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七十九章 红颜

  但没走几步,张方平追上来,说:“行知,三司受不起啊。”让郑朗一拨拉,军器械又归到三司去了。是一份责任,也是一份权利。实际此次郑朗也是一种改革,这个改革连王安石都没有想到的,真正的简政,而不是冗政。宋朝相反,严格意义上后勤归兵部,由兵部负责武将考选,协调户部调拨军粮军饷,上疏条陈,商议军政武备之事。事实上随着一步步的分化,兵部如今成了喝茶聊天侃大山,玩纸牌的疗养院。这些权利分到什么地方呢?各个衙门,有可能连赵祯自己也说清不楚。例如兵器的制作,天知道是三司,还是地方,或者是其他部门。再如兵器保管贮藏,宋朝制法颇严,也十分精细,包括各部划分更是严密,有备御物库,军需库,安抚司军器库,旧甲杖库,东甲仗库,中甲杖库,西甲杖库,新甲杖库,民军军器库,甚至还有炮库,火攻库,民炮库,划车弩库,防城库,无敌库,等等,听名字就知道会出问题的,有朝廷直辖管属,有各路管属,有各州府管属,中央的,地方的,东府的,内藏库的,枢密院的,就连郑朗自己在枢密院,都不能清晰的知道枢密院具体对后勤有那些职权。这种情况,能不出问题吗?仅是军器上的,还有,粮秣布帛与钱银的后勤。粮仓原先叫粮场,仓是一个更复杂的机构。例如盐仓,仓储仅是其中一部分,而原来仓储叫场。叫什么不管。就连个这也出现混乱,各地叫法不一,仓、场、库、务。立国之初。仓有三用,一是纯军用,二是军用与官吏合力,三是非军用。若这样划分倒也细密,关健是三者区分并不严格,管仓的小吏都不知道自己这一仓是用来何用的。然后又出现问题。下水井盖被小偷偷走,一个百姓不小心,踩了进去。腿摔断了,百姓义愤填膺,各位大爷们,你们少喝一顿私密的酒宴,最少几百个井盖就省下了。打电话问。若是功绩,会有许多部门出来承认,关健人摔伤了。这个责任谁为负责,问了十几个部门,一个部门也不承认。然后老百姓眼泪汪汪地看着老大们开洋车,住洋房,喝花酒。泡美妹,但那个黑窟窿一月还在,两月还在,三月还在。这个问题不大,大不了再摔伤两个三个老百姓的腿,真摔断了十几个老百姓的腿,当真能坐得住?可关健到军队的后勤,特别是在宋朝,动输又不方便,职权不明,岂不更要命。于是出现好笑的一幕,几年后三司因陕西河东岁减西川所上物帛,而军衣不足,又河北入中粮草数多,未有绸绢折还,请贷内藏库绸十万,欲输左藏库缗钱二十万,余计其日直,以限追偿。让三司向内藏库借贷,还要给利息……不知道三司还不起,内藏库会不会带着一群衙内,对三司来一个抄家抵押?这是最明显的例子,其实整个军事后勤,从兵器的生产保管,到粮秣布帛钱银,能涉及到几十个部门,而且每一部门职权都不清晰,相互扯皮扯在一起。刚才的盔甲追究下去,几个工匠肯定要倒霉,然后问上面谁负的责任,某地方的下水井盖事件会上演了,能推出几十个部门,最少恐怕郑朗与包拯合力,都难断清是那个部门出现的错误。郑朗所做的事,便是将这些冗政消除,将职责明确,既然多与三司沾上边,于是划给三司。也不敢动多少,到现在只明确了粮仓与军器生产两项。离整合整个军队后勤供给还很远。可国家不仅是军队的后勤,民政经济等等,都有类似的情况。再加上党争,这样的国家会驶向什么样的彼岸?前几代主君都不错,包括哲宗,所以宋朝在勉强运转着这个雍肿的机制。可只要一到徽宗,说良心话,他比起史上那样更牛更猛的昏君,还差了一筹。然而大问题出现了。但败也萧何,成也萧何。宋朝有许多方面能让后人借鉴的,比如勘磨制度。欧阳修说馆职贵,贵在何处,先在馆职里当一些年的小文员,小秘书的啥,说不定皇帝还问问话,留下应象了,于是贵。不是说这种工作不好,也是一种勘磨,到了任上,整理公文会更有经验。