,发疯的乱砍,指着天,破口大骂道:“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杀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连我一起杀了啊......”
  “娃儿凄皇啊,爹娘兄长死的早,没过过几天安生日子,老天爷,你开开眼......”宋熙背过身,声音有些哽咽,絮絮叨叨。
  符契双眼通红,拍了拍木桃的肩膀,泣不成声。
  远处,半截身子化作焦炭的木霁,叹息一声:“没救了,三魂七魄让人一巴掌拍的粉碎,就算是神仙也难救啊。”
  木桃忽然反应过来,轻轻放下怀里的夏泽,扑通一声跪倒在木霁身前,抽噎道:“老祖在上.....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夏泽吧,我什么都愿意做......求求你,救救他吧。”
  木霁身上的邪气散去,已经渐渐恢复了神智,有些心疼的摸了摸木桃脑袋,替她擦去满脸的泪水。
  “傻闺女,这肉体上的创伤尚有良药可治,可他的三魂七魄中的两混三魄都被人拍的粉碎,本身就命格不足,若不是神格足够强大,勉强稳住了一丝心神,那还有机会说上那么一堆话。”
  “老祖宗,当真没办法了吗?”木桃泪眼朦胧,紧紧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肯放弃。
  “办法并非没有,只是难如登天,即便救回来了,也是个痴呆儿。”
  “请您救救他!木桃给你磕头了!”木桃额头用力磕在土地上。
  “当真值得么!”他叹息一声。
  说话间,木桃已经磕了四五个响头,额前溢出丝丝鲜血。
  “请您救救他!”木桃磕头如捣蒜。
  李猷心中生气一股火气,提着剑走到木霁身前,指着他骂道:“别装神弄鬼的,你到底能不能救!”
  “李猷!”木桃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噙着热泪,拜倒在木霁身前,“老祖宗,只要能救回他,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猷看着木桃,忽的也跪倒在木霁身前:“老祖宗,刚才我多有冒犯,只要你能救活夏泽,要杀要剐,我李猷任您处置,绝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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