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放榜(中)

  有读者等得心急,所以一夜未睡,多抢一更,二章合一一道发出。
  此时是下午时分,二月的下午,更是宜人,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阵阵春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暖意与醉人的薰芳。
  可是章得象脑门上的汗珠越来越大。
  最不好的结果出现了,不是郑家子的,事情会很大条。难不成从那堆拉圾里重新寻找郑家子的试卷?那成何规矩!此时,只要不是作弊的行为,或者遗漏犯禁语言出现的卷子,任何官员,都不能随意更改名次。就是小皇帝亲自前来也没有用,这一改,以后科举怎么办?
  是郑朗,问题同样大条。
  并且崔家二兄弟以前多次落 第 209 章 气的大臣,范仲淹这样的千古 第 209 章 得象此时掉汗珠,谁个同情?
  卷子缓缓揭开,哪里用看名字的,看字就知道了。未必若大的宋朝就没有人写的字不及他的,可在这些举子当中,字可以当数 第 209 章 ,再看看字,养眼啊,权当看隔壁青楼那个行首在唱歌跳舞,同样是一种精神享受。有的誊抄官,还用薄的白纸对着卷子上的字摹拓。
  章得象对大宋与李淑几人说道:“诸位,你们继续监督,我去一趟东府。”
  事儿得讲清楚,污了名声不说,万一举子质疑,闹将起来,事就不大好办。
  来到中书省,几位大佬都在,灾民的安置要继续进行,直到夏收到来,百姓有的吃了,大家才能安心。事上又加了事,党项人究竟会不会谋反哉?
  与郑朗所言会有灾害一样,不提出来便罢,即便谋反,大家不会失职。提了出来,又有种种反象,再不注意,真叛乱起来,几位大佬或多或少皆有些责任的。
  连同小皇帝都在愁眉苦脸的旁听。
  各有争议,关健是求和心态作怪,和平已久,不想打仗了。就是没有去年的灾害,国家比较充足,几位大佬也未必全部赞成郑朗的意见。不能说他们眼光短浅,一样的,后世也是如此,越是想以和为贵,越会让人看轻你,到时候是猫是狗就来欺负你了。
  但身在局中,想法不一样,这一打会死多少人哪,会浪费多少钱哪,契丹会有什么反应哪,别忘记了,党项同样向契丹称臣的。但越是这种求和的心态,越是很危险。敌人越会轻视,最后更大的战争爆发。
  今天如此,以后还是如此,一次次重演下去,只要身在这个局中,只要和平已久,都不愿打仗,都会采用苟且偷安的做法!
  再者,还有国库紧张,未来有没有灾害悬于头顶之上。
  因此议来议去,最终是以和为贵。
  但郑朗的话,也不能全不听,万一打起来怎么办?顺着他的下下下策上想,如何支持折家,如何在西北布防,还不能惹恼李元昊。不能全称为党项人,杨家折家王家等等皆是党项人。
  并且国库紧张,支援一笔物资,国库就会更紧张一份。这不是从扬州将货物运到京城,而是运到西北,运到府州,几乎没有水路可借,多是陆地,用小车子拉,运输成本有多高昂!
  听着几位大佬在商议,赵祯眉头拧到一起了。为什么养母在世时,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但到了自己,才一年时间,就发生了那么多的事?
  看到章得象进来,小皇帝略略有些开心。
  让他开心的事真的很不多,郑朗能中多少名次,也是他仅有的乐趣之一。
  某些时候,赵祯也将郑朗当作了一个聪明的弟弟,一个温润的好友。年龄太小,地位低,使郑朗看到许多事,有心无力,这是劣势。然而年龄小,赵祯就有些痛爱,这也是优势。若郑朗三十多岁,比赵祯大上十几岁,那就不大好玩了。
  赵祯问道:“章卿,榜单录好了?”
  “正在录。”
  “正在录,为何你到此?”
  “臣有事要禀报。”
  “什么事?”
  章得象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你着态了。”
  “是。”章得象老老实实的答道。着态好啊,我是不畏强权,刻意打压郑家子的。传出去,也能堵别人的嘴巴。但若不是这个结果,你将人家往 第 209 章 得象心中很不服,陛下,当真如此?
  “还有,你为什么认为他会写新奇的策论?”
  “难道臣错了吗?”章得象正为此事迷茫呢。怎么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写出这种老成温厚的文章?这还是那个锐意改革儒学的郑州神童吗?