但最重要的却是地方上的勘磨,才能熟悉吏事。做得好,一步步进入庙堂。而非是做做小秘书,小文员就能当好官的,这个作用甚至不及某些重臣家的门客。正是在地方长达九年多时间的勘磨,从民事到财政,到军事,郑朗细细经历过一遍,再来与脑海中的资料对比,才产生更多的明悟,也比任何人更加洞察到宋朝的种种弊端。这是一小步一小步的尝试。看着张方平说道:“安道兄,为何受不起?”“要么将平安监交给内藏库。”“安道兄,当今是明主,若不是明主,将平安监交给内藏库,会造成什么?”郑朗低喝道。“或者将军器械交给枢密院。”“军械器本来就多属三司管辖,全权托于三司,变动不大,若是交给枢密院,会波连多少人事调动?”郑朗说道。实际张方平还没有明白郑朗心意,宋朝制度便是重叠架空,为什么如此,乃是分权也,下面在拢权,集中,上面最少得做一个样子,三司权利扩大,两府权利必然下降,这符合宋朝的“祖宗家法”。郑朗语又顿了顿,说道:“安道兄,记住我一句话,谨小慎微。”得小心了,如今的三司绝不是史上三司。仅是一个平安监与一个糖坊,一年产生的一千多万贯收入,就让许多人眼红。再拢权国仓与军械监。眼红的人会更多。张方平无奈,看着郑朗往前走,问道:“行知。你去哪里?”一直往西走,显然不是去郑家,郑朗答道:“安道兄,我去特务营。”这三个字不是丑化的代言词,相反,是特别军务,看上去十分地尊贵。但知道具体情况的还是不多,就在开封西门外。来到特务营地。王嵩与王勇正带着这三百几十人操练。没有什么器械,不过比郑朗想像的要好,比如爬树,登山,暗杀,这玩意儿是王嵩最拿长的,不然他不可能在宋朝与西夏之间来去自如。这是何等不易?要知道郑朗派一些斥候打探消息。还费了九龙二虎之力,结果仅在西夏边缘地带活动,除了王勇二人,皆不敢深入,怕暴露了。但张方平顶着太阳。看了一会儿,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王嵩授得很用心,可那些招式太阴险了,让他目不忍睹。王嵩小声地问:“郑相公,要不要他们停下来?”这也是一个苦逼的主。在西北种世衡罩着,但庞籍与种世衡不是很合得来。老种一死,他在京城无人过问,庞籍用过他,但用过了也就丢下了,当成一堆拉圾,看都不看一眼。郑朗让他主持特务营,不傻不呆不笨,相反,很聪明很机灵,杀人越货是一回事,抱大腿是另外一回事,得将郑朗大腿抱紧。“你继续。”“好的,”王嵩向这些属下开始呼喊。“小子,你没吃饭?”“小子,你这个坑都跳过去,当初你们的指使怎让你来京城丢人现眼的。”手中小皮鞭子抽个不停。能选到这一步,没有一个兵士是差的,然而无奈,自己是吃了这个大和尚的许多苦头,但升官加薪是真的,怎么办呢,有气没气忍受。但这些人身体素质是真的很好,现在六月末,正是一年中天气最热的时光,可这些兵士经过这些剧烈训练,居然没有一个人趴下。张方平叹道:“虎贲之士啊。”郑朗没吭声,开玩笑,这可是从三十几万兵士中挑出来的三百几十人,再不行,宋朝军队真的完蛋了。但看着这支龙腾虎猛的兵士,郑朗心中产生一个灵感。是否建立一支强大的特种军队?宋朝也有一些军队冠以强大军种名号,不过实际战斗力很让人质疑。其实不用多,一路保留四营到五营强大的特种军队,那么在战场上将会发挥无可替代的优势。但这个念头一闪即逝,在宋朝将从中御病态的制度下,即使有这数支强大的特种军队,若是让不懂军事的文臣或宦官指挥,又能发挥什么作用?忽然兵士积极性提高了,一个个表现更出色。“好。”张方平喝道。事实他们也不知道,是王勇在远处低声通知属下的,郑朗与张方平来看他们。一个是当朝宰相,一个是当朝财相,而且这两人都是从西北战场上下来,对武将不薄,所以一个个表现更出色。