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回方寸容尘外青漪近蓬莱下
090回??方寸容尘外,青漪近蓬莱(下)
她只在梦中与我如此,回到现实,她仍然是我的班主任柳菲儿老师,在刻意的保持着一种界限。但我心里清楚,她这是在玩火,越是聪明自信的人越容易这样玩火。人不可能在清醒状态中长久保持梦与现实的界限,尤其是梦就是真实的时候。我虽然别的方面不如她,但我毕竟是金丹大成的真人,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想当初我学习“入梦”的时候,就学会了梦境和现实合一;领悟“破妄”的时候,印证了妄心回归真心才是解脱之道。柳老师迟早也会明白的,我可以等她,不论是什么结果。
我看见她手中那本书的时候,脸也有点发热。这本书我曾经翻过,全篇有两句话:梦是愿望的满足;最根本的愿望是『性』欲。她如果想在这本书里找梦境的答案,与我的爱欲纠缠只会越来越深。
她红着脸,背手将书放在身后,尽量用正常的语气说:“石野,你也在这里?……你在看《芜城州府志》?难怪你对我们柳氏家族的历史那么了解。”
“我也是刚开始看,我是认识柳老师之后,才对芜城历史感兴趣的。”我直言不讳的回答。
“哦,是吗?那你继续看,我不打扰你研究了……”她说完话匆匆离开了图书馆。
……
关于芜城的历史文献中确实有多处提到了三大世家,尤其是梅家与柳家。有一个地方我很关注,那就是历史上这两大世家关系很密切,甚至是世代姻亲。柳家的女儿嫁到梅家,梅氏的女子嫁入柳门,都有不少。看到这些我不禁有点羡慕那个不知道是否来曾到世间的“梅野石”。如果他未曾存在,那么我石野就做一回梅野石又何妨?现在我就是“菁芜洞天”的主人。
《芜城州府志》不是一本书的样子,图书馆里的这一部,是厚厚的一摞装订册。这天我临走的时候,偶尔翻到了最后一页,是一张夹订在封皮前发黄的白纸,古籍中的这种夹页往往是现代编订者的留言之处。看到这里我愣住了!因为上面共有五个人的留言,而这五个人我全知道,还认识其中三个。
第一条留言看字迹已经很久远,墨迹的一角甚至被装订到夹缝中,应该是与编订的同时留下来的。工整的『毛』笔小楷写着:“天道如何,感叹芜城,千年一册,寄新篇于吾辈、后人!”落款是“柳子规”。正是柳依依的父亲,解放初归国的芜城中学柳校长。
第二条留言字迹有点潦草,然而龙飞凤舞书法很是精妙:“天道如何,苍生成册,子规已不在、见『乱』世依然!”落款是“梅存菁”,这应该是柳子规受迫害去世后的留言。梅存菁这个名字我见过,在“菁芜洞天”的象牙牌上有这个名字,排在倒数第二位,刚好在梅野石之前。很可能是那个梅野石的父辈,或者就是原应是他父亲的那个人。
第三条留言是用钢笔写的,笔法很是飘逸:“天道如何,难问故人,世家千年一叹,今生受命于谁?”落款是“张荣道”。看字迹不新不旧,正是凤凰桥头摆摊算命的张先生所留。没想到,在这一页纸上,芜城的三大世家子弟到齐了!
第四条留言还是用『毛』笔写的,笔画看似幼稚藏拙,成字却大器为体:“天道如何,师兄不告诉我,谁能去问问佛祖?”落款是“法澄”二字。九林禅院那个一派天真的老和尚,居然也在这里留言凑热闹。只是他写的话,却有点不伦不类,与前三条留言风格不同。
第五条留言字迹很新,是用圆珠笔写的。看到这一行字,我的鼻子差点没给气歪了,同时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人的书法可以说是草拙致极,也可是说是神妙非常,可是说是信笔涂鸦,也可以说是行云流水。因为七个字是一笔写成的,中间笔划未断一处!这七个字居然是——“风君子到此一游”!
