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西欧病夫的悲哀
在一般观念之中,英国人和爱尔兰人的关系是怎样的?
嗯,大概就跟现代的日本人和韩国人差不多——当真是一天二地仇、三江四海恨啊!
从欧洲中世纪开始,诸侯割据的爱尔兰就是一块被英格兰人反复蹂躏的肥肉。早期的几位英格兰国王甚至没等征服威尔士,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渡海远征爱尔兰,而接下来的历史之中,爱尔兰人也不断重复着压迫、起义、镇压、屠杀的作死节奏——毫不客气地说,爱尔兰的历史,就是一部英国入侵殖民的血泪史。
公平地说,英国人确实是优秀的殖民者和征服者,但绝对不是很好的统治者——分裂混战了千年之久,民族成分混杂的意大利和宗教分歧严重的德意志,在近代还能突破重重阻力实现统一。而被英格兰统治了几百年、空间距离近在咫尺,连语言都已经基本统一的爱尔兰,却始终无法跟本国很好地融为一体。貌似彬彬有礼的英国绅士们,始终极端地鄙视着爱尔兰人,把爱尔兰人看成是“低等”的种族,而将他们驱逐到沼泽地带和森林中去,甚至肆无忌惮地破坏着爱尔兰人的土地和庄稼。
十九世纪那场饿死一百万人,迫使一百八十万人逃荒的爱尔兰大饥荒,更是让两个民族再也没有了互相融合的可能——不仅英国政府拒绝赈灾,维多利亚女王还禁止外国人给爱尔兰人提供救济,伦敦议会甚至下令拦截土耳其苏丹派往爱尔兰赈灾的运粮船……基本上跟日军在中国的三光政策差不多。
既然英国人这么喜欢把爱尔兰人看成害虫。那么也就别怪爱尔兰人始终把英国人当成天敌了。
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道的是。历史上似乎一直被动受虐,被英国佬轮了一遍又一遍的爱尔兰人,在黑暗中世纪的早期,也曾有过一段反过来渡海东征大不列颠岛,在不列颠攻城略地、意气风发的辉煌历史。
——每一个国家都有自己洋洋得意的风光年代,同样也都有自己积贫积弱的受虐时期。
中世纪黑暗时代初期的大不列颠岛,在它刚刚脱离罗马帝国的庇护,还没有来得及从“不列颠”蜕变为“英格兰”的时候。同样可以说是一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或者说是一个名符其实的“西欧病夫”。
在这个时代,原住民凯尔特人的血性与武力,似乎已经被罗马帝国的殖民统治和奢靡习气给消磨殆尽,放在终年战乱厮杀的中世纪欧洲,简直是肾虚到不行。因此,四面八方不管什么势力都想到这座岛屿上来抢一些好处。完全不见日后英格兰人远征圣地、统治七海、在百年战争之中侵吞法兰西半壁江山的气势。
所以,当日耳曼部族之中的盎格鲁撒克逊人从东方大举入侵,把罗马人的不列颠尼亚行省一步步变成英格兰王国之际,爱尔兰人同样也在西边跃跃欲试——就在盎格鲁撒克逊人渡海征服不列颠南部的英格兰的时候,爱尔兰部族之中的斯科特人,也在渡海征服不列颠北部的苏格兰。并且同样取得了成功。
因此,现代苏格兰的凯尔特人,跟罗马帝国时代不列颠长城之外的蛮荒之民皮克特人并非同一拨,而是跟盎格鲁撒克逊人一样的外来户。所谓的苏格兰,其实就是“斯科特人的土地”之意——只不过由于苏格兰原住民和爱尔兰征服者都是凯尔特人。所以才没有像英格兰一样,表现出统治民族的更替。
但事实上。苏格兰和英格兰一样都是外来征服者建立的国度,乌鸦也别笑野猪黑,谁都不比谁干净。
除了对北方苏格兰地区的征服之外,爱尔兰人同样还对南部的威尔士发动了进攻,并且在威尔士沿海建立了一系列殖民据点。只是由于威尔士各邦国的抵抗力度更强,连年交手一直占不到便宜,这才被局限在沿海滩头,无法向内地深入,但爱尔兰人依旧牢牢地掌握着这一海域的制海权……这场类似于倭寇之乱的不对称战争,一直要打到维京海盗席卷七海的时候,才会随着西欧制海权的全面易手而告终——更加彪悍的维京海盗杀了出来,一口气把威尔士人、英格兰人和爱尔兰人统统都给抢了!
再接下来,才是爱尔兰人被英格兰人蹂躏千年的血泪史——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啊!