就是这样,王嵩还在用皮鞭子抽,张方平说道:“郑相公,王嵩做得过火了。”郑朗呵呵一乐,说:“无妨,这些兵士身体素质好,不怕。想要他们更出色,训练必须严格。今天浑汗三分,明天就会少洒血七分。否则也对不住他们身上的官职。”手招了招,又将王嵩喊来。“郑相公,有何吩咐?”“你估计他们最快能在什么时候放出去?”“郑相公,仅凭武艺,现在就能放出去,但不是武艺一样,还有其他。”“我懂,但最快能在什么时候放出去一批人?”“不大好说,若是能实用,最快要得明年,他们勇猛有余,应变不足。”“王嵩,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在九月末,放出去五十人,潜入西夏,听候朝廷命令。”“九月太早,”王嵩抖着手中的皮鞭子,拧眉道。抖皮鞭子不是想抽郑朗,而是在想用这个皮鞭子提高训练强度。九月份能不能完成任务。“必须在九月以前,另外你在营中挑一挑,准备一百人。潜入南方。”“南方?”王嵩一失神。“南方?”张方平也不解地问了一句。“正是南方,”郑朗说道。未来战争不是在西北,也不是与契丹。而是南方,不仅是侬智高,其后苏茂州蛮反宋,下溪州蛮反宋,梓夔路夷人反宋,丰州洞蛮反宋,火洞蛮攻邕州,邵州蛮反宋。交趾扰宋,交趾甲峒蛮攻宋,苏茂州蛮攻邕州。这是六七年间大的叛乱,小的叛乱更是不计其数。是否是宋朝对他们太差?相反,赵祯死后,包括四川到荆湖南路百姓全部在哭泣。宋朝对这里态度很消极,梅山蛮划为禁梅山。不得进出,让他们成为国中国,逍遥自在。从夔州路起往南去,叫南荒。就象荒地一样,不去过问。自生自灭。至于重敛,更是笑话,既是荒地了,还指望它有什么收成?即便是荆湖南路,熟蛮一丁仅征三斗三千丁口粮,并且负责其治安,计口划田,除了这些丁口粮,多不事其他赋役,何来重敛而言。但是这些生蛮的谋反,不仅动乱地方吏治,所过之地,寸草不留,无数百姓被杀,房屋被烧之一空。即便是侬智高这个大英雄,他杀死的几十万百姓,非是汉人,若按后来民族来划分,其中七成是壮族本身。后人要颠倒黑白,神志不清地美化侬智高,郑朗不会去管,但作为宋人,宋朝宰相,不会坐视这些生蛮欲所欲为。可这个要细细谋划,赵祯被这些生蛮逼得无奈,派了潘美孙子潘夙前去镇压,平灭九十九峒寨,也就是九十九个小山村,因为地形不熟悉,不得不退兵。朝廷管不好,不管不好,于是兵力一次次掣肘,导致赵祯死,国家财政一点儿也没有扭转,留下一个超级烂的烂摊子给了后人。况且从湘江往西,一直到湖北西部,四川成都南部,到两广,这么大的地区,要占可怜巴巴的宋朝疆域三分之一面积,郑朗怎能不管?他的心思没有人猜得透,王嵩为难了,说:“郑相公,若说西夏贼子,属下还知道一点,南方,属下不知道啊。”“无妨,我会授命狄青将军,派几个人过来协助你。这个可以不急,年底先选出几十人,先前去向南方,以后徐而图之。”“南方哪里?”“梅山蛮,南荒所有地区,岭南,以及交趾。”郑朗说一个名词,王嵩脸色就难堪一份,只有岭南稍稍好一点,其他三个地方都不是好地方。“王嵩,你知道这一营一年得花费国家多少钱帛?”“是。”“好好做,有可能你会因此名载史册。”郑朗说道。不是夸张的,史上象这样专门的情报部分,还未曾有过,尽管孙子那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搁在哪里好几千年。“是。”“一旦行动开始,我将追加五万两银子供你们调用。”“是,”这一回王嵩答得更有底气了。到哪里,不管是在西夏,或是南方,没有钱是不行的。在回去的路上,张方平问:“行知,你当真想对南方动兵?”“若是湘水开发得当,当抵半个江东圩,你说我会不会动心?若是一个岭南开发得当,当抵两个江东圩,你说我动不动心?”