  几个宰相都笑了起来。
  这个章学士有些好玩。
  “我错了吗?”看到几个大佬全部在发笑,章得象更不解了。
  李迪道:“你是错了,你仅看到他矫正儒学的一面,并没有看到他温和的一面。”
  对此几个大佬有着深刻印象,特别是郑朗那天的绘画,非是老成稳重之人,是想不出这个妙谏的。
  蔡齐道:“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小心谨慎,思考周全,性格是不是很敦厚温和老成?”
  “蔡相公,若如此,那就是了。几篇策论正是如此,所以我与几位考官看了很欢喜,才择取了省元。没想到,没想到……”
  赵祯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又笑道:“章卿啊,你差一点害朕一省元也。”
  ……
  榜未放,知道的人并不多,几位大佬知道,同样是严格封锁消息的。任何学子都不知道自己中未中,包括郑朗在内。
  郑朗继续在看书。
  不仅要为殿试准备,也是难得的学习时光,以前分了心的,以后会分更多的心。就是做一县令,管辖数千甚至上万百姓,当真没责任?忽然外面传来司马光的声音:“小师母,你的字越来越好看。”
  “不准喊。”江杏儿道,可声音甜甜的,郑朗不用看,也知道江杏儿此时美的样。
  走了出来,江杏儿正在写字,四儿趴在边上,司马光与王安石站在对面。江杏儿又说:“还有,你不准笑话我。”
  如今江杏儿的字是写得很好看,颇得赵体那种富贵雍容之气,至少形似了四五分。不过天赋不及司马光,两人单在字上比较,半斤八两,但是江杏儿岁数大了好几岁。
  可反过来考虑她是一个女子身份,也算很难得。不但江杏儿,连四儿这几年在郑朗薰陶之下,识了许多字,字未必称得上多好看,可也写得很绢秀。崔娴上次看过后很无语,她的字写得也不错的,与江杏儿比了比,似乎竟然差了些。
  郑朗走过去,看到江杏儿正在用朱砂抄写一本《金刚经》,狐疑地问:“杏儿,为什么抄它?”
  “郑郎,这是奴刻意向小沙弥讨来,为你祈福用的。”
  “我学的是儒家。”
  “郑郎,不得乱说啊,”杏儿用小手将他的嘴捂上。
  司马光老实地说道:“江小娘子,解元一定会高中的。”
  怕郑朗骂,称呼也改了,但话外之音,就是不求菩萨保佑,小师父也一定会高中的。
  “等到放榜吧,现在不能乱说,中了才能说中了。万一呢?”可是郑朗心里面琢磨着,大约会中的。这一次科考,自己发挥得应当比较好,除非考场出现了n篇能入选《古文观止》的大作。那是不大可能的。不但中,估计自己名次不会太低,有可能会在一百名或者五十名之内。只是对于前三甲,没有抱太大希望。
  这不仅需要才学,更需要机缘,正好自己文章对了章得象的胃口。不知道老章知道他这个想法后,心中是什么滋味!