总之,在亚瑟王的时代,爱尔兰人在战略上依然对不列颠占据相当程度的优势,拥有挑选目标自由出击的主动权。而缺乏海军舰队的不列颠凯尔特人,却只能一味地被动挨打。最终在盎格鲁撒克逊人和爱尔兰岛的凯尔特人同族两面夹击之下,一点点地走向了衰亡与覆灭……事实上,就连如今这个已经开了金手指的卡梅洛特王国,由于没能建立起一支像样的舰队,同样也拿这些来去无踪影的爱尔兰海盗毫无办法。
望着余烟袅袅的布里斯托尔港废墟,亚瑟不由得深感后悔——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最先修筑城墙了!
——按照预定的施工计划,这座港口应该拥有一道坚固的混凝土城墙,还有配套的瞭望哨、炮台、水门、壕沟和外围警戒哨所。只要配置数百名民兵,就可以在强敌围攻之下坚守很长的时间。
但问题是,由于劳动力的极度匮乏,布里斯托尔港的施工进程总是断断续续,开工一阵停工一阵,迄今也只来得及开垦了一部分田地、搭建了一些房屋与窝棚,建成了仓库、栈桥和码头广场,却没来得及把城墙和壕沟修完,而从海港连接卡梅洛特和巴斯的大道,则根本没有能力动工——过去的两年里。一直没有人前来骚扰,连商船都很罕见。故而让不少人都被麻痹了神经——结果就被这些狡猾的爱尔兰海盗绕过了已经被完成的那一部分城防体系,快速通过尚未动过的城墙地基,轻而易举地杀进了城区内大肆屠戮。
当然,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就能歼灭港口的数百名民兵,也证明了来犯之敌的兵力雄厚、实力强大——另外还有一种可能,则是布里斯托尔出现了内奸。
眼下。布里斯托尔的居民几乎被杀戮殆尽,城镇本身也是一片灰烬废墟,重建此地需要的开支和劳动力,更是多得令人精神崩溃……于是,在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亚瑟王最终做出了一个沉痛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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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抛弃这里?”对于亚瑟的决定,王秋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难道忘了我们为了兴建这座港口,投入了多少资金吗?你难道不晓得一个通航的出海口,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有多么重要吗?”
“……我当然也不想就这样放弃出海口,可是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呢?”亚瑟痛苦地挠了挠头发,“……这个国家只有两万人口,到处都在闹劳工荒。布里斯托尔港已经完了。我们没有足够的人力将它重建起来,也没有富余的人口来充实这里。除非……再发动一场远征,从盎格鲁撒克逊人那里劫掠一批人口回来!”
说到这里,他突然抬起头来,用期盼的眼神注视着王秋——若是没有现代世界的物资和武力支援。仅仅凭借卡梅洛特城堡下属的本时空土著军队,是很难支撑一场类似明末后金军破关劫掠那样的长距离远征的。即使能够攻破几个盎格鲁撒克逊人聚居地。掠夺到几千名俘虏,但因此而导致的人员、马匹和物资上的损失,也足以令人感到踯躅……所以,亚瑟希望能够得到超时空城管的武力和后勤支援。
假如王秋等幕后大佬们不准备攻打盎格鲁撒克逊人转嫁损失,而是想要西征爱尔兰进行报复,那么还需要王秋设法筹集到大批用于渡海的船只——威尔士沿海的港口几乎都成了爱尔兰海盗的窝点,本地的凯尔特人反倒是既没有像样的造船厂,也没有真正的军港,更没有能打海战的舰队。
“……这是不可行的!”王秋断然拒绝,“……我们穿越时空来这里,不是为了寻求刺激和自讨苦吃,而是为了赚钱谋利润。战争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种投资,在打仗之前必须先算一笔成本账!而你这个时空的木材、兽皮和金银宝石的收集速度,实在太慢了,因此赚到的钱也有限,我们刚刚才勉强回了本,如果在此时发动大规模战争,账本上就会因为军费而再一次回到赤字状态——这样会让我们没法交差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就只有放弃布里斯托尔港了。”亚瑟耸了耸肩膀,“……这里距离海岸太近,而距离卡梅洛特城堡又太远。我们既没有足够的兵力来保护这座港口,也没有富余的劳动力来修筑一条连接布里斯托尔和卡梅洛特的水泥大道,以便于提高军队的机动能力,甚至没有多余的人口可以用来充实这片废墟——卡梅洛特王国现有的这点劳动力,光是用于维持银矿和伐木场的产量就已经很勉强了!