“行知,可岭南再开发,粮秣如何运回京城?”将郑朗问愣住了,他不会回答若是朝廷重视科技研发,未必蒸汽机,包括蒸汽火车不是梦想。这个制造出来容易,若大肆发展,自己那些知识被这时代更多的人接受,有可能自己晚年这种物事便可以出现。关健蒸汽火车制造出来容易,铁路怎么办?将宋朝从上到下一起挤压,也凑不出来这么多钢材。没有铁路,造船运输,从哪儿运?海上运?再大的船舶,也会使粮食产生高昂的成本。郑朗不知如何回答,于是粗暴地答道:“比现在好。”……郑朗准备派奸细去西夏,西夏巨变已经逐步开始。元昊遇到没移氏之前,还遇到一个女人。他中种世衡反间计后,日久起疑,终于明白上当,心中后悔。听从野利皇后之言,寻到野利遇乞的家人,起初之意乃是封赏其家人,以作补偿。野利皇后想补偿娘家人,但她这次会大大的后悔了。惨烈的故事开始发生,野利遇乞一家带来,元昊说了几句安慰话,可他眼睛亮了起来,因为在其家人中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托人打听,才知道是野利遇乞的妻子。得,索性补偿得更彻底一些吧。派人将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氏接中宫中,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立即勾搭成奸。但不久后,让野利氏发觉,便吵了起来。你已经错杀了我的哥哥,不求你补偿,为什么还要霸占我的嫂嫂?野利氏年青时貌美如花,品性淑良,甚得元昊欢心。此时生下两个儿子,也到了三十多岁,色已衰,不过李元昊还考虑了她的感受,赐没藏氏为没藏大师,出家为尼,居兴庆府戒坛寺中。今年春,纳没移氏为皇后,渐渐将没藏氏疏忘,不过听说她有孕,去两岔河狩猎时,将她带上。正好在狩猎期间,生下一子。因生皇子没藏氏立为皇后,一个西夏,居然有三个皇后。又让没藏氏的哥哥没藏族讹庞三月为国相。而自此野利氏日益失宠,不免有怨,于是没藏兄妹施了一些推手,导致元昊于六月黜野利氏,使居别宫,不复相见。这仅是没藏氏前路上一道小障碍,还有两头庞大的拦路虎。第一个便是太子,太子是野利氏的亲生儿子,一旦他为帝,没藏家族必被灭掉。第二便是没移氏,小少妇经过人事之后,越发的容光潋滟,风流靡漫,被李元昊当成掌上明珠,于天都山修了一座行宫,两人欢悦其间。元昊自废野利氏,太子李宁哥形单影只,孤立无依,前有夺妻之恨,后有废母之怨,心中愤恨。李元昊也有所闻,他不想闻,也有人将李宁哥的话送入他耳边!但李元昊极喜欢这个儿子,认为他颇类己,是西夏未来的好接班人,二是也知道自己行为乖张,又为酒色所迷,索性我行我素,在六月底下诏役夫数万,准备在贺兰山侧营造离宫数十里,高十余丈的台阁,以便与后妃们游宴其中。这纯是不想好了。可关健他与没移妹子,以及其他一群妹子欢乐,却忘记了另外一个嫂子,没藏氏虽美艳,终不是没移氏那种红颜祸水级别,是一朵带刺的小野花,玩过了,儿子弄出来,李元昊也就忘记了。这本来没有什么,但此时他不管政事,全部交给国相没藏讹庞,没藏又是没藏氏的哥哥,又有李元昊的一个儿子,名份也有了,权利也有了。一场阴谋就此发生…………具体的前线情报还没有得到,只知道李元昊开始在贺兰山大修离宫。看着邸报,郑朗叹道:“红颜祸水哪。”若没有这个没移妹子,李元昊万万不会到此地步的。只不过与历史上的貂婵一样,这样“出色”的女子,最后下落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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