  可万一呢。
  “是,”司马光心中不以为然,郑朗回来后,他央请着,让郑朗将考场上所作的诗赋论策重新默写出来。这有些难度,除非那些记忆力超群的人才能做出。比如韩琦,他将论策写好了,无意中将墨汁碰翻,泼到了试卷上。这不是诗赋,有很多字的,当时是写出来了,再默想一遍,有多难?况且考场上,更加让人心情紧张。而且也到了快交卷的时候。换别人,基本落定了榜。然而韩琦不急不忙,重新拿起白纸,刷刷刷,抢在交卷时间到来之前,居然将所有论策全部再次写完,还高中了 第 209 章 。心装国家,一心做实事也是他做人的原则,所以我说是内方。然为了自己,一些手段过于激进低下,只能说是勉强而己。”
  千万不能说吕夷简有多高尚,阴险能说之,白脸奸臣能说之,动操有术也能说之,但高尚二字与吕夷简很无缘的。可正是这个白脸奸臣,才是真正脚踏实地做实事的大臣。与之相比,另一个长者王曾也差了一筹。
  吕公著默想了一下,说道:“解元中的。”
  然后叹了一口气,不知如何是好,可过了一会儿又兴奋起来,道:“恭贺解元。”
  吕夷简也没有泄露消息,然而都说了这些,吕公著也不是傻子,肯定中了的,而且中的名次不低,所以父亲不但同意自己跟郑朗学习,还在提醒郑朗为官之道。
  “郑朗,”江杏儿喜悦之下,身体软了下去,附在了郑朗身上,动都不能动一下……
  ……
  ……
  ……
  天气渐暖起来。
  是游人出行的好时光,也是欧阳修的好时光。
  省试到来,京城来了全国许多学子,有的学子很有锦锈,这让欧阳修很欢喜。
  因为个人成长原因,他受过一些人的恩惠,所以知道成长的苦楚,于是对一些有才气的学子,份外提拨。再加上他在文坛上的地位,才使他成为北宋文坛宗师。
  在这一点上,郑朗远远不及。
  此次来了许多学子,让欧阳修颇为欣赏,比如丁宗臣与丁宝臣兄弟,还有那个孙固,蔡挺。但有一个人没有买他的账,张方平。君子不党,你以君子自居,何必多结交学子,结帮成派,不但对欧阳修,张方平后来对范仲淹同样不感冒,认为范仲淹是结党。相反,郑朗的孤芳自赏,很得张方平首肯。但他也不知道,正是因为郑朗,他的卷子名中 第 209 章 。同样又是一种大中庸之道。
  非平庸也。
  也将它从德化延伸到实际生活当中。
  其实已经脱离了夫子之道,在隐隐走自己的儒家之路了。
  几人没有说一会儿,掩面羞愧而走。连欧阳修也受了狠狠的刺激,放弃了交友郊游,再次发奋苦读。不读不行,马上这小子就要超越自己了。
  他们离开,吕公著有些傻眼,呆呆地问:“解元,这就是我们要修撰的书籍?”
  “正是。”能称为书籍了,刚才一番言论只是涉及到皮毛,想论证则需要更多的文字才能清楚的诠注。
  “我不敢哪。”命题太大,吕小三有些害怕。
  “也不要你主笔,到时候修注时,你们要替我整理材料,提供建议,完善我的思想。对你来说,也是一个很好的学习过程。”郑朗安慰道。个性使然,看看王小三与司马小三就不然,已经跃跃欲试。
  ……
  修《中庸》只是未来的计划,科考还是眼下最关健的。首先要高中省试,殿试很有可能小皇帝要开大大的后门,可自己也要交出一份成绩,否则依然会有言臣弹劾。
  长夜漫漫,多少学子这一夜没有睡好。杏儿与四儿也没有睡好,兴奋得。虽然吕公著提前说出恭贺二字,不是没有看到榜单吗?一颗心总归悬着。
  郑朗心态很好。做好了不中的准备,可心里知道此次发挥得还算可以,不中的机率很小。吕夷简示好,吕公著恭贺,他也没有太大的惊喜。这一夜睡得很香。第二天是一个艳阳天,放榜的好天气。东方一缕红霞刚升上来,两个舅哥就来到寺院。
  他们皆没敢抱多大希望,特别是大舅哥,都考怕了,来之前,已做好打酱油的准备。不过小妹夫希望很大的,因此来寺院将郑朗喊起来,一道去看榜去。
  起得早,都在睡觉呢,小沙弥不乐意地将门打开,抱怨道:“两位施主,你们起得太早啦?”
  “叼扰,麻烦你通禀一声。”
  小沙弥说道:“不用通禀,你们进来吧。”
  还没有睡好呢,回去继续睡觉去,懒得喊郑朗。
  “谢过则个。”两个舅哥走了进去,郑朗也没那么早起来,同样在睡觉,被敲门惊醒,开了门,揉了揉眼睛,问:“为什么这么早?”
  “大郎,看榜去。”
  “中了不用看也是中了的,不中看了也不会中。”
  “看看吧,权当陪我们一道。”
  郑朗想了想道:“现在去看也是早了。”
  “看的人多,早点过去,挤个近儿。”
  劝说再三,郑朗无奈的洗漱穿衣,带着两小与两个舅哥一道来到贡院。他们来得早,但已来了很多的学子。忽然张方平挤了过来,道:“郑解元,你也来看榜?”
  “本不想来看的,两位舅哥拉了我来。”
  “见过崔大郎,三郎。”
  “见过张大郎。”
  寒喧一番,郑朗问:“张兄台,此次考得如何?”
