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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朋友甩在身后独自离开,这的确不是谢沐阳的风格。
可他这次实在没控制住自己。
不是不想提谢承阳,而是不知道该怎么提。
那家伙……谢沐阳边走边想,那家伙好象完全变了一个人啊……
谢承阳平时挺健康的,所以一生起病来又是排山倒海又是剥茧抽丝,折腾了好几天,大年初三才好了个七七八八。
他稍微一精神就要去医院看毛小金,谢妈妈和谢爸爸不放心,让谢沐阳陪着去,谢承阳死活不愿意,差点和家里人吵起来。
谢沐阳不忍心看弟弟不gāo xing,暗暗对他说:“和我一起出门,然后各走各的。”
这样才在安抚了谢承阳的同时敷衍了父母。
当然他并没有真的和谢承阳各走各,而是悄悄跟去了医院,躲在毛小金病房外面做贼。
谢沐阳以前手机站■wap■womenaikan■从没见过毛小金,倒对他床边的那个人有印象,想了想,那大概就是滑冰场的流氓头子,叫郑什么的。
谢承阳坐在床的另一边,也不怎么说话,愣愣地看流氓头子帮毛小金削水果,偶尔笑一下。
过了没多久,不知道毛小金说了句什么,谢承阳先是惊讶,然后脸红起来,微微低下头,竟显得有些羞涩。
谢沐阳顿时漏掉半口气——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谢承阳。
然后大概是那毛小金要休息了,谢承阳就和流氓头子双双站起来往外走,吓得谢沐阳一个趔趄,屁滚尿流地冲进旁边的开水房。
可是他忘了开水房一向是谈论秘密商讨计划八卦嚼舌的不二场所,谢承阳和流氓头子走进来的时候他只得贴在大水箱后面。
一动不动,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好在那两人就站在门口说话。
流氓头子说昨天豆子的外公外婆来看了,差点没被吓死,老太太哭了一晚上。
谢承阳没吱声。
流氓头子又说春节大假完了想帮豆子办出院,回家养,大不了哥几个帮忙照看一下。
谢承阳问是不是没钱了。
对方说不是,“和两个老人家商量了一下,小伤已经没什么大碍,现在只剩骨头没长好,他们也赞同接回家去养。”
谢承阳又不吱声了。
谢沐阳竖起耳朵,捏着鼻子出气,每口气都出一半留一半,就怕弄出响动。
流氓头子压了压声音,“有件事想提前给你说一声,但你要冷静。”
谢沐阳听到谢承阳轻轻地“啊”了一声,“什么事?”
“这事除了豆子和我,其它人都还不知道……”流氓头子顿了顿,“下学期,豆子可能要申请退学?”
“为什么?”
“他的左眼看不见了,右眼的视力也退到了0.5以下,我琢磨着,等他伤好完了就让外面的兄弟给他先找个工作,强度不大的,赚点算点,然后我打算毕业后跟他开个小店做笔小生意……”
谢沐阳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流氓头子一个人断断续续地说着他的计划,老半天才听到谢承阳的声音,“为什么不报警?”
“你觉得呢?”郑楠反问。
“你怕别人知道小金是同xing恋?还是因为那群人都没成年,所以你觉得不如……你究竟把那群人怎么了?”
郑楠轻笑,“教训了一顿啊……”
“没那么简单……你不会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吧?”
“我只能说,我没担人命……”
“郑楠,你……”谢承阳的声音突然转淡,很肯定地说:“你其实……同情小金。”
郑楠没承认也没否认。
四周一下子就安静了。
突然——“谢承阳!”郑楠大叫。
谢沐阳听到人和人冲撞的声音、不大真切的咆哮声以及急促的脚步声,他从水箱后探出头来四下里一望,哪里还看得到半个人影。
当天晚上,谢承阳回到家又发起烧来,而且似乎比前一次还严重一些。
谢家家长以“照顾不周”之过把谢沐阳训斥了整整一刻钟。
谢沐阳耷拉着耳朵,缩起脖子,默不作声,心里波涛汹涌——爹,娘,俺不是你们亲生的!
好容易训完了,谢爸爸说要把谢承阳送医院,谢承阳坚决不去,半清醒半迷糊地拽着枕头哭,哭得形象全无。
生病的人烧得一张脸通红,头发凌乱,重重地吐着气,眼泪糊了一脸,本来是一点美感都没有的。
可谢沐阳却突然想起谢承阳在医院时那一抹羞涩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热,走过去抱住他,“爸,老弟不想去医院就算了,我来照顾他。”
一句话定乾坤。
谢沐阳整整照顾了谢承阳一天一夜,二十四小时里只抽空盹了不到三小时。
卷土重来的高热让谢承阳醒的时候双眼朦胧,睡着了也极不安稳。
第二天,烧还不见退,谢妈妈实在太着急,哀求谢承阳,“小承,wo men去医院,好吗?”
谢承阳摇着头,吐出气流声,“我没事。”
谢爸爸黑着一张脸,卷起袖子,“今天抗也要把他抗去医院!”
谢沐阳挡在谢承阳面前,“爸,他身子经不起折腾,我给他吃了新买的发汗的药,今天一定能退烧!”
“你……你两个……”谢爸爸气得浑身哆嗦——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
谢沐阳好说歹劝,就差立字据写军令状,总算领到“今天之内再不退,明天打晕了送医院”的圣旨,然后点头哈腰地把皇上皇后送出了卧室。
关上门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心里立刻变得沉沉的。
他知道谢承阳不愿意去医院的原因,呃,至少知道一半。
失明和退学,连他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惨,更别说和那个毛小金一起学习生活了半年的谢承阳。
如果硬逼他去医院,也许烧能退得快些,但说不定落下个什么心理yin影,以后恢复起来更麻烦。
好在新买的发汗药效果不错,谢承阳下午发了些汗,傍晚又发了些,天黑的时候拿温度计一测,36度5,全家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再过了两天,谢承阳彻底摆脱病魔,可谢沐阳却发现他变了。
嗯,怎么说呢,也许称不上变,只是有些奇怪。
虽然谢承阳在初中的时候也曾经奇怪过一次,但这次比那次的段数高了太多,单单就他那懒洋洋的表情……啊对,最诡异的就是这个,谢承阳,那个从小一脸正气说一不二的家伙,现在做什么说什么都懒懒地笑着,好象三魂七魄里少了点什么,不大完整。
比如谢妈妈说:“小承,早上起来把衣服穿好再刷牙洗脸,小心又感冒。”
谢承阳把衣服往肩上一搭,“哦了……其实无所谓啊。”
谢爸爸说:“小承,吃完水果别把核放床头,招虫。”
谢承阳捏起水果核一个远距离投篮,中,“好……其实无所谓嘛。”
谢沐阳说:“老弟,没两个星期要开学了,你真的不打算早点把作业做完?”
谢承阳转着笔杆冲他淡淡地一笑,“我知道……其实无所谓的。”
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什么都不在乎的神态,刺激得谢沐阳恨不得冲上去狠狠地捏他的脸,可一想到他大病初愈,心一软,就没有动作。
偏巧谢承阳还不怕死,笔一搁,把脑袋枕在手臂上,摆出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谢沐阳血气上涌,大吼一声扑过去。
谢承阳灵巧地侧身,站起来,让谢沐阳扑了个空。
“你站住!”谢沐阳翻起来叫他,“你……你要是再往前走一步,你哥我可真生气了!”
谢承阳转回头,勾了勾嘴角,“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