如果我们在勉强凑出一小批移民安置在这里之后,便施施然地打道回府,那么爱尔兰海盗很快就会找到空隙,再次袭击和洗劫这里。如果把王国仅有的一小队常备军都移动到这里常驻,那么东边更有威胁性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又该怎么办?有多少胃口吃多少食物,目标和梦想太多,就会把人给撑坏……”
……
经过亚瑟的一番劝说,王秋也确实认识到,由于如今往来于大不列颠岛周边海域的商船实在是很稀少,因此布里斯托尔港的建设依然是一个入不敷出的亏损项目,扭亏为盈还不知要等到何时……鉴于人力资源的极度紧张,故而在建设方略上量力而行,暂时停止建设港口止损,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抉择。
然而。当他说服了王秋同学暂时采取收缩战略之后,看着遍地的焦土尸骸。反倒是自己感慨了起来。
“……当我过去阅读一些历史著作的时候,经常可以看到这样一种论调,古代人类社会的文明开化,时常就等同于武力的衰弱,其原因无非是随着社会越来越文明,古代民族的人民因为优裕的生活逐渐变得柔弱而又没有志气,无法抵御那些还处于野蛮状态下的彪悍敌人的进攻。这样一来,无数曾经绚烂一时的辉煌古代文明。就好像盛开的花朵一般,在野蛮人的冲击下凋零破碎,引起后人的无数感慨。
而如今这局势,最野蛮的盎格鲁撒克逊人占据肥沃丰饶的英格兰;半文明的爱尔兰人抢走了地广人稀的苏格兰;而最文明的不列颠行省凯尔特人原住民,却只剩下了威尔士的一小片穷山恶水……文明并非自古就有,也不会永远存在。自从伟大的罗马帝国完结后,不列颠的命运就一天不如一天。学者在减少。技艺在失传,人口在骤降。即使是再多的胜利也不能挽回衰落的势头……在中世纪黑暗时代欧洲大陆的历史大势,难道就注定是‘高贵的野蛮人’必胜,野蛮一定会战胜文明吗?”
对此,王秋的脑海中也是思绪万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亚瑟的观点是正确的——根据唯物主义的历史观点。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社会,所谓的文明,在一定程度上就必然意味着上层阶级对下层阶级剩余产品的剥削。因此,在古代,一个国度越是文明开化。那么他的社会分工程度就越高,能够提供的剩余产品就越多。对下层百姓的剥削也就越发严重,而社会上层阶级与下层阶级之间的差异和矛盾也越加尖锐。
这种阶级性质的矛盾和差异,肯定会表现在这个国度的社会和军队中。所以,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某些野蛮民族很容易体现出上下一心的同仇敌忾——他们的军队其实就是由部落里的全体成年男性组成。但是,大多数矛盾重重的文明国度却无法做到这点,他们的社会矛盾肯定会表现在军队里,这也是那些文明国度为什么明明拥有百倍于野蛮人的人口、武器,最后却经常被势单力薄的对方征服的原因。
除此之外,当时野蛮能够战胜文明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科技树太短,文明国度引以为傲的各项军事技术,野蛮民族只要用心去学,要不了多少时间,也很容易就能掌握——举个例子来说,在伊斯兰教兴起之前的阿拉伯人,原本是游荡在沙漠中的游牧民族,对大海和战舰差不多是一无所知、一窍不通。但是,在阿拉伯帝国打到地中海畔之后不久,曾经是旱鸭子的阿拉伯人就很顺利地建立起了庞大的舰队,跟驰骋大海上千年的希腊人(东罗马帝国)角逐地中海,屡次进行大规模海战而不落下风,一度还扬帆直逼君士坦丁堡城下——因为当时的造船技术和海战技术就是这么简单,哪怕是从来没见过海水的旱鸭子,只要派人跑到造船厂里干几年学徒,再挖几个经验丰富的老工人回来,接下来就可以上马开建自己的舰队了。
反过来说,随着科技树的不断延伸,以及对配套设施要求的几何级数规模扩大,到了现代世界,技术赶超已经变得越来越困难,苏联和美国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就实现的载人航天技术,中国人花了半个世纪才赶上来,至于其它国家的载人航天计划,更是镜中花水中月。
——野蛮人之所以能够战胜文明人,就是因为文明人跟野蛮人的武装力量之间,还没有发生质的飞越。
简单来说,只有不够发达的文明,才会被野蛮势力击败、征服和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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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虽然已经放弃了重修布里斯托尔港的计划,但对于已经登陆上岸的爱尔兰海盗,却是必须要尽快剿灭的——根据在战场上发现的足迹和马蹄印,还有从树林里找到的少量幸存者的描述,这股敌人至少拥有上百条船,数量似乎在四千人以上,在这个时代的不列颠已经是非常可怕的武装力量。
更要命的是,这支爱尔兰入侵部队在劫掠了布里斯托尔港之后,并没有撤回爱尔兰,而是渡过埃文河,海陆并进,朝着西北方向进军。接下来有可能从北方迂回袭击卡梅洛特腹地,但更有可能直扑威尔士,攻打那里的几个凯尔特人王国,从而削弱亚瑟王的羽翼——无论从道义还是利益上考虑,作为整个不列颠的盟主,年轻的亚瑟王必须肩负起消灭这支爱尔兰入侵者的责任。
于是,在搜索过布里斯托尔的废墟之后,他就召集了一支军队北上追击,准备跟爱尔兰人展开决战。
然而,亚瑟并不知道的是,当他踏出卡梅洛特王国的版图之际,就已经一脚踏进了某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