柳子规、梅存菁、张先生、法澄大师、风君子先后在这页纸上留字,内容却大异其趣。我从头到尾仔细品位着这些年代不同的留言,直到管理员走过来提醒我阅览室要关门了才回过神来。
……
不提我这一段时间如何用功,如何修行,其他人也没闲着。张先生从终南派回来了,他这一去时间可不短!我和紫英姐都很感激张先生,千里迢迢远赴终南调解,一去就是这么长时间,真是辛苦了。我向张先生道谢的时候他笑了,说不用太客气,在终南留了那么长时间,主要是因为有好吃好喝招待,又不用天天出去摆摊。
终南派登峰掌门命七心到芜城“请”韩紫英,本意并不是想把她如何,只是想以此让七叶回山认错。如果七叶真的就是为了韩紫英才出走,只要他肯回头,终南长辈事到如今也愿意玉成其事。登峰、登闻等人也算用心良苦,想的很周全,不过他们没想到一点,韩紫英宁死不从。本来象终南这样的修真正派,肯容的下一个“妖女”,已经是破例给了天大的面子,只是紫英姐根本不理会这个面子。终南派只好作罢。
终南派这次向张先生保证今后不再为难韩紫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江湖传言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关门弟子“石小真人”与终南派七叶为一个妖女争风,七叶因此负气出走终南。本来终南派已得到宣花居士回报,知道韩紫英总和我在一起。张先生在终南的时候,正好守正真人出关,亲口承认与我有“师徒之缘”。消息传到终南,终南派就算不给张先生面子也要给守正真人和正一门的面子。
我大闹齐云观,又在广教寺当着天下修行人的面扬言要开宗立派,早就出名了。这次七叶出走终南在修行界闹的沸沸扬扬,人们议论纷纷,又把我牵扯进去。可怜我石野,一个老老实实从不惹是生非的人,居然成了江湖逸闻的焦点人物,如今“声望”可不低!很多江湖传言都将矛头指向紫英姐,说这个妖女风流『淫』『荡』,诱『惑』七叶在前,被终南长辈阻止,又勾引守正门下“侠少”石野。更有甚者,还说张先生上终南调解,也是受了妖女所『惑』,妖女媚术了得、老少通吃等等。如果不是芜城修行界的三大派对我都有回护之意,还真保不住会有好管闲事的来“降妖除魔”。
我不清楚紫英姐有没有听到这些传闻,反正她在我面前表现的和以往没有什么不同,仍然是巧笑倩兮、温婉可人。但我听阿秀私下告诉我,紫英姐曾一个人偷偷捧着切玉刀哭泣。也许只有我知道,紫英姐其实是个很爱哭的女人,因为她心中有很多委屈无处诉说。
终南派掌门登峰还托张先生带回一封信,转交给正一门守正真人的大弟子和锋。信的内容大概是说与令师弟石小真人的争执纯属一场误会,同时也委婉的提到七叶出走与韩紫英有关,现在石野又和韩紫英搅在一起,正一门要预防一二等等……。和锋真人一向以冷面著称,也不客气,当着张先生的面就写了一封回信。信中写到:“家师已有交代,石野与正一尚未定师徒名分,其私务本门不过问。如其行有犯天下戒律,吾辈修行人当共惩之,正一门责无旁贷首当其冲。”和锋既没有替我说话也没有给登峰面子。
张先生还给七心带来一个掌门口信,叫她不必回山,就留在芜城,一方面和各派高人多多结识,另一方面也好注意七叶行踪。不久后宗门大会之时,七心再和同门汇合。七心见到张先生,也写了一张字条托他捎回来,不是给风君子的,居然是给我的。字条上写着寥寥数语:“人间险恶,紫英柔弱。妖女良善无辜,终南也应有愧。如今之势,石真人若再负她弃她,韩紫英将无立足、亦无葬身之地!”
在凤凰桥头的卦摊旁,张先生将七心这张字条交给我的时候,我沉默了半天。张先生是我认识的人中最有见识的一位,想了想还是问他:“张先生,这张字条你也看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张先生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七心看的比你明白,韩紫英下场如何,全在于你。如今天下有那么多修行人都视她为『淫』艳妖女,好名者欲除之扬名,风流者欲一近芳泽,卫道者将虎视眈眈。只要她稍不小心,就可能生出事端,甚至不论她怎么做,都会有事端上门。而她在人间已托身于你,你如果弃她而去,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可就真的无法在世间立足……。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我曾亲眼见她为你流泪,她是妖物出身,不会为世人流泪,一旦如此,那就是全心全意为你。”
张先生没有听说过紫英姐的“舍身之誓”,但一番分析,看的同样透彻。他解释了七心的字条,却没有回答我的话。我又问了一遍:“张先生,你说的话,我明白!我想请教我应该怎么做?”
张先生:“那要看你自己了,你若不想害她,就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如果你不小心犯了什么错,或者有什么让人议论指责之处,他人一定会归咎于韩紫英,认为这是受妖女蛊『惑』的结果。”
“这不公平!我若有错,为什么要怪紫英姐?”
张先生:“天下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世人又何曾对异类公平过?……你好自为之吧,那韩紫英是个好女子,不会负你,你确实也不该弃她、负她。”
“这我知道,可是……”
张先生:“可是你心中另有所爱之人,对吗?……情之对错,不是那么简单的,如果彼此无伤,就是可受!你自己慢慢想吧,我也说不了太清楚。但你也不用太担心,守正真人亲口为你开脱,就有回护之意。如此一来,天下修行人至少有一多半不敢轻易招惹你。”
“那还有一小半呢?”
张先生居然苦笑:“其他的人也很难找你的麻烦,别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位神通广大的高手。……出入伏魔大阵如无人之境、不惧无形之刺、能破七情合击,奇妙之处简直匪夷所思,只怕守正真人也不容易办到。他如果愿意帮你,有麻烦的恐怕是别人。你这个人,既有他人难遇之劫数,也有他人难得之福缘。”
“你说风君子,你见过他几次?”
张先生:“耳朵都快被这个名字磨出茧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见面,几次都是擦肩而过。张枝倒是和他打了不少交道。”
“你居然还没见过他?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见面了!”
张先生:“这种隐世高人,如果不主动现身,倒真不好当面点破。但是为了张枝,也只有如此了,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呢?石野,上次托你的事情你还没帮我办,你答应过约他见我一面。”
张先生还真托过我办这件事,可后来就发生了大闹齐云观的事,风君子和张枝自己联系上了,我以为用不着我了。没想到张先生和风君子一直都没见面。张先生也有意思,他想见风君子,可以让张枝去约呀,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一定是为了张枝的事情,想想也够苦闷的,以他的身家地位,想挑女婿应该有很多人可选。可现在这种情况,除了风君子没人可挑,当然要看个仔细。唉!只是风君子的情况比较复杂。
我点点头答应了,想了想又问:“这几天他好像很忙,一放学就不见了。最好定个时间地点,我好提前和他打招呼。”
张先生:“知味楼装修、筹备都好了,定在下周二开业,就是九一元旦。那我们就提前一天上门尝尝韩紫英的手艺,三十一号下午如何?我听说张枝在二楼设了一间君子居,我就在那里等着看看他是什么样一位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