  这些天第一次见面都是这样问的。
  “还行吧,不过能不能中,也未必。”不是张方平谦虚,命中率太低,只有百分之几,有时候苛刻到近百分之一。除了那个牛气的胡旦兄,说我一定能中状元外,别的人真不敢说。
  “张兄台一定行的。”
  张方平笑了笑,指了指四下的学子道:“如果说行,这么多举子当中,唯有君才能资格说这一字。”
  郑朗只是笑笑,已通过吕夷简的关照知道自己是中了的,不能谦虚,否则就是作伪。谈了一会儿,张方平的豪气很让郑朗喜欢,心里面琢磨着,此人喜读兵法,可一直没有用上去。自己是不是向小皇帝推荐一下,将他放在西北,让他施展一下胸中的军事才学?
  张方平不知道郑朗心中想的这个,觉得意气相投,与郑朗谈得很投机。正说着话,太阳终于升了起来,一队禁兵过来,拱卫着礼部的几个官员,以及一干衙役。榜单来了。
  分开人群,衙役开始张贴榜单。与郑州一样,皆是从下往上贴的。当然也可以从上往下贴,可压箱的东西要留在最好为妙。多数是从下往上张贴。
  于是从第七百多名开始。
  这个名次很落后了,但中者同样很喜欢。
  关健是省试,录取率太低。到了殿试,虽有诠落,比例却是很小,大部分省试高中,殿试同样高中。崔家二兄弟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心中不自信,关注的是小妹夫。但小妹夫不可能落到七百多名六百多名,因此看得心不在焉。
  忽然三舅哥惊喜地喊道:“大哥,看,有你哎!”
  榜单都揭到快六百五十名,三舅哥才看到大哥的名字。
  “我中啦……”大舅哥看着崔全书三个大字,不相信的揉眼睛,然后傻笑。郑朗上去一把将他扶住,别学范进,哥。
  笑声忽然停下来,道:“三弟,你也中了。”
  老三早看到了,头脑晕乎晕乎的,站在哪里没有笑,可不知道想什么,两眼呆痴。
  过了好一会儿,弟兄俩才搂抱在一起,放声大笑。不是他们一个人,好多。
  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衙差不管他们各异的表情,换到第三张,也是最后一张榜单,继续往上揭去。许多人上了榜单,包括昨天晚上来访的丁氏兄弟、孙固、蔡挺,在省试时打招呼的蔡抗与柳永、吴几复等人。榜单剩下的渐渐不多,卷到了前五十名。
  张方平脸色慎重起来,心里说道,俺不想中前五十名,只要中了就好。偏偏衙役揭得慢,不是有些放慢的,不是郑州解试考,名单少,学子数量也少。名单多,举子数量庞大,字也要必须大,所以尽管是三张榜单,每一张榜单面积很大,必须要慢慢往上揭去。
  到了前二十名,张方平有些站立不安了。
  郑朗说道:“不急,还有呢。”
  话说完,到了前十,张方平更沉不住气,心里想到,你是有了,可俺是没有了。
  直到此时衙役才真的放慢下来。
  能进入前十,那怕就是第十名,都十分光荣的。第六名,刘牧,第五名,张唐卿。还是没有自己!连郑朗也不敢安慰,中前十有可能,中前四机会太缈茫了。
  然而自己呢?
  往上推了一推,第四名张方平,第三名杨察!
  “中了!”张方平一下子跳了起来。
  所谓的金榜题名时,在这个大喜悦下,并且是第四名高名次的喜悦下,这个很有气度的才子,也忍不住失了态。
  衙役停了下来。
  榜单上是两人一排两人一排的。但第二名与第一名却是单放的,第一名不但单放,还用大字写着,毕竟是省元。诸位学子看衙役吊胃口,一起喊叫起来。
  喊的人多,衙役推了一推,分宁黄庠。
  “还有呢,还有一人,差哥子,揭啊。”有的举子又大声喊了起来。
  可这时候郑朗也两眼茫茫,难道自己是省元,或者是落榜?别以为自己一定能中,中省元的机率比落榜的机率更小。此时后悔来看榜了,心情不好受啊。看着那两衙役,郑朗也想上去将他们推开,自己来揭!
  许多举子已想到了他,开始有认识他的人向他张望,又望着榜单……
  ps:里面一些儒学的诠释,因为才学疏陋,如果出现错误,请大家勿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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