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子
“有没有人?”罗德宝用指关节轻扣,又喊了一声,他抬头又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没有弄错。
“你找谁?”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只见一个扎着两束马尾辫,胸前抱着两本书的偏偏少女站在身后,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在打量着他。
“请问这家人是姓司吗?”他朝女孩问道。
“是啊!”女孩上前掏出钥匙,拿在手里。“这是我家,你要找谁呢?”
“司空,司空先生在家吗?”
“司空!”女孩迟疑一下。“那是我爷爷,你有什么事呢?”
“能进去说吗?”他一抬手指了指紧闭的大门。
她打开门,让开身子。“那请进吧。”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她并没有挂在脸上。
他走进屋里,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人家,老旧的家具,朴素的摆设,但却打理的很干净,很规整,让人看了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他走到堂屋的桌子旁,女孩给他倒了一杯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打开来递给女孩。“这是邮递单,你爷爷给我邮过东西。”
“这不可能。”女孩柳叶般的弯眉微微一皱,将单据接过来仔细看了看,寄件人姓名一栏写的确实是爷爷的大名:司空,地址也与她家的地址完全吻合,她将单据还给他。“这一定是搞错了。”
“哦,是吗?”他长叹了一口气,一而再再而三,这样的事,已经在他的内心掀不起什么波澜了。他面无表情淡淡的问道:“你所说的不可能,是不是你爷爷,早已不在人世了?”
“嗯!”女孩一惊,睁着一双大眼盯着他。“你怎么知道的,我自始至终也没说过我爷爷不在了啊!”
“呵……”他望着窗外干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你也没见过你爷爷吧,你父母呢,我能见见他们吗?”
“你到底是什么人?”女孩不经意间已经向门口挪动了几步,但神色掩饰的很好,并不显得慌张。“我父母出去办事了,一会就会回来的,不过这左右邻里对我家都挺照顾的,有啥事,我喊一声,都会来帮忙的。”
罗德宝看了看门口的鞋架,淡淡一笑:“家中常年应该就你一个人吧。”他将挎在背后的圆桶放下来,从中取出一个画轴,在桌子上摊开。“麻烦你看一眼,你看过之后,不管有没有话说,我都会离去。”说完他退后几步,转过身去面对着窗外。
女孩盯着他的背影,慢慢的走过来,朝桌上的画端详了起来,过一会开口说道:“这画的是什么,奇异怪谲,阴森森的看着挺吓人的。”
“那是用你爷爷的署名,邮给我的东西,这幅画和你爷爷,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他双手撑在窗台边,看着远处巷子口,几个孩子正乐此不疲的玩着老鹰抓小鸡。他知道,只有将后背交给她,才能让她放下警惕,得到信任。
“没有,我从没见过这幅画,我爷爷是当兵的,目不识丁,和这字画,好像没什么可沾边的。”她随手拨弄着他的马尾辫。“我还没出生,我爷爷就走了,关于我爷爷的事,我也不太清楚。”
“最后一个问题。”他转过身来,收起画卷,做好即将离去的准备。“你爷爷是不是……已经去世三十年了?”
