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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场雨一直到下午六点都还没停,而且还越下越大。
  服装店的老板似乎已经认命了,不但默许了谢沐阳在店里躲雨,还端出凳子让他坐。
  谢沐阳贴在玻璃上,牢牢地盯着模糊不清的街道,呼出来的气喷得玻璃发白。
  “在等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店老板喝着茶和谢沐阳闲聊。
  谢沐阳额角抵住玻璃,点了点头。
  “一等就是几个小时……现在耐心好的年轻人也不多了,是女朋友?”
  “……不是。”是比女朋友更重要的人。
  老板轻笑了一下,不再追问,闭上眼享受着香茶。
  谢沐阳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动作,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街头晃了一下。
  他跳起来就往外冲,也不管雨有多大。
  店老板一怔,半晌才对着弹回来的门喃喃说了句“下次再来”,接着又笑自己太无聊,抓了抓头发,双手抱住茶杯,“唔,降温了……”
  谢承阳关了礼品小店的门,由于雨太大就没有骑自行车,而是转到前一个路口去坐公车。
  谢沐阳一路跟着谢承阳的背影狂奔,追到车站的时候看到他已经上车了,只得尾随上去。
  挤得跟罐头一样的公车车厢里弥漫着雨天泥土的味道,湿热而沾粘,谢沐阳在前门投了币后就东张西望地找谢承阳,半天才看到他在后门附近,低着头,两只手都抓着吊环。
  这才安心地靠着扶手喘气——总算拉近了一点和他的距离。
  公车停停开开,一路摇晃,也不知道驶往哪里。
  恍惚间谢沐阳觉得时间就停在此刻也不错,晕陶陶地眼皮也开始有些发软,直到大概半小时后谢承阳突然下了车,他才如梦初醒般地跟着跳下去。
  下车的地方完全陌生,雨小多了,斜斜地飘着,谢沐阳落后谢承阳十步左右,跟着他过马路,穿过高档小区,左弯右拐,拐进一片老房区。
  谢承阳缩着肩膀,整个人显得更单薄。
  他步伐很快,又走了两三分钟,低头钻进一栋二层的木造房屋,消失在黑暗中。
  谢沐阳站在外面停下来,听见谢承阳上楼时楼梯发出叽叽嘎嘎的声音。
  没多久,谢承阳在楼上高声喊了句“我回来了”,接口的是个低沉的男声,他还听见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一切又恢复了沉寂。
  他就住在这里?!
  谢沐阳紧紧地抿起嘴唇——这一片多是木制建筑,可他一路上他没有看到任何消防设施,这不得不让人担心;而且就算排除火灾的因素,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谢沐阳皱着眉头……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大概只会夏暖冬凉吧。
  更何况……那个男人是谁?是那个姓郑的家伙?谢承阳现在和他同居吗?
  无数的疑问和不爽积满胸腔,巴不得立刻冲上去,一口气全发泄在那两人身上。
  但是不行。
  他已经不再是几年前那个连表达感情都幼稚到极点的冲动少年。
  八年的时间并不是白过的,从最先的不甘到后来的思念,那段时间,渴望相见渴望得心都痛了,而真正见到,心情却突然沉淀下来。
  如今他最希望的是谢承阳能快乐,过上好一点的生活,还想让他得到幸福,只是……那份幸福里必须得有自己的参与才行。
  哪怕目前没有……没关系,总会有的……
  这样想或许贪心,但他不在意,还贪得理所当然。
  有些东西不主动去争取就永远都无法得到,而他这次不想再放手了。
  慢慢来,还有足够多的时间,不是吗?
  谢沐阳将细雨中的那栋楼深深印在心里,最终咬了咬牙,转身走了回去。
  另一方面,郑楠扔了张干毛巾给刚进门的谢承阳,“头发擦干。”
  谢承阳刚接过毛巾就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郑楠问。
  谢承阳扭头看着窗外,烟雨朦胧中似乎还有人冒雨行走,渐渐远去。
  半晌才轻吐出两个字,“没事……”
  虽然比以前好多了,但仍是无法忽略。
  过了这么多年,一起生活一起工作,亲眼见识了小金的乐观、坚强,以及对生命的执着,很是佩服。
  想过从此淡忘了那些记忆吧,可是那毕竟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就在他身边,那么近,那些在岁月里划下的血淋淋的痕迹也不是说磨灭就能磨灭的。
  每次看到毛小金咬着牙从床上坐起来戴墨镜,谢承阳就觉得有只无形的手在抽自己的魂。
  好在郑楠一般会扶着小金的肩,从他的后颈往下顺气,一下下地,缓慢而温柔。
  也只有这样的场景才能让他好受点,才能让他勾起嘴角问他们想吃什么菜——春芽炒鸡蛋?好。红烧肉?唔。西红柿牛肉汤?行。龙虾?靠!没钱!