女孩抬头看向屋顶,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吧,听我爸说,他十七岁时爷爷就走了,我爸今年都四十七了呢。”
“谢谢你的水。”说完他转身走出了屋门,朝巷子口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摇头,心中暗自思忖:第六个了……。
女孩目送他远去后,将房门关紧,拉上窗帘,屋子里顿时暗沉了下来。里屋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出来……
当罗德宝回到广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他刚要上楼,却被房东大妈叫住。
“回来了啊!昨天邮局的人来过,有你一个包裹。”说着,她将一个外面用麻布口袋包的严严实实的圆柱形物件交给他。
“谢了!”他看了一眼,稍稍有些不情愿的接了过去。
他将房门关好,把东西随手扔在床上,好像那是一块烫手山芋。他从桌子上的水壶中倒了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将外套脱下,随手抄起桌子上的水果刀,走到床前。
他先将邮递单撕下来,看看这次又是谁,又是哪里。“左哲,河北保定……”看罢,他将单据丢向一边,然后熟练的拆开麻布袋,将东西取出来。
他将画轴展开,整副画作,一如既往的烟雾缭绕,鬼气森森……
这次画中一共出现了四个鬼,一个举着一把破伞在风雨中疾行,正在追赶走在前面的一个鬼。还有两个鬼只有头部出现在破伞旁边,并没有身子。这幅画和之前收到的六幅,全都出自一人之手,但并非原作,均是高手仿绘的赝品。这原作画师天生一双青眼,能识鬼怪,被称为画坛“鬼才”,是清朝扬州八怪之一,犹善画鬼,名满天下。
第七副了,根据金老头的说法,看来还有最后一副就算是齐全了,估计很快也会被寄来吧,或者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他这样想着,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来放在桌子上。
他拿起邮递单将寄件人和地址抄写在第七行,写完后他看着笔记本摇头苦笑,然后盯着本子发起了呆。
第一行:洛云龙,男,天津人,商人,死于三十年前。
第二行:李开阳,男,山东泰安人,相师,死于三十年前。
第三行:赵林,男,浙江嘉兴人,木匠,死于三十年前。
第四行:张雨楼,女,黑龙江宜春人,教师,死于三十年前。
第五行:王土一,男,广西崇左人,农民,死于三十年前。
第六行:司空,男,江西婺源人,兵士,死于三十年前。
第七行:左哲,男,河北保定人。
他的目光在纸上游走,思绪中闪过一幕幕与人会面的画面。最后目光落在第七行,他在思量,他在考虑,他在想:要不要去河北保定,要不要再去寻找一个死人。
这些人分布在不同的地区,从事的职业也毫不搭边,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全都死在三十年前。他们的家人,对他们的死因全都含糊其辞,说不清楚,有的甚至完全不愿提及。他从收到第一幅画开始,遍访这些所谓的“寄件人”,但却毫无头绪,至今仍然一头雾水。
三十年前发生了什么,这些人是为什么死的。是谁,在用这些死人的名义将这些画寄给我,谁才是真正的寄件人,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他最后终究还是不死心,没几天他还是出现在了河北保定。这是一栋老旧的职工大院宿舍楼,他上到二楼,敲开东边的一扇房门,接待他的是左哲的爱人,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奶奶。
他回去后将此行的收获,写在笔记本的第七行:左哲,男,河北保定人,文人,死于三十年前。仅仅只有这些,和以前一样,没有更多的信息。
就在他回来的当天夜里,郊区一栋大宅中,一个满头白发却精神矍铄的老管家对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湾仔说道:“去把罗德宝接过来,东家有要事找他。”
“现在!”湾仔撇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夜里11点多了。
“哪那么多话。”老管家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撂。“快去。”
湾仔讨了个不快,惺惺的退出了堂厅,朝大门外走去。
罗德宝盯着挂满了整面墙的七幅画卷,靠在桌子边,双手交替抱在胸前。近几个月来,他的生活完全被这些画卷搅得甚是不宁。这些画他已经看过无数遍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么晚了,他还在这里看什么,他又想从这些画中看到什么。
一个小时后,湾仔下了车狠狠一甩车门,朝黑漆漆的楼道走去,嘴里自顾自的嘀咕着:“这不系折腾人吗?这么晚了让我跑这么老远来接人。”他爬上三楼,来到一间房门前,轻轻的敲了敲。
咚咚咚!几下敲门声,将罗德宝的思绪瞬间拉了回来。
“宝哥,你在吗!”湾仔见敲门没人应,便朝里喊了一句,又不敢太大声,怕吵了左右隔壁的邻居。
罗德宝走到门边,拉开门闩,只见楼下夜宵店的小姑娘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站在门外。
“谁啊!”湾仔听房间里问起,连忙趴在门上朝里压着嗓门喊道:“宝哥,系我啊,湾仔,老管家让我来接你,说是东家找你有事。”
“宝哥,你的鱼丸面”小姑娘将塑料袋递过去,甜甜的说道:“没事早点休息啊宝哥,别总是熬夜!”
“知道了,我穿了衣服就来。”湾仔听屋里这样说,便下了楼,朝车子走去。
“行了,忙你的去吧。”罗德宝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回头我跟你姑妈说说,让她别总是让你上夜班,熬人。”
罗德宝将小姑娘送走后,返回房间,他去厨房取筷子的时候,透过窗户,看见对面紧邻的一栋楼,三楼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由黑变亮了。
几天后,一个邮递员从楼道下来,朝正在洗菜的房东大妈走去,手里拿着一个圆桶
状的物件……