  每天能在和郑楠他们的打闹声中出门,的确是好的开端,谢承阳神清气爽地在市场兜了半个多小时,回家时郑楠已经出门了。
  他要赶在10点以前去店里开门。
  那个属于他们三个人的礼品小店,已经开了整整四年。
  说起来和礼品店的缘分,还要从毛小金刚恢复那时说起。
  当时他退了学,身体还不够好,不能外出工作,郑楠就给他联系了一份在家里做的活儿,帮礼品店编手机链,一根五毛钱。
  那段时间寝室里每个人都是一有空就往毛小金家跑,帮他外公外婆做点家务,或者帮他理理线,其中又以谢承阳最手巧,没几次学下来,一次能帮小金编两三根。
  后来他们到了w市,一开始干的也是这方面的活儿,只是花样更多,除了编链子,还要扣扣商标牌,折折纸花。
  w市是郑楠最开始实习的地方,他花了半年时间扎根,先后将身体恢复得良好的毛小金和走投无路的自己接了来。
  刚开始生活很辛苦,郑楠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谢承阳和小金在家里忙活,租住的地方是地下室,潮湿yin暗不说,天气稍有变化,毛小金就浑身发痛。
  毛小金痛起来谢承阳也难受——在他的认知里,毛小金的一身伤痛仅仅因为他喜欢同xing,而那个他喜欢上的人虽然对他照顾有佳,却不一定能用相同的感情回应。
  同xing恋的世界残酷而无奈,谢承阳理智上能够理解郑楠的◆我们爱看_◆不动声色,感情上却无法接受。
  那样掏心掏肺地喜欢一个人,自己什么都可以不要,只想他好,结果却只得到同情……与其这样,还不如被拒绝来得痛快。
  他记得那年他连续生了两场病,烧得最厉害的时候只能朦胧地看着谢沐阳越走越远的身影,想喊没声,想抓无力,在梦里哭得死去活来也没人搭理。
  清醒了一点后他就不想那么执着了,至少要装得轻松。
  反正么,违背大自然的定律和血缘关系喜欢上的人,注定是得不到好下场的,就算再喜欢,又怎样呢……
  当时他想的是,只要自己先把最坏的打算考虑进去,无所谓结果,就不会受到伤害。
  谁知一年后居然得知自己和谢沐阳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当时的混乱经过时间的洗礼已经变得印象模糊,只记得在不可置信和伤心之中夹杂着一点淡淡的庆幸。
  也就是被那一点庆幸给吓着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他所在乎的人仅剩了谢沐阳一个,其它的,包括父母朋友全都可以抛弃。
  是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无情和自私的?
  谢承阳想破头也想不出答案,不得不落荒而逃。
  这一逃,就逃出了上千公里。
  到w市的一年后他们三人都有了点积蓄,那年春花盛开时,他们从地下室搬出来,住进现在住的老房子,虽然条件也不见得有多好,但至少通风透气,光线足,对毛小金的身体有好处。
  郑楠的工作稳定下来,谢承阳也开始在外面打工,早上去超市搬货,下午到咖啡店做服务生,毛小金继续留守家中。
  生活总算上了正轨,一晃三年多。
  四年前,一直给毛小金工作做的礼品店老板想要转让门面,郑楠和谢承阳以及小金商量了一下,决定接下手来。
  三个人把自己存的钱凑了凑,还差点,郑楠打算跟那老板谈分期付款。
  正好那几天店老板生病了,觉得自己的身体迫切需要马上休息,也没有细想就答应下来,郑楠回家跟毛小金他们说起这事,反反复覆只有一句“机缘巧合”。
  xx礼品店于一个月后改头换面,重新开张。
  四年来他们每个人对这个店都倾注了莫大的感情和精力,渐渐地,它以价格公道、商品精美,并有帅哥店主坐阵的优势,成为了a大以及附近年轻女孩子最爱逛的小商店之一。
  就在前不久,店庆四年的那天晚上,三个人都喝高了,手挽手,抱着酒瓶子野心勃勃。
  “要做全中国最大的礼品连锁店!”
  “全中国算什么?全亚洲!”
  “还是全世界比较爽啊!”
  “爽?我让你爽!”郑楠大笑着拿手去呵毛小金的痒痒,毛小金笑得差点背过气去。
  谢承阳醉眼朦胧地看着他们打闹,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个人……曾经,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日日和自己疯成一团……
  甩了甩头,甩掉多余而无用的想法,他笑起来,其实一直这样也不错嘛……
  不过该发生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就在谢承阳感觉特别不对劲的那天。
  下午3点,郑楠因为要进货,照例先离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守店。
  没过多久,门上的铃铛响了一声,他抬起头,“欢迎……”
  门口背光站着一个人。
  身影那么熟悉,像是早已经看过无数遍,谢承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那人动作有些不协调地慢慢走到近处,似乎很紧张地低下头来看着他。
  谢承阳迎着他的目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只觉得天旋地转,呼吸困难,嘴角抽搐了一下,“……光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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